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崔老夫人

裴环妤坐在马车上,快要到崔府时,听见人声嘈杂。掀开纱帘一看,是一群人围着一张告示。

“周叔,去看一下。”

周生应允了一声,停下了马车。

他挤进人群后,将告示上的内容记下之后,跑回了马车。

他隔着纱帘,说道:“小姐,是朝廷南征招兵的告示。”

裴环妤想到,离开长安也有几日了,擂台选将应该也已经结束了。

她吩咐继续前往崔府。

裴环妤摸着佩剑,心思有些郁闷,但这丝郁闷很快就被一道惹人厌恶的声音打散了。

“我家主子让你停下没听见吗?”

马车直直停住,裴环妤差点一下撞到头。

“周叔,怎么回事啊!小姐差点磕到头了。”知鱼抱怨的掀开纱帘,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几名看起来强壮的布衣男子围住了裴府的马车,手上都拿着剑。

为首的那个男子看起来十又七八的模样,穿着大红色的衣袍,头发用金簪束起。手上拿着一柄玉扇,流里流气的继续开口,“还有人不知道见了本公子要下马车拜见吗?”

周生准备开口斥责这群无礼之徒,被苏定阻止了。

苏定冲车里的裴环妤说道:“小姐,麻烦您亲自下马。”

“小姐,不便露面容吧。”知鱼拉着准备下车的裴环妤,出声提醒道。

裴环妤轻声说道:“已经有是非了,我还怕更多的是非吗?”

说罢,她就提剑下了车。

李望乾有些痴了。

这等姿色,只应天上有啊。

裴环妤见这人的装束,大概也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苏定靠近裴环妤的身后,轻声说道:“此人应是宁远亲王之孙,李望乾。”

裴环妤微点头,与她所想是一人。

“我乃当朝太师之女,裴环妤。不知公子要我下马,所为何事。”

裴环妤的声音听来十分清冷,但在呆了的李望乾听来,却十分甜美动人。

“公子,说话呀。”一旁持剑的仆从发觉自家主子不说话了,急忙提醒道。

李望乾这才回过神,有些羞愤,“你.....你......你回去吧!”

他不停的扇着扇子想要扇走内心的燥意,拔腿就走了。

那些拿剑的仆从像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面面相觑,只好收好剑,跟着快消失的那道背影走了。

周围的百姓见着场面,早已见怪不怪,都没人停下来看一下。

裴环妤倒有些好奇,上了马车后,问道:“老先生,这等景象,为何那些老百姓无一人驻足?”

“女公子,老身一直夸你聪慧,这等表面之事,为何看不清呢?”苏定靠着车身,望着那些看都不敢看一眼的百姓,他们哪是不感兴趣,分明就是见多了,“你看他们的眼神,真没看出一丝恐惧之意?”

裴环妤思索着撇到的几道目光,确实包含一些恐惧之色,都不敢靠近他们半分。

早在长安,她就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宁远亲王坐镇武城县,就算皇上来了,可能都要让他这皇叔三分薄面。

周生提醒道:“小姐,不可节外生枝。”

裴环妤随口应了一声。

若还能见到这登徒子,定要给他点颜色,且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马车再次停下,周生拿出了马凳,请到:“小姐,到了。”

知鱼先行下了车,然后扶着裴环妤缓缓下车。

“麻烦通传一下,裴氏嫡女裴环妤授裴太师之命回崔氏探亲。”周生拿出了裴衍之的亲笔书信,递给了守门的一个仆从。

仆从接过书信,进府通传。

不过片刻,崔府的门缓缓打开。

出来的人有三个,裴环妤认出了为首的人。

她忍着心中无数的问题和怨恨,笑着行礼,“裴环妤见过外祖母。”

那老人拄着一根拐杖,看起来十分慈祥。头发梳得十分整齐,没有一丝凌乱。微微下凹的眼窝里,黯淡无光的眼神将裴环妤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咧嘴一笑,“这不是我那敲响登闻鼓的外孙女吗?”

裴环妤微提裙子,步履轻盈的走近老人,“原本及笄之后就想回来看您,没想到拖到现在。”

老人咧嘴一笑,颤巍巍的扶住裴环妤的双手。

“来,跟外祖母进府。”

其余二人看这相聚的场面,都没有开口,跟着老人进了正厅。

并且吩咐人将车马安顿好。

裴环妤扶着老人,走的及其缓慢,到了正厅时,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然有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老人穿的衣裳极其华丽,头上的簪子更是价值连城。

她抿了一口茶,望向坐在那里的‘乖外孙’,“是你娘教你写那篇缴文的?”

裴环妤端坐着,恭敬的回话,“不是。”

“那你自己写的?”老人昏暗的眼中透出一丝异样的眼光,“为什么要写这文?”

她是看过这缴文的,实在想不到会是一位刚及笄的女子能够作出来的。

“外祖母是想孙儿为您解释一下?”裴环妤亲昵的喊着老人。她见崔府迟迟没有其他人出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下一秒就恢复了一副乖巧的模样。

老人正是崔太保之正妻,现管崔氏祖宅之事的刘湘仪。

崔老夫人点点头,她倒想听听裴环妤的解释。

裴环妤起身,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竟让老夫人想起了多年前那人的模样。

“女子自幼为限制,处于深闺,习毕技艺。嫁,女适人也,要服侍夫家的长辈和小辈,勤于劳作,死之后却还是没有自己的姓名!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男儿丧妇且待一载纳新妇,女子丧夫终孤独。”裴环妤挑了一段她现在最想说的一句话,“我仔细观察了一些官家未出阁小姐,出行皆是以纱掩面,但是那些出阁之后的,都可以以面示人。怎么,是嫁了人就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男子可以以建功立业为傲,那女子呢?只能以相夫教子为傲吗?”

裴环妤顿了顿,观察着老人的神色,继而开口:“就像外祖母您,外公他们在京为官,将这份祖基完全交予您打理,将崔氏这份家业打理的如此之好。那么我想问一句,您真的想,永远都冠崔氏老夫人之名吗?”

她知道外祖母的野心,她想将崔氏打理成天下最耀眼的那个宗氏。

有如此野心的人,怎么甘于背负他人的姓入土为安呢?

也许一篇缴文的作用没有那么大,哪怕皇上下旨允许女子以自己的名字刻写碑文,不一定能够很快让所有女子恢复一点地位。但是裴环妤相信,时间会改变这一切。

只要掌握权势的人认可,推行下去,总有一天,女子会得到男性一样的尊重。

“我去了许多百姓家中,发现有些人家里,甚至连女子的牌位都没有。外祖母,您能懂我的意思吗?为他们诞下后代后,连一个可以祭奠的地方都没有!”

不等老人作答,因为裴环妤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就像我的阿娘,如果我没有争取到这个机会,那么她就会永远带着裴衍之之妻逝去。但是,阿娘她告诉过我,她只想做崔蕴寒。”

老人抬起头,看着侃侃而谈的裴环妤,她终于意识到了,她所说的都是意有所指。

“你是在怪我?”她怒道。

裴环妤天真一笑,摇着头,“不是外祖母想让我解释一番吗?”

老人平复了胸腔的怒火,她也不愿和一个黄毛丫头计较,“说来,我还要感谢你。有些话,也是外祖母想说的。”

在裴环妤说话之际,老人已经想起来了。裴环妤身上这件衣裳,好像就是她最后一次见女儿时,女儿穿的衣服。

她在看裴衍之写的那封信时,大抵就知晓了,裴环妤此行的目的。

老人轻蔑的笑出声,就算裴环妤知道了真相,她有能力对抗崔氏?裴氏定然不会为了这事来和崔氏硬碰硬。

稚子终究是稚子。

她想的那些话,老夫人曾经也曾想过,但也仅仅是想过。

圣上为了这篇缴文,下的那些旨意,可谓是安抚了天下女子。虽激起了一些大男子的不满,但说到底,对于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裴环妤回到坐上,浅饮一口茶,“外祖母,府中其他人呢?”

崔老夫人说道:“怎么,还需要那些长辈来迎接你吗?”

“哪有,孙儿只是想太久不见了,问个安。”裴环妤面不改色,仿佛听不见老人的嘲讽似的。

老人也有些倦了,“你去招兵台把那凑热闹的崔刚明给老身带回来吧。”

冲裴环妤抬了抬手,让她走。

裴环妤允诺后,带上苏定出了崔府,知鱼和周生在布置着裴环妤居住的厢房。

她狐疑的看了一眼崔府的牌匾,崔老夫人赶人赶得未免也太快了。

殊不知,裴环妤前脚刚走,老人就唤来了一仆从。说了几句话后,那仆从就从后门出了崔府。

“女公子,你和老夫人聊了些什么?”苏定换了身道服,神清气爽。这崔氏和裴氏虽然都是世家大族,但是这崔氏连偏房的陈设都如此之好,还真是奢华。

裴环妤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就发现苏定的脸色变了一下,快的都让她误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总感觉,有些奇怪。但说不上哪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