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环妤闭眼微息,“他舞象之年就有了四品官职,我和他年纪相仿,却只能困在这条回京的道路上......”
“不过女公子,奴婢发现你俩名字很有趣哎。”知鱼叽叽喳喳的说着,她听到女公子最后对萧公子的提点后就不再惊讶了,女公子就是可以平淡的教训这种人。虽然感觉萧公子没听进去一样......
恍惚间,裴环妤想起知鱼名字的来历,是阿娘给她取的,说希望有一个能懂她照顾她的人陪着。只是,知鱼的注意力实在是不在识字这些上,她只喜欢吃,后来裴环妤就任由知鱼去了。
她没有注意到知鱼说的这句话,在她看来,这辈子都不会和兰陵萧氏的人打交道了。
天色渐暗,马车终于驶进了长安城里。
“终于回来啦!”终于有好吃的了,知鱼暗自想着,虽然她心里很舍不得夫人逝世,已经在祖宅吃了很久的素饭了,等会吃点糕点总可以吧。
裴环妤轻笑一声,她自然知道这小妮子想着什么,也是苦了她和周叔了,跟在自己身边吃苦。
马车又走了一会,就停下了。
周生拿出车凳安放好,说道:“女公子,到了。”
裴环妤缓步下车,看着裴府那块红木牌匾,上面的白布已然被撤走,门口的家丁也是陌生的脸庞。
“你们是什么时候入府的?”裴环妤眉头紧蹙,她记得以前白日里都是张嫂家的两个儿子守门。
家丁见眼前穿着朴素的女子,有些疑惑:“我们随崔夫人来的。”
崔夫人。
夫人?
知鱼有些痴傻了,晃着裴环妤的袖口,“小姐,小姐,是我听错了吗?”她以为这半年都是一场梦,夫人冰冷的体温是场梦。
裴环妤冷哼一声,她倒不知道,是哪一位崔夫人,能够逆反守孝一年的规矩进入裴府。
周生看小姐的脸色冷若冰霜,呵斥道:“裴府大小姐回府,你等还不开门?”原本对于裴环妤的称呼都是小姐,自从二小姐和三小姐出生后,就变成了大小姐。不知是哪日,夫人来了脾气,对所有人吩咐道,不能再叫她大小姐,裴府就一位女公子。他们对于裴环妤的称呼就变成了女公子,熟悉的人私下里还是叫她小姐。
但这时,搬出这个名号,是能够震慑旁人的。
两人相视一眼,是和画像上的人有些像,哆嗦着腿打开了府门,连行礼都忘记了。
裴环妤没有计较这些,风风火火的冲进府里,若叫旁人看去,哪有温柔似水的模样。
“阿姐,你回来啦!”一个粉团子扑进了裴环妤的怀抱,撒着娇。
裴环妤拎起小姑娘的后颈,“岁阖,再过几日你就及笄了,怎得还是不知规矩。”
不知为何,裴环意的身高还是只到了自己腋下,半年来也没什么变化。自己在她那个年纪时,都比现在的她高。裴环妤有些难过的抚摸着岁阖的脑袋,这希望她能够再长高点。
岁阖嘿嘿一笑,她终于盼到了阿姐回来。
知鱼反应过来小姐有事要去找老爷,便牵过了二小姐去了西厢房,同时可以收拾小姐的房间。
裴环妤收起眼里的柔情,走到了熟悉的斋房前,推门而入。
“儿特来向阿父请罪,近半载没照拂阿父和府里,儿不孝。”裴环妤向正在研磨的中年男子辑首下跪。
裴衍之左手捏着右手的袖口,继续研磨,“把门带上吧。”
裴环妤起身将门紧闭,转身看到了阿父发红的眼睛。
“鱼鱼愈发秀雅了。”他放下墨条,仔细看着多日不见的女儿,心中愈发酸涩。
裴环妤淡然问道:“阿父,儿刚进府就听闻来了一位崔夫人?我们约好的不是这样吧。”
“此事我也没有办法,她太像你阿娘了,一时没忍住。后来,哎......”裴衍之见裴环妤一来就问自己这事,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说出来还是挂不住脸。他太思念寒儿了,喝醉之后发生了这场误会,可没想到崔韵淼就怀上了,只能接进府里。
一听崔姓,裴环妤心中也有了大概,还真是按耐不住,一年都等不到吗!
“阿父不怕是被派来监视裴府的吗?”如今以陇西李氏和博陵崔氏为首的氏家逐渐不服皇室的统治,开始蠢蠢欲动。半载前,裴父就告诉她,裴氏的站位是一直支持皇室的,与其他氏族之间的纷争也许即将到来。
所以在那个时候,她以裴氏女的身份与皇上有了一次微妙的对抗,让其他氏族暂时放下了对裴氏的拉拢。只是二人没人会想过,他们生命中重要的女人会丧命在那个冬天。
裴衍之苦涩一笑,说道:“她,先智不全。”
裴环妤漠然的点点头,她不会对霸占她阿娘位置的女人有什么好感,只当是阿父背叛阿娘后糟的报应。让一个心智不全的女人入府当夫人,这可真是崔氏打得一手好算盘。
“阿父需要儿做什么?”裴环妤坐在了裴衍之面前,区区半载,阿父的两鬓竟生出了白发,对他的态度不由得软了两分。
裴衍之这半载一直处理着裴环妤那件事带来的后果,盘桓在皇家和氏族之间,喘不过来气。他本是最年轻爬上三公这个位置的文官,太保崔公对他看似提拔,实则多有打压。加上这件事,一直上书说裴氏有反骨,女儿都教成这样了,敢和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作对。
被一个没有氏族背景的三品文官谢泽用一句话堵住了嘴:“你敢和令慈说这话吗?”
唐国国风相比之前的国度已经很开放了,皇上对于女子的怜悯引起了老百姓和氏族里握有权势的女人的感动,已有一小部分氏族不再和皇上作对。
只不过皇帝碍着太保的面子,隔天就将谢泽贬去了边缘之地。裴衍之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谢泽召回来,成为他的幕僚。
“听闻你在京中开了一个慈善堂?安置南边来的流民吧。”石堡城一战胜利后,想必南方而上的人不会少,此时民心被鼓舞了,最重要的就是处理好那些灾民流民。
裴环妤点点头,她从未瞒着,也未主动提起置办善堂一事,阿父知道也无妨。看来府里的财务最近都是阿父管着,难怪看起来这么劳累。
“财务由儿帮阿父打理吧,和之前一样。”有些事她不知道该不该怪阿父,让阿娘走到最后那一步,但是阿父对她而言,也是一片天。
她不想再失去一片天了。
裴衍之热泪盈眶,他就知道女儿还是关心自己这个老父亲的,“后面的路,若是阿父不能陪你了,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吧。”他尽早地嘱托,也是舒了自己的心。都说氏族的儿女好,但是又有谁是真的能够快活一生呢?鱼鱼出生前,他和寒儿都愿她自由,可结果,这步棋,便是由她开了头。
“你身上的伤,还痛吗?”
此话一出,憋了半载委屈的裴环妤终于落下两颗泪水。一开始她几乎每日眼睛都哭的睁不开,过了几日,不论怎么被祖母打骂,旁系的叔母怎么恶语相向,她都不曾落泪。回想起往事也不曾落泪,今日因为阿父一句简单的关怀,她绷不住了。
父女难得的都冲对方揭开了伤口,对视而泣。裴衍之递给了裴环妤一条手帕擦泪水,她一看就知道是阿娘的绣品,因为只有阿娘会将鸳鸯绣成鸭子。
裴环妤摇摇头,将手帕还给了阿父,也许这是阿父的一个慰藉吧。
“擦干眼泪,为你准备了接风宴。”裴衍之不接手帕,这是寒儿最后交给他,想让鱼鱼学着绣给未来夫君的。只是现下他没办法再开口说出这件事了。
裴环妤没再推拒,轻拭自己的泪水,才开口道:“走吧,儿看看裴府的人还认不认儿。”
裴衍之淡然一笑,有时候他都觉得裴环妤应当是个男儿心。不论是她的雷厉风行还是手段,在官场上都可以冲出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裴爹很帅的,不过对寒儿确实,哎,亏欠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