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您就别为难师兄了。”
徐宥闻声抬眼望去,便瞧见沈南薰带着几个弟子,从另一侧的山道向他们走来。
沈南薰边走边道:“师兄与雪少主自幼相识,同她亲近些本也无可厚非。我向来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也不想用这婚事拘着他,因我深知师兄品性,他并非没有分寸之人。”
她弯起唇浅笑了一下,目光淡淡扫过徐宥,眸中却不见任何情意,“二叔,您许是多虑了。”
烈铂笑道:“小丫头片子,还没出嫁就帮着外人说话。”
“二叔这话不对,师兄是我爹的亲传弟子,也是我的未婚夫婿,可不能算作外人。”沈南薰道。
徐宥安静站在一旁微垂着头,看不清是何表情。
烈铂被沈南薰一噎,自觉面上过不去,但对着自家后辈也不好发作,便讪笑两下道:“熏丫头说得对,是老夫失言了。”
说话间,沈南薰已来到近前。
她抬眼看向各自忙碌的弟子,见他们正陆续将被制服的村民往翼云舟上带,不禁面露疑色。
她问:“这些狾人为何还是如此狂躁?没给他们喂清心丹么?”
清心丹能令意识昏聩之人在短时内恢复清明。
先前救治这些中了狾毒的凡人时,皆是先用清心丹强压下他们体内的毒素,使其短暂恢复意识,而后才将其转移去附近的据点。
此丹虽无法彻底根除狾毒,但只要按时服用,再加以玄门秘法仔细调养,也并非无法保其不再发作。
而凡人对于仙门中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崇敬,只需这片刻清醒,便足以令其信服。
至于之后种种安排,也都方便许多。
徐宥闻言看了烈铂一眼,而后对沈南薰道:“师妹有所不知,自半年前狾毒大肆爆发后,如这等偏远村镇,更是深受其害。就在数日前,五伢村附近的狾毒似乎又有异变。”
“异变?”沈南薰轻轻蹙眉,“为何我不曾听闻?”
徐宥淡淡一笑,温言道:“师妹前些时日正是突破化神的关键时期,此等琐事,门内弟子自然无敢打扰。方才来路上,未能及时与师妹说起此事,倒的确是我疏忽了。”
这话说得客套,也隐有奉承之意,沈南薰却并不理会,径自问道:“这么说来,难道那清心丹,已然不起作用了?”
徐宥此时却不言语,只默然垂下眼睫。
烈铂见状脸色微妙,不悦地觑了他一眼,见沈南薰看过来,复又换上一张笑脸,“清心丹治标不治本,本也无甚大用,倒不如先行将其带回玄穹山。一来方便管束,二来,也便于仙音门的人前来协助炼制解药。”
“二叔要将他们带回宗门?”
沈南薰听到这话有些意外。
同云岌谷一样,所属太玄宗的玄穹山,亦在八大仙灵洞天之列。
凡人素来妄想一步登仙门,可他们的身体不曾受过灵气淬炼。
若是猝然去往仙灵洞天,他们从未拓展过的筋脉,只怕会被那里浓郁的灵气瞬间撑爆。
烈铂:“正是。”
“不可如此!”
她神情严肃道:“此地向北五里处,便有咱们太玄宗的据点,派弟子将他们送去便是。玄穹山灵气太盛,这些村民长期生活在贫瘠之地,贸然将其带回,恐会危及性命。”
烈铂被她一再反驳,面上也不大好看,当即板着脸道:“中了狾毒,筋骨脏腑都会随之异变,哪里还能算得上常人?再者说,这都是掌座师兄的安排,熏丫头若有异议,回去之后大可自行问他。”
“二叔!”沈南薰急道。
“行了,今日在此已经耽搁了太久,再不快些回去,掌座师兄问责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烈铂说完这话,便负手走向一旁,继续催促弟子们做事。
见她还想再劝几句,徐宥赶忙上前转移了话题:“师妹!师妹方才去查看了附近水源,不知可有什么收获?”
沈南薰被徐宥拦下,并不见恼意,但也没有接话,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重新登上翼云舟。
宴清霜只身走在荒芜的田地间。
目之所及,尽是茫茫一片枯黄。
他垂眸看了看怀里一身雪色的小狸奴,神情无奈,却也柔和许多。
自从雪初凝陷入昏迷之后,没过多久,便恢复了灵猫本相。
此刻的她,正蜷缩在宴清霜怀里酣睡,只那一双锋利的前爪,仍旧死死勾着他的衣裳不放。
荒田的尽头有一条溪流,倒也还算清澈。
宴清霜身形一闪,转眼出现在溪水对岸。
虽然只隔了一条浅溪,这里的灵气却并未完全枯绝。
草木长势不大好,但也随处可见绿意。
那溪水又浅又细,却蜿蜒数里而不断,直把这荒田与彼岸青绿隔绝开来,仿若两处天地。
临溪不远处有一间简陋的草庐。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与五伢村无异。
宴清霜停下脚步转头望了一眼,而后径直朝那草庐走去。
草庐外面摆着的几只晒匾早已空空如也,檐上的茅草也隐隐泛着霉灰色。
宴清霜小心抱着怀中的猫儿,腾出一只手推开泛潮的木门,“吱呀”声极大,却不见一丝灰尘落下。
屋内被隔成两间小室,其中一间的正中摆着一张床榻,旁边的木几上摞着几本又黄又旧的书卷。
他只扫了一眼,便知那些都是医书。
窗边摆着一口大缸,上面被木板盖得严严实实。
宴清霜的视线在此停留片刻,终是提步走向另一间小室。
而这一次,方一掀开厚重的隔帘,眼前所见却令他微微愣住。
那间小室不大,里面满满当当摆着三张木榻。
每张木榻上,却各躺着一个眼瞳血红的狾人!
他们的手脚被牢牢捆缚在榻上,形容却极其安静,丝毫不见挣扎的意图。
哪怕见到生人到访,情绪也全然没有一丝波动。
宴清霜这一年来见过许多中了狾毒之人的模样。
起初他们只是嗜血,到如今已然失去神志。
但即便拥有意识,一旦沾染上这种毒素,性情必然会大变。
或是狂躁易怒,或是胆小惊惧。
像面前这三人一般平静的,倒是从未见到过。
屋内有着淡淡的药香,想必那三个狾人,正是被这草庐的主人所缚。
倒是有趣。
宴清霜想着,徐徐退了出去,转而来到方才的那口大缸前。
“不必躲着,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