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千越明白了,那就是,情欲的味道。

那是母亲给他上的一课,那么真切而直观的,象刻进他脑子里。

千越推开母亲,转过身去,剧烈地干呕起来。

从此这后,小少年面对异性的时候,他的鼻端便会涌动这种浓酽而沉闷的味道,他便忍不住地会想在吐出来。

所以,他在之后,在发现自己出现了正常的生理现象时才会那样的惊慌,他的眼前便会出现那湿碌碌的活动着的身躯,他的内心会有一种类似luàn • lún的万分的惊恐。他才会那样的依恋那位老师。

甚至在千越与男人有了很深切的关系之后,每一次的有了情欲冲动的时候,也都会闻到那种味道,那是他内心深处解不开的结,他会在那气味之中,对自己厌恶而无可奈何,只能放任自己屈从了情欲。

千越与以诚回到家,以诚给千越端过去一杯水,揉揉他的头发,“歇一会儿,等着喝--粥。”他故意拉长的声音,象哄小孩儿似的。

千越突然拉住他的手,“是以诚,我们做吧。”

16

千越说,以诚以诚,我们做吧。

他拉着以诚的手,手心是滚热的,手指却是冰凉的。

他的脸上,又出现前些时候以诚刚刚找到他时那飘浮轻佻的笑,眼里却是水火交融,仿佛他整个儿的灵魂在这火与水中挣扎翻转,说又说不出,喊又不能喊。看得心诚无限的心痛。

他反手握住他冷热交织的手,说,“越越,你心里有什么不快乐呢?你说给我听吧,我在这儿听着呢。”他慢慢地抱住千越。

千越心头被那温和的语调抚慰着,那一团火一点点儿地暗下去,淡下去。

他把下巴隔在以诚的肩头轻轻地磨蹲着,轻笑一声说,“什么快乐不快乐呢,没有什么不快乐的,就是勾引你呗,你个傻子看不出来?”

以诚也呵呵地笑,“没有什么不快乐就好,呵呵。”

千越轻轻推开以诚,拿了床边小几上的半杯水就要喝,以诚说,“看看,又喝冷水。”说着走了出去,给倒了一杯热水来。

千越接过来,捧在手心里,把手指贴上去焐着,边说,“可也怪。”

以诚问,“什么东西怪?”

千越笑着说,“你不是喜欢男的吗?美色当色你也不动心?”

是以诚脸红了,却是认真的表情,“越越,其实,我…跟谁…也没有做过。”

千越一口水全喷出来,喷了以诚一头一身,千越呛咳不止,以诚也顾不上擦擦脸,伸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拍着,千越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抬起手,用手背抹去以诚脸上的水珠。

“对不起,对不起以诚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笑话你。只是…”

以诚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我知道,越越。其实,我不是道学家,也不是禁欲主义者。我只是想,这种事情,得两情想悦才行吧。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可能是我当过兵的缘故,军人的毅志,总要强一些。”

千越低了头,“你是等着你真值得你爱的人吧。你这个人,真是少见。”

他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惋惜,仿佛知道,那想留住的,是他留不住,也自认没有资格留的。

他坐在床上,双手撑在身后,轻快而又挑达地说,“那,以后,你碰到你的真爱时候,你怎么办呢?”他突然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以诚,“难不成说…哦,…”他慢慢地咬着嘴唇点头。

以诚的脸这回彻底地红透了,象是要滴出血来,他咳了一声,“那个…那个…那个,理论知识,我还是有的。”

千越的胳膊一松,整个人向后倒去,跌进床里,拿枕头蒙住了头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有闷闷的笑声送出来。

以诚拍拍他,“喂,越越,要闷坏了。”他伸手拿开蒙在他脸上的枕头,“喂。”

枕头下,是千越一张灿烂的笑脸,一扫平日淡如轻烟的忧伤。

象是多年前的那一个孩子的灵魂,从那厚重的掩蔽的门后,带着昔日的笑颜,悄悄伸出头来。

千越边笑边说,“以诚哥,咳咳咳,别生气哦。我可不是拿你当笑料。”

以诚看着他的笑脸,慢慢地认认真真地说,“不会,我不会生气。如果,能让你真正地快乐,我情愿给你当一辈子的笑料,越越。”

千越将那笑容慢慢地收拢来,怔怔地看着以诚,“是以诚,”他说,“别对我太好。你可别对我太好。”

以诚憨憨地抓抓头。

千越接着说,“我受不起。”

以诚说,“唉,越越,你…”

千越已经站起身来,“喂,不是喝粥吗?你的粥,要烧成浆糊了吧?”

千越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那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时,隔住了他,也隔住了他。

晚上,是以诚躺在床上,正朦胧要睡,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千越走了进来。

不等以诚问出什么来,他钻进被子里,背对着是以诚,以诚听见他闷声闷气地说着,好象感冒了似的。

他说,“以诚哥,今晚我在你这儿睡吧,就这一晚上。”

以诚从身后抱住他,感觉到他骨缝里细碎的颤动,他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从刚找到千越起,那些话,就开始在他心头堆积,一天一天,却不知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呢?

他只说,“好的越越,好的。”

千越轻悄悄地躺在他身边,身旁的温暖象水波一样不断地冲刷着他的意识。他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小小的人,一个说,就这样吧,你就把实话说了吧,让他来决定你的去留。另一个说,不必了不必了,不能留也留不起,就这么得过且过,偷得一天的快乐算一天吧。

千越想,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胆小的偷爱的小贼。

讲到这里,千越停下来,看着窗外驰过的风景,那一个一个过去的日子,原来说起来,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所有的躲闪与试探,所有的等待与盼望,所有的呵护与关怀,所有的温柔与暖意,都还在眼前呢,都还在心头呢。以诚的笑脸还在眼前呢,以诚的话语还在耳边呢。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么久了吗?竟然已经隔了这么远这么远了么?

陈博闻看着千越消瘦的侧脸,那脸上浓重的伤感给他非常强烈的震憾。恍惚间,千越脸上的伤痛与佳敏脸上的伤痛重叠在一处。想起他自己在工作烦躁时失意时对佳敏的恶言恶状,想起自己一夜一夜宁可流恋在饭店酒馆,打着排遗工作压力的幌子,想起一天一天变得不再象自己的自己,想起佳敏那小鹿一般惊慌的眼神,想起佳敏说的,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吵,我们能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在沈千越的述叙中,从前与爱人平静安宁的日子好象慢慢地在他眼前拉开延展,由退却成苍黄而慢慢再度染上昔日的颜色。

他突然打破沉默问,“你的手,痛得很?”

千越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然后淡淡地笑着说,“还好,有点儿麻。”

陈博闻拿过钥匙,李炽忽然接过去,打开千越手上的铐子,让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用一种低一点的角度重新铐上。

千越的脸上显出一种孩子一般的神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抬起头看看两位警官,然后笑一下。

李炽发现,他有着非常白的牙齿,小小的,一颗一颗,却不是很齐整,最左边上,有一颗牙有点歪,尖尖的,偶尔会在完全笑开的时候露出来,显得他非常非常稚气。

千越突然说,“你们喜不喜欢看焰火?”

两位警官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千越说,“真的,哪一次的焰火也不如那一年的好看。”

那一年,那一夜,漫天漫地的,把整个天空都照亮的,仿佛永远地留驻了的焰火啊。

17

也不知怎么,那一年的国庆,特别的冷。

原本这个时节,在N城,秋日的懊热会一路顺延着走过来,长得象是再不会到头似的。

可是那一年,国庆节的时候,天气已经非常寒凉了,落叶如毯,铺了满地,枯枝高擎着指向淡青的天空,暖阳如织,风凉如水的季节,却并不见萧瑟。人们都已穿上了厚厚的毛衣。

这一年国庆,一号的晚上,要放焰火。以前,千越与以诚他们住的古生物研究所后山就是北极阁,那是放焰火的一个点,以前每次看焰火,那巨大的放炮声轰轰地就响在耳边,眼前是绽放在黑夜里炫亮多彩的焰花,非常非常地震憾呢。

现在以诚住的这个地方,四周全是高楼大厦,视线被遮住不少,以诚问千越,“今晚咱们去个好地方看焰火?”

千越问,“去哪里?”

以诚说,“老地方?”

千越愣一下,随即笑了,“老地方是什么地方,你可没告诉我。越越知道,我不知道。你得告诉我,我才好往下演啊。”

以诚深深地看他一眼,“越越…”

千越打断他的话说,“以诚哥,我们带些啤酒好不好?”

以诚看他故意垂下的眼帘,看他躲闪的姿态,温和地说,“好。”

以诚要带千越去的老地方,是研究院里的一座旧楼,原先,那里是标本陈列馆。这两天,新的陈列馆已经建了起来,这里就空置了下来,说是准备要拆了盖新楼。

千越说,“人家研究院怕是不让进去。”

以诚的脸上突然显出一分少见的调皮来,“有办法。”

那天晚上,天黑得挺早,街上全是人,一派热腾腾的景象。

千越和以诚带了不少的啤酒,打了车到了玄武湖的解放门那儿。

以诚有点儿神秘地拉着千越顺着城墙一路走下去。

这一路人少,城墙上漫天漫地长着爬藤,枯了的枝叶,在晚风里哗哗地响成一片。

再往前,是研究所的后墙,那里也长满了古老的枝藤,居然在那一片枯枝中,掩着一道窄窄的小门,门锁是锈的,以诚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枚钥匙,开了那锁,用力推了推,那门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只开了窄窄一线,只容一个侧身穿过。

以诚小声地说,“这门,是我爸妈他们弄的。那时候,我已经去当兵了,我妈每天去玄武湖锻炼身体,嫌从正门走绕了太多的路,就私底下弄了这么个门。我们家搬走后,又把这里堵了起来。”

两个人偷偷地钻了进去,复又把门堵好。

千越凑过头去,在以诚的耳边慢慢地吹气似的说,“哦--,原来你这个老实人,也会干坏事。”

以诚觉得耳朵痒痒的,忍不住伸过手去捏千越的耳垂,离得那么近,两人的呼吸热热地扑在对方的脸上,都有片刻的失神。

以诚拉着千越走到那旧楼跟前,楼洞里黑乎乎的,一路上了楼,老旧的木楼梯嗝吱嗝吱地响着。

推开顶楼的小门,天台上,落了极厚的一层树叶,干燥的,在脚下发出脆响。

两人刚刚坐定,第一道炮声就在耳边炸响。然后,一朵红色的焰花在天空里灿烂地开放。

接着,一朵,又一朵,在墨黑的天空里幻化出炫烂的景色,五彩缤纷的光影为城市的夜空披上了一袭夺目的彩衣,在那些瞬间,充盈在心底的回忆,回忆里的欢乐,旧日无邪的时光,也随着焰火升空,无边地蔓延开来。

以诚侧过脸去看千越。

他的脸被天空中明亮璀灿的光芒洗涿分外明净,象是半透明的,他的眼光,很奇怪,象是特别特别地不舍,那目光里,仿佛要伸出手去,挽住那一天一地的华彩。那一种渴切,震得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地抖。

以诚揽住他的肩,问他,“越越,你冷不冷?”

千越回脸,微笑着说,“冷啊。我们喝酒好不好以诚哥?”

以诚拉开一罐啤酒,递给他,又拉开一罐,轻轻地与他手中的相磕。

一罐又一罐,千越很快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