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地在那一角打上一朵阴影,又是一天,新的一天,只是生命里不再有那一个人了。

千越忽然地笑了一下,他说,“陈医生,你知道吗?其实,人跟人,并不能完完全全地相互了解,即便是感情再深的两个人,也不能。现在我才发现,我并不完全了解以诚,以诚,也并不完全了解我。”

陈向东说,“是啊,是这样的。我明白的千越。你只要记得,以诚有多爱你,就行了。”

千越说,“我记得的。会一辈子记得。”

死亡证明,是陈向东签的。

有护士提出置疑,这样的病人,本不会突然死亡吧。而且,那个沈千越,怎么会同时自杀呢?是不是,该报个警。

陈向东说,“有什么问题,我负责。对是以诚,其实,这样,最好吧。”

两天后,是以诚被火化。

征得家人的同意,千越带着他的骨灰去了以诚的老家,吉林。

走之前,千越把那两条小鱼托给了宁可。两条小鱼长得好极了,圆鼓鼓的身子,大大的尾巴。千越说,“姐,麻烦给换个大点儿的鱼缸吧。”

那位护士,考虑再三,还是报了警。N城警方,开始通缉沈千越。

很快,吉林警方抓到沈千越。

在松花江边。沈千越的脚半浸在冰冷的江水里。

火车,到达N城车站。

千越也结束了他长长的讲述。

陈博闻与李炽都没有作声。

千越突然微笑着问:“警官,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一切都讲出来吗?”他转头看着窗外,暮色里,一片灯火,已是瓜州。

“因为,我想,告诉别人,让多一点的人知道,以诚哥,他有多好,他有多该在这个世上,好好地活着。”

千越回过头来,看着两位警官。

火车,停了下来。

乘客们开始陆续下车。

李炽过去,打开铐在床栏杆上的手铐。对千越说,“来,活动一下。”

千越转转手腕。然后把手伸过去。

细的手腕上,乌青的痕迹。李炽愣愣地,一时间没有动作。

千越说,“我是伤痕性皮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

李炽低头给他铐上,笑了一下,说,“你可真瘦。”

千越微笑,“是吧。”他说。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年青人,个头儿也差不多,站在一处,如果没有那副手铐,完全看不出是警察与犯人。仿佛只是同学或是朋友,随意地聊着天。

表面的东西,永远会让人朝好的方面去想,给人以无限的希望。

若是真的,该有多好。陈博闻想。

下车的时候,寒的晚风扑面而来。李炽不由地打一个冷颤。千越问,“冷么?”

李炽点点头,“一点点。你冷不冷?”

千越也说,“一点点。”

早有看守所的车在等着他们。

李炽突然拦身在千越的身前,很低地声音飞快地说,“其实人证与物证都不够充分,你可以…否认的。”

千越也是一愣,接着微笑起来,“谢谢你,警官。”

李炽对跟上来的陈博闻说,“我知道我犯了错,我不该说这样,这样不对。陈哥,我…”

陈博闻缩一缩脖子,看着前方道:“你说什么?这鬼开气,冷得我,脑子都锈了。”说着,向前走去。

自有看守所的警官过来把人带走。

临上车前,李炽突然叫:“沈千越。”

千越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

这一路上,沈千越常常微笑,李炽觉得,这一个夜幕中的笑容,在刹那间绽放,又在刹那间合拢了来。让人来不及看清,却怎么,也忘不掉。

48

尾声

沈千越的案子很快判下来了。

从来没有哪个罪犯象这个名叫沈千越的年青犯人那样,在第一次审讯时便交待了一切,承认了所有的指控。他安静,从容,在审讯的最后,他甚至说,“谢谢。”

沈千越被判五年徒刑。

原本这种罪,会判三至五年,他居然被判了最高刑期,他没有请律师,没有人为他辩护,他也不上诉。

沈千越说他不上诉。

李炽听到消息,愣了半天说,“真是傻瓜!原本不该判这么重的。”

陈博闻半天没作声,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沈千越关在第一监狱,是我的一个老战友的地盘儿。”

那是一个周末,陈博闻去了第一监狱。

他要求见一见沈千越。

这是隔了一个多月之后,陈博闻再一次见到沈千越。

他半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异常削瘦颓唐。

他的头发被剪掉了,穿着灰色的囚衣,背着光走来,走得近了,看见陈博闻,微微有一点惊讶,然后对着他微笑一下。

棉的囚衣很薄,陈博闻记得他说过,他是很怕冷的,但他并没有瑟缩之态。

他在陈博闻的对面坐下来,鬓角被剃得却青,衬着乌黑的眼珠,显得他特别的年青,几乎象一个孩子。宽大袖口,很短,露了大半手腕。

他叫他,“陈警官。”

倒是陈博闻,手心里一片冷湿,不知如何开口。

千越说,“多谢你来看我。”

陈博闻点点头,“你还好吧?”

千越说,“好。这里的苏管教人很好。是你朋友吗?”

陈博闻说,“是以前的战友。”

千越凝神着他半晌,说:“陈警官,谢谢你。”

陈博闻忽然不知再说些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说,“李警官让我带给你听的。”

是一个小小的

千越拿过来,带上耳机。

是一首歌。

有一道清朗纯净的男声在唱着一首老歌:

什么样的锁能锁住承诺

让你百般的温柔可以停留

什么样的歌能唱到永久

等到岁月都已白了头

你可还记得?

恋人们总是一往情深

誓言里总有一世一生

如果我想要一个永远

你究竟可以给我多少年?

但花开多久会谢

鸟儿飞多远会看不见

如果青春只是一眨眼

最爱的人何时要离别

我们都在找一个永恒的春天

我们也期盼一次不朽的誓言

但是美梦容易破碎

红颜容易憔悴

终究要泪眼相对

恍惚间,以诚在说,千越,来,听听这支歌。

千越说,你又不老,为什么怀旧?好象有点不吉利。

以诚笑道,跟我们没关系的。

小小的会见室里,有柔和的阳光照进来,那些往事,在身边的光影里交错,从未稍离,信手拈来,无不生动。

沈千越看着那一片光影,还有那光影里浮动的纤尘。慢慢地拿下耳塞,俊秀的脸上,有清明的笑容,他说:“我这一生,遇到过许多的好人,以诚不用说了,JO,宁可姐,陈医生,你,”他又笑一下,仿佛忍俊不禁,“还有李警官。”

他眯起眼,看着那一片浮动的光晕,又说,“这世界,有多好啊!”

这世界,有多好。

千越被送回牢房的时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陈博闻,笑一下,很稚气地伸出手来对他挥一挥,消失在窄窄的门内。

不知怎么的,陈博闻愣了半天,总觉得他还会从那里走出来似的。等了半天,才醒悟过来。

过了一个星期,陈博闻接到他老战友的一个电话。

那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陈博闻一句话也没说便挂了。

随后,他问李炽,“小李,你今年多大?”

李炽嘻笑说,“快二十四了,陈哥有表妹还是小姨子要说给我?”

陈博闻说,“哦,那沈千越可能比你稍大一点儿。”

歇了一下,他又说,“小李,沈千越,没了。”

李炽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啊?”他问。“什么没了。”

陈博闻说,“沈千越,人没了。”

千越,青山冷水般的沈千越,小时候被蜂蜜咬一口都怕得要死的沈千越,在牢里,用一柄磨尖了的牙刷挑断了腕上的静脉。早上发现的时候,血在被子下浸透了薄的床垫,人早已没有了气息,人倒是很安详。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李炽也没作声,跑到办公室靠窗边的一个女警官那里,“杨姐姐,给包咖啡。给两包吧,困!”

女警笑着拿给他,调侃道:“晚上干嘛去了,白天做警官晚上做贼不成?”

李炽嘿嘿笑,拿了水杯到外间的净水器边上接水。

滚烫的水冲进怀里,咖啡特有的暖烘烘的馥郁的香气扑出来。李炽眼里的眼泪也随着叭地滴落下来。

这个城市,如一片海面,沈千越如同一滴小小的水珠,他消失了,了无踪迹,但是,倒底还是有人知道的。

有一个人,是在无意之中得到他的消息的。

计晓。

他现在已经是某局的局长。年青有为的局长,春风一般地得意。

就在千越死后的两天后,他接待了一位客人。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人。

仇大同。

仇大同说,听知道沈千越的事儿吧,我说,我们得把他弄出来,咱俩合作一把,用你的权,用我的钱。不是什么难事儿。

计晓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如既往穿金戴银的男人,半天说,太晚了。沈千越,前两天,不在了。

他,不在了。

计晓的手边有一套年历,旧的,两年前的了。他一直没有丢。

那其中有一个广告中的模特,男孩子,神情间,非常象千越。

计晓一直把他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层,那一天晚上,他是第一次把它带回家去。

他想起,自己居然没有一张千越的照片,以前在一起时不是没有照过,他都毁掉了,当时毫不可惜,那是他的把柄,他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抓到,现在他想起来,他竟再不能看见千越拂面清风一般的笑容,即便只是定格在方寸照片上,这一生,再也不能。

他坐在自家宽敞的客厅里,他们夫妇已从徐秋伊的娘家搬了出来。暮色慢慢染进来,他也没有开灯。

越来越深的黑暗里,他想着那个被他一举伤害的人。这两年来他没有想到他,他以为他会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安静地生活着,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个男孩子,在他心里,竟然从未离去。

打开灯的是秋伊。伙伊看着呆坐在沙发上的计晓,还有他手中的年历。

她拿过来,忽然说,“那个男孩子,叫沈千越对不对?”

计晓惊得无以复加。

秋伊笑笑说,“两年前,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大哥就查到了。过了很久才告诉我。那时候,你已经和他分开了。”秋伊走过来,“我从小,就是一个不太灵醒的人,现在也是。只有一件事,我心里是极清楚的,那就是我爱你。计晓,你从来不曾真正懂得爱。其实我也是不懂,不全懂。”她坐在他身边,摸摸计晓依旧浓黑的头发,“还好,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很多的时间。”

计晓把头埋进秋伊的胸膛,这个他从未好好爱过的女子,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