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玥坐在罗汉床的一边,四下瞧了一圈钮祜禄秀瑶住的西偏殿,看摆设布置,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滋润。想来启祥宫的主位简嫔娘娘并不好相处,明明东偏殿宽敞明亮,启祥宫又只有低位份的荣常在住着,却还让这位从前的秀贵人屈身在西偏殿挤着。
听说后宫里属简嫔娘娘立的规矩最多,但凡她启祥宫的人,每日要早中晚三次给这个主位娘娘去请安,只这一项便要耗费大半时辰,再加上别的规矩,想来钮祜禄秀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绣玥不禁有些感念逊嫔娘娘的宽和,相较之下,逊嫔娘娘对她可算是十分大度,即便上次在延禧宫因为她,连累逊嫔娘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娘娘也并没说一句苛责她的话。
进宫这四个月以来,绣玥分到延禧宫的日子虽然清贫些,却还是钮祜禄秀瑶看起来面容更加憔悴。
秀常在走过来端给她一杯茶,然后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
她笑得如从前在善府那般,谦和,温柔。“妹妹,自打你进宫以来,还是头一次过来姐姐宫里坐坐。”
绣玥实在不想看她那副表面无害内心如蝎的嘴脸,这副面孔在她眼前晃动,从前那些不愿提及的往事便一幕幕涌上心头,她低下头道:“我还要回去给逊嫔娘娘请安,如果没有特别的什么事儿,这茶就不喝了。”
说着便想起身,带宝燕离开,秀常在却急忙再一次拦下了,“妹妹,如今姐姐遭难,被降了位分,你与皇上走的近些,能否向皇上求求情呢。”
绣玥深深拧起眉头,她与皇上走的近?她哪只眼睛看出来,她与皇上走的近?
绣玥伸手揉了揉留着指印的那半边脸,“秀常在,你可真会说笑,我与皇上走的这样近,还不多亏有你的功劳?以我如今在皇上心里的印象,要我在皇上面前给你求情,恐怕明天你就变成答应了。”
她这样冷言冷语,秀常在却还不生气,语气一如往常,浅笑道:“倒也不是叫妹妹真的在皇上跟前进言,进言这种事儿,自然有更合适的人来做。姐姐想的是,皇上如今时常宣妹妹侍寝,妹妹空有侍寝的机会却不讨皇上喜欢,实在是浪费了,若把机会换给姐姐,姐姐出身世家,举止得体,伺候皇上稳妥得当,想来必然能一举赢得皇上的喜爱。”
她见绣玥脸色有些冷,便忙又改口道:“但这也不是妹妹的错啊,妹妹从小粗野惯了,不懂世家礼仪,举手投足间惹皇上不快自然也是难免的。”
绣玥冷笑着对她点点头,她瞧着放在炕桌边上自己没喝的那杯茶,想着要不要掷到秀常在脸上。
秀常在说着话,从袖中拿出一只镯子,“我知道妹妹在延禧宫日子过得清苦,这只镯子尚且值个四五十两银子,不如赠予妹妹,也能解些燃眉之急。”
“不必了!”绣玥将那镯子一把推了回去,站起身叫上宝燕,“咱们走。”
“钮祜禄绣玥!”
秀常在见她如此不通情理,向前追了几步,“你当真执意要如此?别忘了,宫外头还有杨府的人受着善府的恩惠,你若是……”
“秀常在!”
绣玥恼怒地转回身,语气寒冷至极:“如果我没记错,上一次我已经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你平安,你承诺照料杨府一世周全!”
“话不能这样说呀妹妹,”秀常在上下打量着她:“你如今安然无恙站在这里,还取代姐姐承了圣上的恩宠雨露,说起来,倒是你还欠我的才是,那一日,明明是姐姐我侍寝的日子,到头来白白便宜了妹妹,如今你还给姐姐我一次,也属合情合理啊?”
绣玥虽心里恼怒,但她从小就见识了,与钮祜禄秀瑶这种人根本没道理可说,給宝燕一个脸色,二人便欲出门去。
方转过身,迎面大咧咧走过来一个年岁不大浓眉大眼的太监,太监目不斜视,根本没瞧站在门边的绣玥和宝燕,径直朝着门里道:“秀常在,咱家给小主请安来了!”说着,便起身大摇大摆的进了殿内。
匆匆一瞥,这人绣玥仿佛有印象。宝燕被抓进慎刑司那一回,她到内务府去求,后来闹得常齐从里边屋子出来,掀了帘子那一瞬间,她隐约看见内室里的桌上凌乱散落着些银票银子,还有盅蛊骰子,里边的太监似乎正赌在兴头上,当时此人隐约就在上位。
倒是秀常在见了来人态度立刻热情起来,即刻笑着迎上几步道:“秋公公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了,快请进来先喝杯茶。”
绣玥站在门边,瞧着这太监好大的威风,她转过身低声道,“那是谁?”
宝燕在她耳边小声说:“那个是总管太监鄂罗哩的亲弟弟鄂秋,他仰仗着鄂啰哩的权势,在内务府净事房混了个做绿头牌的闲职,平日里作威作福,瞧这样,八成又是赌输了银子,手头紧了。”
果然鄂秋眼皮翻了翻,兴致并不在喝茶上,随手掀开了茶盖子,便将盖子丢到桌上,磕出一声脆响。
“秀常在,您说好端端的贵人您不做,偏要把自己折腾成个常在,这也不打紧,奴才熬几个晚上新给您做的绿头牌,这才挂上几天哪?皇上连翻都没翻呢,这就要拿去砸碎扔掉,还要奴才再重新给您做块新的,小主是不是瞧着奴才手里的活儿太清闲,变着法儿的要给奴才找些晦气!”
他斜了一眼屋里摆着的锦上添花长颈葫芦瓶,“得了,秀常在,奴才过来,也就是告诉小主一声,既然小主这么着折腾奴才,奴才的差事且多着呢,小主你那新的绿头牌想要做好,且等三两个月的罢。”
“那如何使得呀?”
绿头牌做不好,钮祜禄秀瑶三两个月都没法给圣上翻牌子,更不能侍寝!只是这鄂秋明摆着惹不起,他这样是非颠倒,秀常在却只能忍着赔笑道:“秋公公,您这说的哪里的话,劳烦公公这样辛苦,我心里也实在不安,”她给翠鸢一个眼色,翠鸢立刻捧了那锦上添花长颈葫芦瓶过来,秀常在亲自递于鄂秋,讨巧着道:“只当是我对公公辛苦的一点谢意,还望公公千万不要推辞了。”
绣玥见事不关己,更无心听他们的事,便打算离开,见到钮祜禄秀瑶手里捧着的瓷瓶却微微顿了顿。
那个花瓶,她从前在善府见过,那是善庆百般喜爱的物件,他那时经常拿在手里细瞧擦拭,想不到如今却辗转被糟践至此。为了钮祜禄秀瑶,为了自保,善庆他如今算倾尽了所有了。
绣玥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这是谁呀,玥常在?”
鄂秋绕着走上来,啧啧两声,“这不是延禧宫的玥常在么,您的事儿如今后宫里头可是传遍了,小主好福气呀,延禧宫那种地方都能鲤鱼跃龙门,让圣上封了常在的位份,皇上不翻牌子,就把小主直接往养心殿里抬,看来这小主的绿头牌,奴才也得好好地给您擦亮了不是。”
他拿出个做工十分精巧的鼻烟壶,当面摩挲了几下:“同样是小主,难怪这芸贵人得宠,就知道体恤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枉奴才把芸贵人的绿头牌做得显眼,瞧瞧,皇上这些日子翻的时候且多着呢。”
这话大多嫔妃听了自是要多番心动的,只是鄂秋索要到她头上来,用这事作威胁,恐怕如意算盘是要打空了。
绣玥只盼皇上别再翻她的牌子,少刁难她些,她才要念阿弥陀佛。
她露出一贯的敷衍笑脸,故作不懂道:“如此,谢过公公了。”
鄂秋见绣玥这副样子,当场愣了愣,他在后宫里头来来回回这么多趟,头一次撞上不买他账的,平时即便不说,宫里的嫔妃们都主动给他手里塞银子,绿头牌的事可大可小,谁敢拿着圣上的恩宠轻易犯险?
偏偏绣玥又不接话茬,鄂秋在那里好半天下不来台,最后他只得恶狠狠瞪了一眼,气骂道:“好,好!你不把咱们这些奴才当一回事没关系,奴才哥哥鄂啰哩是伺候皇上的首领太监!玥常在千万别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哪天若是糟了祸,落到咱们做奴才的手里,可别怪咱们都要来踩上你一脚!”
“小姐,”宝燕站得近,她眼见鄂秋气汹汹的拂袖而去,“那秋公公在后宫里晃悠,一向见什么好的便拿什么,后宫里头即便是主位娘娘,也没有敢拦着不给的,都是任他拿取,她们不愿得罪净事房的公公,更不想跟大太监鄂啰哩过不去,小姐你今天不给秀常在面子也就罢了,可御前的人,咱们得罪得起吗。”
绣玥站在原处,面色平静,无谓道:“今日给了他,明日不给也还是得罪,像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早晚有满足不了他那一天,何必还要白搭给他东西,算了罢。”
她转过头,“倒是让你熬的药,都按着症状熬好了吗?”
宝燕听出她指的是什么,神色晦暗地点点头,绣玥没瞧出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便道:“那便带上了这些东西,午后咱们走一趟永和宫后院吧。”
今日在储秀宫,却也没见到他再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嘴唇上那个伤口,大家想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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