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有上进心?”萧太傅,名萧应勉,已是花甲之年。早年间先皇在世时,他五次率兵西征,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无奈功高盖主,他只得主动上交兵权,避免萧氏受人陷害。他只有一个独子,就是萧恭谨,结果他根本不愿习武,到现在也只混了个三品官。
萧恭谨自知无法反驳,闭着嘴站在一旁。
萧夫人看自己相公如此无能,也只是唉声叹气。
三人就这样僵持着,一直等到萧郁桓回来。
萧郁桓将林槊交给三灿,看这三人面色不对,赶紧跑到萧太傅身边,“郁桓见过爷爷,你们这是在做什?”
他见阿父阿娘都没给自己一个正眼,心中自然猜到了几分。
昨日回来就被罚,今日他可不想再挨祖鞭了。
“乖孙,爷爷的好孩子啊,来,坐在爷爷身边。”萧太傅拉着萧郁桓的手,一脸慈祥,毫无家主之肃。
“今日比武可曾遇到什么能人?”
就知道是为了这事。
萧郁桓抬眸看了萧母一眼,萧母面若冰霜,冰冷的神情格外刺眼。
“有一使刀的,叫单游仁,功夫在我之上。”萧郁桓与单游仁下擂台之后,问过单游仁所住之处,就被萧府的人叫了回来。
萧太傅让萧郁桓简单描述了二人过招的情形,认可的点点头,这么看来,唐国又可以添一员虎将了。
“不是让你不要再上战场了吗?”萧恭谨实在气不过,浑身上下的肉看起来似乎都在颤抖。
萧郁桓低眸不语,他有话可说,但无话愿说。
“你老子还在这,哪能容你插嘴?”萧太傅骂道。
萧夫人见公爹来了脾气,赶紧出声安慰道:“您老别动怒,夫君他也是担心孩子。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又失去孩子,您可让我怎么活啊。”旋即做出一副要哭泣的架势。
萧太傅拿自己这个儿媳没办法,虽然有些事处理的确实让人没法看,但毕竟是女子,没法大声斥责。只得摆摆手,不再看自己的逆子了。
二人站了有些久,加上萧恭谨太胖,腿有些酸了,萧太傅才让他们入座。
“你们怎么不知道问问孩子的想法?若是郁穆儿时听老夫的方法教导习武,怎么会成这样?”萧太傅布满皱纹的手有些颤抖,萧郁桓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以表宽慰,“我们萧家人骨子里都留着唐国的血,食唐国的俸禄。国有难,你只担心自己丧子之痛?老夫只恨年事已高,不能再上战场。”
萧太傅的眼睛已经有些灰暗了,想起今日和裴衍之所谈之事,又恢复了几分清明。
萧郁穆之死对于萧家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颖悟绝人,聪明绝顶,连皇上都夸萧家教子有方,来日里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可结果,英年早逝。
“来,孙儿你说说,你是如何想的?”萧太傅拍了拍萧郁桓的手,问道。
萧郁桓松开萧太傅的手,起身站在太傅身前,抱膝下跪,朗声道。
“我萧郁桓,最好的死法就是死在战场上!”
此话一出,萧太傅老泪纵横。
谁不曾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难得的就是这种舍己为国的一腔热血啊!
萧应勉扶起萧郁桓,又抹干了眼泪,嘶哑着吩咐道:“吐蕃扰乱边关多年,此行一去,我们会在府里备好你的棺材。”
这是何等的决心啊。
萧恭谨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为何自己那调皮捣蛋的儿子会有如此志向,更没想到一向疼爱萧郁桓的阿父能说出此话。也只能拂袖作罢。
一旁的萧母用丝帕擦干眼角的泪水,默不作声。只是在心中埋怨萧招娣,若不是她,怎么会让大郎战死沙场,怎么会让二郎单枪匹马入石堡城。
萧郁桓握紧双拳,他定要一展抱负,成为最肆意的儿郎。
.......
裴府。
府中正在用晚食之际,一辆豪华的宫廷舆车听在了裴府大门口。
“皇后娘娘驾到!”一道像掐着嗓音的细细声音传来。
众人停了筷,皆前往府门口迎接。
“见过皇后娘娘。”
“见过姑母。”
身着素雅却大方的碧落裙,肩披深色织锦长纱,一条用银丝绣满凤的腰带束紧芊芊细腰。虽贵为皇后,依旧穿的那般朴素。她早已不再是可人的年纪,但肤如凝脂,美的动人。
皇后虚扶裴衍之的双臂,柔柔的说道:“吾弟快快请起,都起来吧。”
“皇后娘娘为何今日前来?”裴衍之起身后问道,自己这姐姐极少出宫,今日前来应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皇后看向一旁的裴环妤,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走近她,见她消瘦了几分。
“本宫听闻鱼鱼回京,等不及她来看我了,特来看看我这乖鱼鱼。”她有些心疼的抚摸着裴环妤的脸庞,拉着她的手往书斋走去。
还没来得及和皇后套上近乎的二姨娘跺了跺脚,每次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好歹也给裴府诞下了儿子!
四姨娘顾静雪见二姨娘这副狗腿子的样子,冷笑出声,牵起岁阖的手回去继续用食了。
“老爷,皇后娘娘都不看看焕止吗?”二姨娘不甘心的说道。
“行了,回去用食吧!我去和皇后娘娘说说话。”裴衍之皱着眉头,这些人每天斗来斗去,真是聒噪。
几位姨娘各怀着心思回去了。
“姑母,你真是因为想孩儿了才出宫?”裴环妤扶着皇后坐下,拿出了一只玲珑玉杯,为她倒茶。
皇后裴思媛满意的看着自己这个侄女,寒儿果然将她教的很好。
“太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的伤好了没。”皇后接过玉杯,心感伤感。
裴环妤坐了下来,拿起一个翡翠杯,为自己也倒了杯茶,开口说道:“还是有一些痕迹,不知怎么的,消不下去。”
“一会去你房让本宫看看。”
皇后膝下有二子,她一直都想有一个自己的闺女。所以裴环妤出生时,她是有念头将她接入宫中抚养的。她准备等孩子长大些就接进宫里,可谁知自己弟弟,竟然听了娘的话,添置了几房姨娘。见与自己交好的崔蕴寒心情越来越不好,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本宫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想问问你,”皇后话锋一转,看向了低头喝茶的裴衍之,“这张侍郎一家,当真和建王有关?”
裴衍之最怕他娘,其次就是皇后。上次寒儿逝世之时,皇后出宫骂了他一天一夜,先骂让鱼鱼受苦之事,又骂太过于听阿娘的话导致让寒儿伤心之事。
他没有与皇后对视,闷闷的回答道:“朝堂之事,我也不好说。”
“你确定要和本宫这样说话?”皇后压低了声音,有些不悦。她没想将姐弟之情搞得生疏,她今日来问也是担心皇帝做的有些过了。
裴环妤默默的喝着茶,看着阿父憋屈的表情,心中憋着笑。
“建王回京之时,与张自成交往颇多......”
“那他们是亲家啊!”皇后补充道。
“前几日金吾卫在张家翻到了与建王来往的书信,有反叛之意......”
“这也可以造假。”皇后再次补充道。
“皇后啊,姐姐啊,你都能想到的事,难道圣上想不到?”裴衍之无奈的摇了摇头,皇帝这步棋,可真是又险又惊啊。在征兵选帅之际,在抵御外敌之际,竟然还想这么早动人,真不知是好是坏。
皇后这才没有反驳,想了一会,才说出了自己今日所想:“我只是怕,有一天这刀子也会竖在裴家头上。”
裴衍之也沉默了。
裴环妤这才插进话,“姑母,别担心了。你坐稳这个位置已是不易,裴氏之事有阿父呢,而且裴氏家大业大,在朝为官数人都为朝堂做出了贡献。哪能一下灭了裴家呢?张侍郎一家没有主家可以依靠,加之,皇族秘史,多有耳闻,除去他们,也只是迟早的事。”
“慎言,慎言。”皇后知道裴环妤所说皇族秘史指的何事,虽这书斋隔音,但还是提醒她要注意言辞。
裴环妤眨眼,点点头。
裴衍之以自己要处理公事一言,将二人请出了书斋。皇后虽面上不喜,但心中十分心疼裴衍之。
“天啊。”皇后看着裴环妤背上的伤痕,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她用衣袖捂脸而泣,真是太心疼了。
裴环妤穿上了衣裳,安慰道:“姑母别哭啊。”
“你这细皮嫩肉,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你也不忧心!”皇后娇嗔道,眼泪还没落完,就被自己这不知照顾自己的侄女要气死了。
裴环妤轻捻自己头发,“姑母要真是心疼我,就让皇上取消敲鼓之人的杖刑,待知晓敲鼓之人所禀何事之后,在责罚不迟。一来可以防止有人随意敲鼓,蔑视皇恩,二来可以体恤百姓。”
“姑母,你知道吗,三年前敲鼓那女子,丈夫把她卖去了春楼。她敲鼓之后,虽然将她丈夫关进了大牢,但是她的名声也一夜被毁,听说身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不等皇后反应过来,靠在皇后腿上的裴环妤又继续说道。
这正是女身的悲哀啊,明明是别人做错了事,可结果,别人总会将错误也放在女子身上。
皇后心中感慨万千,轻抚着裴环妤的发丝,一脸疼爱。
“鱼鱼真是长大了。”
再也不是会在她身边吵着要枣糕的鱼鱼了。
如果可以,裴思媛真的不想她成长如此之快,只愿鱼鱼真的能够像这乳名一样。
自由自在。
成为她成为不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