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浪漫》
绿眠/文
「01」
是夜，将整座城市无声地笼罩起来。
佟柔站在美食街的路口，调料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街对面新开了家酒吧，夸张的装修风格光看外观就能猜个大概，霓虹灯在高处闪耀，成为这条街最瞩目的一道风景。不少人冲着新店开业的福利往里蜂拥，大多都是些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佟柔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发愣。面前这幅场景，和来之前说的不太一样，甚至是大相径庭的程度。
忽然，靳绯电话打了过来，她接起。
“你到哪了？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靳绯压低嗓音，小心翼翼的，生怕别人听见。
佟柔眯了眯眼，环顾四周，“我在……一条美食街？”
“那就对了，你从奥尔良鸡腿那个摊旁边的巷子口进来，一直往里走，应该就能看到夜游。”罢了，又补一句：“我先不多说了，你赶紧来。我在进门右拐的第一个包间。”
电话挂断之后，佟柔收了手机。
按照靳绯说的那样，拐过美食街，很快就看到了夜游会所。
“不是我说，这地儿怎么这么破？蒋昭真能在这儿？”佟柔落座之后靠着绒面沙发，倒了杯温开水入喉。
三月的矜城，将将入春，冬日里积攒的寒气仍存，久久难散。
“你小声点，她就在隔壁。这破地隔音效果差，我在这待了十多分钟，耳朵快长茧了。”
说着，靳绯拿过佟柔的包，锁在了包厢角落的柜子里，以免等下出现什么意外。
“这小妖精到底哪惹到你了，你这才下飞机就要来逮她。”靳绯问。
抬眸对上佟柔视线的那一刻，她不禁感叹造物主有些过于差别对待了。佟柔这张脸，才算是真的明艳不可方物。
她皮肤白，哪怕是套个麻袋在身上都别有一番姿色。这会儿身上就穿着身黑色西装套装，内里是蕾丝的白色打底，半高领的款式倒是将颈项的线条很好地勾勒出来。
许是矜城的风太大了，佟柔一下飞机就被实打实教育了一番。走得急，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放，径直赶来这儿。
美女到底是美女，素颜也扛打。
佟柔没说话，一副没听到的样子，唇角倒是浮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靳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口红，“涂一涂，等会儿碰上那小妖精要是颜值没打过可怎么办，那岂不是白给了。”
“那还能输给她不成？”话虽是这么说，佟柔还是接过了口红，随手涂了一下，气场立显。
夜游会所其实只是一家普通KTV，只不过这里头有些明里暗里见不得人的勾当，为掩人耳目开在了这种类似深山老林的地方。
她俩这个包厢一首歌都没点，就开了盏亮度最低的灯。隔音效果确实正如靳绯所说，差的要命，哪怕是不靠近墙边，隔壁包厢传来的声音都能听得不差上下。
周遭是振聋发聩的音乐声，透过包厢门上方那一小块透明玻璃往外看，昏暗的走廊过道被斑驳陆离的光线充斥着，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偶尔能听到酒杯碰撞的声音，和成年人间的夸夸其谈。
佟柔几乎很少来这样的场所，恶劣的环境更不在她的设想范围之内。要不是为了和蒋昭对峙，这地她真的这辈子都不愿踏足。
倏地，隔壁包间扇巴掌的声音避无可避地传到了佟柔耳朵里，清脆，响亮。
像是要把人拍碎掉。
靳绯也听到了，连忙扯住佟柔，“卧槽，这声，你听到没，这也太响了吧，这人下手得多狠啊。”
佟柔微微蹙眉，食指来回磨了磨杯口，静观其变。
还不等人反应，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
蒋昭跪在瓷砖地面上，哆嗦着身子，方才那一巴掌饶是个成年男性也受不住，更别说一个瘦弱的姑娘了。
她披头散发，时而垂眸看着地面不敢抬头，时而又仰头双手合十向面前高大的男人求饶，声音颤颤巍巍的，像是被人掌握命运的蝼蚁，不堪一击。
“峥哥，我错了，我不该招惹您的人。”蒋昭流着泪，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那个被称为峥哥的男人脸上有一条长而深的疤，看起来异常狰狞可怖，浑身是无法掩盖的强大气场，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吞没。
他睨了蒋昭一眼，眸中满是不屑，只一眼便撇开，像是看什么肮脏的垃圾。
“我告诉你，在我这不会因为你是个女的就放过你。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招惹别人之前也该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那到底是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蒋昭只觉得穷途末路，她卑贱地不停磕头，直至额头破了，血珠不可遏制地流出来也不敢停歇。
佟柔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报警。”
说罢，把玻璃杯扣在了小茶几上，杯内剩下的一小口水被震到桌面上，微微的波纹在黑色大理石纹路下透着点点光晕。
“你干嘛去！”
靳绯才报完地址，听到包厢门被打开的动静，再一抬头佟柔已经不在屋内，连残影都捕捉不到。
“麻烦赶快！人命关天！”靳绯匆忙挂断电话，拿着手机跟了出去。
她紧贴墙壁，刚走到隔壁包间门口手就被人拽住。
抬眼，只见身着工作装的服务员推着酒车，把她往反方向拽。
“你干嘛，里边峥哥正训人呢，你这会儿进去要不要命了？”
靳绯甩了两下没甩开，吼他：“你有病吧？我朋友在里面，你赶紧放手，不然我可就喊了。”
那人愣是不松手，他劲很大，单手拽住靳绯的手腕，空闲的那只手悠悠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矩形的卡片。
他前后望了一圈，见没人，把那张卡片摆在了靳绯眼前。
昏暗的光线挡不住淡蓝底色的卡片，靳绯看清的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赫然的警官证。
见她这幅样子，陆运收回警官证，又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里都埋伏了我们的人，出意外的可能性很小，你就别轻举妄动了，你朋友交给我们。”末了又说：“要不你去外边我们的车上坐着？出门左拐有辆越野，尾号2237。感觉你在这待着也挺危险的，我们可没有警力再保护你了。”
“可我的包还在里面。”
“在哪，等会儿结束了我给你拿。”
靳绯报了包间号，再次叮嘱：“你们千万别让我朋友有事，她中长发，穿了身黑色西装。”
靳绯走后，陆运照旧推着酒车不疾不徐向里走，路上碰见其他服务员还会微笑点头示意，伪装的很好。
沿着这条走廊走到尽头，陆运将酒车推入拐角的包厢里，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穿着便装，见他进来纷纷明白过来。
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包间里陆续出去几个人，半分钟过去，只剩下一个男人。
他身影颀长，身穿衬衣牛仔裤，黑色短发干净利落，轮廓流畅，周身泛着冷。
“沈队，刚才在路上碰到了个女的，听她意思是，她朋友闯进了赵峥的包间，大概就在一分钟前。”
沈虔问：“里边现在什么情况？”
“今天好像出了点意外，赵峥好像在教训一个女的，看着应该年纪不大，不知道那群人吸没吸毒，今天一网打尽的可能性不大。”
沈虔嗯了声，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石英表，应该差不多了。
紧接着，蓝牙耳机里传来徐岩的声音，沈虔发号施令：“收网。”
话音落下，徐岩二话不说和周围的兄弟们打了个手势，推门而入。
“不许动，全部蹲下。”还没看清眼前形势，徐岩先行出声震慑。
再看清，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包厢的角落里倒着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一个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伤的女人跪在地上哭，另一个女人一身西装衣着整洁，只有头发乱了些，站在她身旁，二人形成鲜明对比。
佟柔看向拿着枪的徐岩，悠悠开口：“那个叫什么峥哥的，和他几个小弟跑了，你现在再去追恐怕也是追不上了。”
在她口中，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如同落子一般轻易。
见徐岩愣着，佟柔心底有些窝火，却压着没表现出来。她又指了指角落那三四个人，“我打的，正当防卫，如果这个破地有摄像头的话，应该能证明我的清白。”
徐岩缓了整整半分钟才回过神，再想开口，耳边已经传来熟悉的冷冽声线。
“带回局里。”
沈虔出现在包间门口，他盯着佟柔，眸底是深不见底的一片黑，眼里像是有野兽在无尽追逐，透着汹涌欲望。
只不过这般幽暗朦胧的灯光下，任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佟柔当即一怔。
这道嗓音低沉又富有磁性，时隔多年再度响起，像是一道魔咒将她一下子拉回从前的记忆中。
佟柔不由自主地掐了掐掌心，有勇气再去探男人的双眼时，后者早已挪开视线。
一阵不自觉的落寞涌上心头，佟柔轻笑一声，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上了车，靳绯拉过佟柔，确保她毫发无伤才猛地抱住她，眼睛里擒着泪水，晶莹剔透，下一秒就要落出来。
“谢天谢地。”靳绯嗓音沙哑，哭腔明显。
佟柔却好似听不见，神色茫然。方才的那一眼仿佛穿过时光向她汇集，是欠她的有关她不辞而别的告别礼物。
这一刻，她竟真的萌生出了愧疚的情绪，哪怕是这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她都不曾有过的情绪。
陆运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两位的包还在里面，我下去拿。”
不等他下车，沈虔出声：“我去吧。”
队长都发话了，陆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沈队，是A1104包间。”
靳绯听着立马接上，“那个，警官，我们的包在柜子里，我给锁起来了，钥匙就在茶几上。”
沈虔点头，而后转身向着里面走了进去。
佟柔倒在靳绯的肩头，整个人没了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