自我开解成功,陶言暂时放下了心,大起大落之后精神不免觉得疲惫,虽然仍旧感到坐立难安,但为了避免接下来三小时的旅程突然收到消息,抑或是再次和某人对视上,她还是拿出耳机戴好。
许是早晨醒的太早,以至于闭眼没多久,她便慢慢睡了过去,直至飞机落地,才悠悠转醒。
摘下耳机,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沉,以至于陶言一时忘了,相隔不远处还有一个她此生不愿面对的人。
直至不经意间往后一瞥,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陶言动作一滞,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两人的目光隔着重重人影对上,陶言隐约看见男人原本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她下意识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
慌乱移开视线后,她抓紧了包,逃也似的出了机舱,踏上廊桥,更是头也没回一次,疾步往前走。
女孩一连串的动作,全被江屿绥看进眼里,待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他半垂下眼睫,长睫在脸上落下一抹阴影,遮住眸中的神色。
等待取行李的间隙,陶言给家里人发消息。
她垂眸看着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脊背一僵,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看到江屿绥正迈步往这边走来。
陶言眼眸微睁,急促地回头,目光近乎慌乱地扫过传送带,好在上天眷顾,行李终于被传送过来。
她俯身,纤细的胳膊扣住行李,将它从传送带中拿出,行李并不轻,她有些吃力,却紧咬着牙,胳膊肌肉绷紧,脸颊因用力微微泛红。
将行李拿出,没敢回头,她再次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地方。
她没往回看一眼,因此并不知道,身后不远处,男人因她避如蛇蝎的动作僵立在原地。
再次见女孩慌乱逃开,江屿绥心中蓦地生出一抹无措,他怔怔地看着前方女孩的背影,眸底一片空茫。
直至女孩的身影将要消失在出口,他才如梦初醒般,长腿迈开,疾步往出口走。
“桃桃!”
刚踏进出站口,陶言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她抬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了下。
不远处,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立在墙侧,身高腿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认出了人,陶言眼睛瞬间弯成月牙,拉着行李箱往对方那边走。
远远见到人,温瑾唇角微勾,脸上扬起笑,一边亲昵地唤着陶言的小名,一边迎了上去。
接过陶言手中的行李,温瑾垂眸看着身前许久未见的妹妹,柔声问:“饿了吗?先去吃饭。”
兄妹俩近一年没见,但彼此之间却并不生疏。
闻言,陶言如捣蒜地点点头,仰头看着温瑾,抬手揉了揉胃,可怜巴巴道:“饿了。”
在飞机上还不觉得,这会儿见到温瑾,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疲惫的同时,饥饿感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抬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掌心下毛茸茸的触感让温瑾没忍住多摩挲了几下,他顺势揽过陶言的肩,领着人往出口走:“走吧,哥带你吃大餐去。”
高大的男人揽着娇小的女孩,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厅。
出站口,江屿绥孤零零地站着,隔着人群,他眼眸晦涩地看着前方,看着女孩仰头对面前的男人展露笑颜,看着她朝男人露出可怜巴巴又乖巧的表情。
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直至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指骨又悄然松开。
周遭喧嚣,他周身却透着莫名的孤寂。
吃过饭,陶言跟着温瑾回家。
兄妹俩聊了会儿天,陶言回房间午休,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五点多。
睡得太久,以至于脑袋昏昏沉沉,手脚酸软无力,陶言揉了揉眉心,挣扎着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
推开房门,客厅里灯光明亮,温瑾却并不在。
陶言接了杯水喝,隐约听到书房的动静。
她拿着水杯,慢吞吞地朝书房走。
“还在休息呢。”
“放心吧奶奶,我肯定随时看顾着。”
书房门并未关紧,低声的交谈透过门缝传出,陶言本想转身离开,又透过只言片语听出正在和温瑾交谈的对象,眨了眨眼,她抬手,轻轻敲了下门。
安静了两秒,门里传出沉闷的脚步声。几秒后,书房门被从里拉开。
温瑾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搭在门上,见到站在门口的人,眉眼带笑:“醒了。”
陶言嗯了声,抬手指了指手机,小声问:“是外婆吗?”
“是桃桃吗?”陶言话音刚落,手机另一头的人也刚好出声,老人嗓音温柔,普通话带了点别样的口音,又格外字正腔圆。
陶言唇角弯起,望着温瑾的眼眸亮了亮。
“是桃桃。”温瑾拿起手机,对屏幕里的人笑了笑,“你们聊吧,我去准备晚餐。”
话落,他将手机递给陶言,又顺手拿过她手中的水杯。
“外婆。”陶言接过手机,亲昵地问好。
“欸。”温奶奶嗓音含笑,“桃桃,在哥哥家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呀?”
屏幕中的人有着一双与陶言如出一辙的碧绿眼眸,扬唇笑着,即便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也能从五官看出她年轻时的惊艳。
“习惯的。”陶言将手机放到沙发,顺势坐在地毯上,乖巧地同温奶奶聊天,“您和外公身体还好吗?”
温奶奶的法国人,陶言那双碧绿的眼眸就是遗传自她。
“我们都好着呢。”温奶奶说着,还忍不住念叨了两句此时已经去外面遛弯的温爷爷,待念叨完了,又问陶言,“桃桃,国庆假期和哥哥一起回来呀,外婆可想你了。”
毕业这个暑假,按计划本该去海城的,但由于远在欧洲的温楠突然让陶言去她那里,对于这位许久才能见到一次的母亲,尽管相处起来有些生疏,但母女天性,陶言也总是免不了思念。
于是暑假两个多月,陶言几乎有两个月是在欧洲度过的。
因此十分想念外孙女,又怕被半路截胡的温奶奶干脆早早定下了外孙女的档期。
对此时温奶奶提出的这个请求,陶言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答应:“好呀!”
“那外婆可就等着了。”温奶奶脸上笑意不减,“你在燕城有什么事就找哥哥,学校要是住不惯就搬出来,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陶言乖巧应:“我知道的,外婆。”
祖孙俩聊了许久,直至温瑾将晚餐做好,叫人吃饭时,才结束这次视频通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睡久了,晚上到了平日里该睡觉的点,陶言却没有丝毫睡意。
人一失眠,就容易反复想起一些社死的场面。
在床上翻来覆去近半小时,陶言脑海里一直循环播放着今日飞机上和之前在餐厅的场景。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昏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床上躺着的人不停地挣扎似的扭来扭去。
这么过了几分钟,不堪忍受折磨的陶言掀开薄被,打开了房间的顶灯。
明亮灯光下,女孩鼓着腮帮,卷密的长睫在下眼睑落下一层阴影,一侧脸颊因为在枕头上磨蹭而微微泛红。
她拿起手机,睡不着开始例行骚扰好友:失眠了╥﹏╥
好在手机另一边是一位月亮不睡我不睡,我是秃头小宝贝的决赛圈选手,这会儿正精神着,收到消息不到半分钟,就立马回复。
[格格]:怎么了,我的桃?
重复被社死记忆折磨了许久的陶言准备倾诉,先以一句话开场:我今天在飞机上碰到江屿绥了。
发出这条消息,陶言深深叹了口气,忍不住挠了挠头,想到偷拍这件事,一时间简直想捶死自己。
又想到这件事因张格格而起,于是想捶死自己的同时又忍不住想顺便带走她。
而收到消息的张某人此时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一心想吃瓜。
[格格]:哎呀,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陶言咬了咬牙,恨恨地敲下三个字:我想死!
[格格]:?
认识这么久,几乎没见过陶言这样,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但似乎透过屏幕也能看出她的崩溃。
张格格一边好奇,一边又有些担心:到底怎么了宝?
陶言: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在食斋喝醉了碰见他的事吧。
[格格]:记着呢。
陶言组织着语言,感觉三两言语不足以说清她的痛苦,索性问:电话?
两秒钟后,张格格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来。
甫一接起,她便关切问:“到底怎么了,是今天在飞机上又发生什么了吗?”
透过耳机传到张格格耳边的嗓音有气无力,陶言欲哭无泪:“我今天才想起来,原来上次喝醉了之后,我还做了点傻事……”
听到这话,张格格八卦之魂燃起,声音都带着遮掩不住的兴奋:“你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
听她这幸灾乐祸的语气,陶言一下又想起来,她干的这事儿对方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于是心中忿忿:“都怪你!”
“不是。”张格格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喊冤,“这怎么还能怪到我头上呢?”
“呵、呵。”陶言一字一顿控诉,“你知道我那天喝醉了和他说什么了吗?”
不待张格格回应,她咬着牙,艰难开口:“我居然同他坦白了我偷拍他的事。”
张格格:“……”
耳机里诡异的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