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满含笑意。
见他要离开,许甜雾眼疾手快,伸手箍住陆与颂的脖颈:“我刚刚这么关心你,你居然耍我?你还是不是人!”
陆与颂比她高出半个头,许甜雾要垫起脚才堪堪够得着环住他的脖颈,虽然有些吃力,但被陆与颂欺骗的愤怒还是让她死死扒着陆与颂,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陆与颂身上摇摇欲坠,不肯松手。
陆与颂往前走,她就死死拽着他,两人半拖半拽,直到停在楼梯前。
他语气无奈:“雾雾,我要上楼。”
许甜雾气得要死:“上什么楼!我们之间的事还没解决,别想走!”
似乎怕他挣脱,她扒得更紧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试图拖住他,谁知他微微弯下身子,她腿弯处的肌肤被微凉的掌心托起,许甜雾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子一轻,旋即整个人趴在他背上,此时的陆与颂已经牢牢扣住她的腿弯,背着她上楼。
许甜雾怔愣几秒,才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没办法,你不让我上楼,我只能带上你一起走了。”陆与颂相当无辜,“而且还是你先趴在我背上的。”
“谁趴你背上了?”许甜雾拼命挣扎,企图挣脱他的桎梏,“快点放我下来!”
挣扎间,软纱睡裙的裙摆擦过他的手背,陆与颂无动于衷,继续背着她上楼,他甚至“好心提醒”:“雾雾,你最好别乱动,不然一会儿我们一起摔下去。”
?
他很会拿捏许甜雾的心思,对她威逼利诱,话音刚落,许甜雾果然老实了,一动不动扒着陆与颂,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摔了,她还是很惜命的,毕竟谁他妈想从楼梯上滚下去啊?!
但身体上老实,不代表许甜雾,她暗含威胁:“赶紧说清楚,为什么耍我?”
陆与颂侧过脸,和她对视,他的1脸庞冷白如玉,镜片下的眉眼温润至极,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教养很好,斯文有礼,很好说话的人。
但许甜雾知道,他最喜欢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然后不动声色掌控一切。
陆与颂歪了歪头,叹了口气,似乎无可奈何:“因为你不理我。”
许甜雾戳他的肩,提高音量:“你还恶人先告状了?我为什么不理你,还不是因为你不干人事?你能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陆与颂看她,语气缓慢平和:“我是真的担心你会着凉感冒。”
她搜肠刮肚地辩驳:“我哪里有这么脆弱?你总是喜欢想太多。”
陆与颂打断她:“万一呢?万一真的生病了,那怎么办?”
“雾雾,我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我看到你难受,我也会觉得难受。”
他的嗓音温柔,如同一片轻软羽毛,让她心间一颤,原本准备好反驳的话死死堵在胸口,一句也说不出来,她的态度开始软化,宛如泄了气的气球,变得沉默无言。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即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早就把陆与颂当成自己的家人看待,想必陆与颂也是如此。
她想说些什么:“你……”
话才说了一个字,许甜雾的肚子传来咕咕声,打断许甜雾还未说完的话。
她倏然身体一僵,空气似乎也变得沉默。
这肚子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这个时候叫,她还趴在陆与颂的背上,也太尴尬了吧!
她现在只想祈祷陆与颂什么都没听到,但面对陆与颂略带谑意的眼神,显然是事与愿违。
陆与颂轻笑一声:“周阿姨和我打电话说,你闹脾气不肯吃饭。”
许甜雾偏过脸,像个小鹌鹑一样缩起来,她试图缓解尴尬,小声嘀咕:“今天都被你气饱了,哪里有心情吃饭?”
陆与颂似乎顿了一下,旋即背着她往楼下走。
许甜雾被他吓一跳,伸手箍住他的脖颈,防止自己摔下去:“你怎么又下楼?!”
“给你做饭。”
厨房灯光暖黄,吊灯萦绕着烹饪散发的袅袅白雾,光线变得朦胧柔和,陆与颂站在料理台前,衬衫袖子挽起,灶台上热着周阿姨留下的虫草花竹荪鸡汤,金黄浓郁的鸡汤正咕噜咕噜地滚着,陆与颂将面条放进鸡汤里。清绝俊朗的五官轮廓映在光影中,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居家。
许甜雾捧着水杯,坐在餐桌前,静静凝视着陆与颂的背影,有些恍惚。
回忆如同雨雾,悄无声息浮上她的脑海。
当时她刚到陆家,为了不被人觉得畏手畏脚,她努力扮演自然大方,但多少还是有寄人篱下的局促,陆家钟鸣鼎食,她的待遇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任何怠慢,她本来已经上了高一,但因为换了一个城市,陆家怕她跟不上学习进度,就安排她重新从高一念起,她从小就学舞蹈,未来也打算走艺考,陆家尊重她的想法,所以陆家找了舞蹈机构,安排许甜雾去机构上舞蹈课。
她当时还在长身体,而且上舞蹈课也很消耗体能,每周五上完舞蹈课,她都会肚子饿,只是那时候司机送她回到陆家时,时间也有点晚了,保姆阿姨和陆父也已经休息了,她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只能自己偷偷吃点小饼干充饥。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她才发现自己的小饼干已经吃完了。
许甜雾整个人饿得有些烦躁,但也只能暗道倒霉,想着喝多点水,早点睡觉,忍过那点饥饿算了。
正当她这样想着,就从房间出来,打算去楼下接一杯热水,他穿着纯黑卫衣,端着水杯从楼梯上下来。
当时的陆与颂在喝中药调理身体,身上总有一股中药的清苦香气,其实那时候的他更沉默,也不爱笑,完全没有现在的温和模样,半框眼镜下的眼眸有种无欲无求的清冷感,安静礼貌,却拒人千里之外。
许甜雾和陆与颂没有说过话,但还是礼貌打招呼:“小叔叔。”
陆与颂只是很平淡地“嗯”了一声,从她面前走过,但许甜雾的肚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许甜雾只觉得自己的脸倏然冒出火辣辣的热意,仅存的那点幼稚尊严像泡泡一样幻灭。
陆与颂在她面前顿了顿,只是问她:“你吃面条吗?”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许甜雾意识到他要给她加餐,立刻忙不迭点头:“吃的,我不挑食。”
他在厨房给她做了一碗清汤面,面上还卧了一个蛋。
许甜雾至今还记得那碗面的味道,最普通的清汤面,但她吃得津津有味。
给她煮完面条后,陆与颂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
刚刚煮好的面条有点烫,正向上腾腾冒着热气,隔着袅袅白雾,陆与颂的眉眼朦胧,只听见他冷不丁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陆与颂才给她煮了面条,所以许甜雾很热情,她对陆与颂露出笑容:“小叔叔,我叫许甜雾,我今年十五岁。”
回答完后,她担心陆与颂觉得她麻烦,又小声紧张地解释:“其实我平时晚上不饿的,但我今晚刚刚上完古典舞基训课,所以……”
陆与颂只是“嗯”了一声,又问:“你什么时候要上课?”
许甜雾愣住,一时间搞不懂陆与颂为什么回突然关心她的上课时间,但还是如实回答:“每周二四六晚上。”
得到答案,陆与颂只是点了点头,留下一句慢慢吃,就起身离开。
等到下一次舞蹈课结束回家,保姆阿姨给她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小雾,这是给你准备的夜宵,快来吃吧。”
许甜雾感到疑惑:“阿姨,您怎么突然给我准备夜宵?”
阿姨感叹:“还是多亏与颂想得周到,没有他提醒我,你上舞蹈课体力消耗大,晚上会饿,我都粗心忽略这个问题。”
许甜雾才后知后觉,当时陆与颂问她什么时候上课,是让阿姨提前给她准备夜宵。
他的背影逐渐和回忆重合,今天的最后一点火气也随着鸡汤面的香味,消失殆尽。
出神间,陆与颂端着碗出来,将鸡汤面放在许甜雾面前。
“去洗手吃饭。”
她站起身,慢吞吞挪到厨房的洗手台洗手,蕾丝软纱睡裙长至小腿,衣襟前的珍珠扣松松垮垮敞开一颗,锁骨下的肌肤如同白玉,柔润白皙。
“今天为什么喝酒?”许甜雾靠过去,不经意出声,“你是不是和你妈吵架了?”
她又补了一句:“因为我?”
陆与颂手一顿:“别想太多,我和她的关系本来就一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和你没有关系。”
“她是随心所欲的大小姐,要求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父亲不爱她,她就想要征服他,获得他的爱,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对我严格要求,让我事事赶超大哥,去替她笼络父亲的心,但她从来都没想过,我的身份对于父亲来说,本身就是原罪,就算我再优秀,我父亲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没有用处的工具,工具没有价值,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玫瑰味洗手液在指尖揉搓出绵密的泡沫,宛如云朵柔软的奶油膏体沾染在她莹白的手指,馥郁黏腻。
许甜雾抬手,将绵密洁白的泡沫抹在陆与颂的鼻尖上:“别胡说八道。”
她和鼻尖沾上泡沫的陆与颂视线相对,她率先憋不住,“噗嗤”笑出声。
陆与颂看她,语气带着无奈:“多大了?还玩这个?”
许甜雾轻哼,理不直气也壮:“你别管,反正比你年纪小——”
话音未落,他伸出手臂,将她一把揽入怀中,许甜雾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在他身上,他垂首,把鼻尖上的泡沫蹭到她脸颊上,在肌肤相触那瞬间,细小泡沫的破裂声似乎变得震耳欲聋。
许甜雾“啊了一声,大叫:“陆与颂,你无不无聊!你多大了还和我计较!”
他弯腰靠在许甜雾肩上,很轻地笑了,镜片下的眼眸弯成温柔的弧度,往日乌黑深邃的瞳仁在灯光映照下,变成清浅透亮的茶棕色,眸光清亮,多了几分蓬勃柔软的少年气。
许甜雾的胸腔霎时被酸涩填满,她的眼睫颤了颤,主动将脸颊贴过去,小声嘟囔:“你的脸好凉,你冷不冷啊?”
肌肤相触,总能亲昵表达出温情的慰藉。
“还好。”
许甜雾垂眸,轻声说:“我很不喜欢你说那些话,那些事都过去了,别总拿别人的错来折磨你自己。”
门铃声响起,陆与颂微凉的掌心贴覆在她的脖颈,很轻地捏了捏。
“去开门。”
来人是陆与颂的生活助理,他站在门外:“许小姐,这是苏春斋的糖醋排骨,陆总专门让人做的。”
她微微怔住,她很喜欢吃苏春斋的糖醋排骨,这是店里的招牌菜,每天限供,每次她不高兴,他都会给她带这一家的糖醋排骨,哄她开心。
这一次也一样。
许甜雾道了声谢,伸手接过,排骨的温度透过保温极好的餐盒,依旧残余一点温热,这点热意顺着手臂,回流至心脏,微不足道的温热却激得她心脏猛然跳动,无法压抑。
她永远都没办法去否认陆与颂对她的好。
他们共处了八年,感情深厚,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即使他们年岁相差无几,即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他们之间有着和亲人般的感情。
她拎着那份糖醋排骨,回到餐厅。
陆与颂坐在餐桌前,光线细碎洒在他的黑色发丝间,连带着眼镜边框也镀染上淡淡金色,他歪头看向许甜雾,语气温柔无害:“消气了吗?”
她靠近他,将脸轻轻靠在他肩胛上,勉为其难:“行吧,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