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最后那话?”知鱼又支支吾吾了。
裴环妤轻踢脚边的石子,“已经这样了,还能如何。我做的过分,只有人会指着我阿娘骂。也会影响裴府的声誉,好好待着她吧。”谁人知,她说这些话时,心中的愧疚感和埋怨像刀子一样剜着自己心。
今日小元的话倒是给阿娘之死撕开了一个口。
仔细回想了一下,三载前阿娘说要去大慈恩寺祈福奉香,去了约一个月。可是为什么要一直瞒着自己呢?阿父知道这事吗?裴环妤心里发毛,如果有一天,阿父也和她站在了对立面,她该怎么办?
为什么自己能够与皇家忤逆后还能够活到现在,多是裴氏的功劳和阿父想护着她,在往上想,也许圣上也是默许的。阿父最是会揣度人心的,如果这事真的不能给自己留活路,怎么会让阿娘弥留之际允许自己去呢?
“女公子,萧府有人想要见您。”来的人是阿娘的陪嫁侍女,兰心姐姐,她依旧是一件墨色劲装。阿娘十六年前带了四名陪嫁侍女,现在留在裴府的也就兰心一人了。
兰心武功高强,现在负责着府里的护卫。
“兰心姐姐,好久不见。”裴环妤微微一笑,心里的郁结消散了几分,“萧府?”
兰心抬手准备像以前一样摸小姐的头,却落在了她的肩上,“女公子回来便好。是兰陵萧氏的那位小姐求见。”
裴环妤闻言,轻道:“她来见我?”
已是晚上了,这时候来访,何故?
“回绝了吧。”不便于和兰陵萧氏的人有更多来往了。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人的脸,可真是.......
兰心点点头,看到裴环妤身后的院子,心中了然,转身向府外走去。
此时,裴府外。
一名穿着淡绿色长裙的女子正在焦急的踱着小步,此女正是兰陵萧氏嫡长女萧招娣。
她听刚回府的弟弟说回来的路上冒犯了裴家大小姐,特意来赔罪。本想带着那不争气的弟弟一起来,可他由于要进宫面圣,只得自己前来。
加之她对于裴环妤当时上缴文一事多加敬佩,也得知她是为了自己一事受刑,这么久以来一直没能拜访,但她一直记挂于心。
“萧小姐,女公子说今日天色已晚,她日夜兼程回京,十分疲惫,不便待客。”兰心对萧家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萧招娣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就上了马车。
“小姐,还在为了那事伤心?”知鱼问道。
二人已经回了西厢房,裴环妤躺在软榻上,出神的盯着晃动的烛光。
那事?
哪事?
裴环妤不解的扭头看向知鱼。
“就是那位逝去的萧大公子呀。”知鱼挠挠头,那段时间得知萧公子的死讯,她瞧小姐还偷偷抹眼泪来着。
裴环妤顿时无话可说,为什么要伤心?她只见过萧郁穆一面,模样已经记不得了,不是能让她记住的模样。他为了不让家姐去和亲,上了战场,可惜没能回来。
哪怕他能够回来,自己那封缴文也注定自己不能够嫁入萧府。
长安一些流言越传越广,她在祖宅时,就听闻有人说她克夫。将未来夫婿克死在了战场上,这可真是莫大的荣耀。当时她心里还有火气,可是到现在,她已然不在意了。她宁愿一直守在裴府,也不愿做别人宅院中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想多了,我只是挺佩服他敢于上战场的决心。我与萧家不会再有更多牵扯。”
萧郁穆出事后,半个月长安这边才收到了消息。第二天,萧家就来退帖。
裴父得知萧家因为长子亡后,气的吹胡子瞪眼,什么理都让萧家占了!
若不是裴环妤不当回事,让阿娘劝解阿父别去闹,以裴衍之的牛脾气,得把萧府好闹一番。
裴环妤不愿为人妇,不甘把自己困于一个男人身后。许是阿娘教导她太多,很多时候,她心里都有两个小娃娃在打架。
知鱼似懂非懂得点点头,又想起了拦住马车那人,“小姐,奴以前听闻,萧家这两位公子关系不和,但是都很尊敬萧大小姐。如果岁阖她们长大了,想必也会这么护着您!”
裴环妤也笑了出声,那种被人爱护的感觉似乎也不错。只是现在,还得是自己走在她们前面。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又花了半个时辰为裴焕止指点了课业,将他送走后,才有时间沐浴。
知鱼看着小姐身上还没消散的伤痕,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手上的动作还是十分轻,害怕让小姐再痛一次。刚受完伤,又长途跋涉,后来长期罚跪,天天郁结于心,怎么会好得快。
裴环妤听到她小声的啜泣,打趣道:“每次沐浴你都哭,真是小哭包。”
“哪有,为什么用了那么多药,伤痕还是没好完。”知鱼轻抚玉体上的红痕,耸了耸鼻子,嗡声道:“要是小姐嫁人了,就怕那人因此笑话小姐。”
“哈哈哈哈,”裴环妤忍不住笑出声,“现在哪有人敢娶我,未婚夫婿面都没见就死于战场,上缴文敲登闻鼓,面容传遍京城,今才知道在战场的人都见过我画像。谁还敢娶?”
知鱼瘪嘴,自知话又说错了,专心为小姐擦洗身子。
裴环妤穿着寝衣,坐在桌边挑着灯芯,剪掉一截后房间明亮多了。
知鱼搬来了冰桶放在小姐床头,天气炎热,就怕小姐身上伤口又瘙痒。
“好了,你去休息吧。”作为裴环妤的贴身婢女,她住的地方离裴环妤很近。她轻步出门,关上了房门。
裴环妤翻读着半载里幽幽居送来的文章和诗作,不由得惊叹一些人太有才华了。
“张居之?”裴环妤接连看了几篇,都是他所作,文笔朴素,但仍可见豪气冲天。似乎是一载前开始在幽幽居有所名气的,自己因事耽搁,一直没见过这位很有才望的公子。出生寒门,但志气长远,善哉。
裴环妤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灯今日不知怎得,闪的眼睛晃人。
裴环妤将这些诗作放在一旁,拿出一张硬黄纸,提笔开始写过几日岁阖及笄的事宜。
不知过了多久,月儿早已挂上树梢,裴府都安静的很。
一张纸已经写得满满当当,裴环妤这才停笔。
“阿娘,女儿歇息了。”裴环妤在心中默念,不过一会,就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