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难以成眠的不止吴悠一个人。
江凝虽然早早就和爸妈道了晚安,上床休息。但因为担心吴悠,也一直没有睡下。
虽然她们分开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江凝却觉得牵肠挂肚,好像丢了魂魄一样。
要是平常的分别还好,但吴悠毕竟要再次面临亲人离世,这次还可能没有自己陪在身边。
也不知道一向讨厌医院的小悠会不会习惯那种环境。也不知道那孩子为了不让她担心,是不是对她隐瞒了自己的心情。
江凝叹了口气,起身下床。从叠好的衣服中拿出那条红色的围巾,伸出手轻轻的描摹过上面的花纹。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鬼使神差地摸了两下,江凝觉得看着衣服怀念小悠的行为很蠢,她想小悠的话什么时候不可以去找她?便放过了那条围巾,重新回到床上。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让我担心呢?”江凝睁眼看着黑暗的房间,自言自语地轻声到,语调略带几分无奈。
第二天吴悠睡到九点多才醒过来,她顶着蓬松如鸡窝的头发整理好床铺,把爸妈的衣服挂回原位。
等她刚想下楼随便吃一口早饭时,却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这一回家就有人过来敲门?吴悠警惕心提的老高,踮着脚轻声接近了门边,透过猫眼往外望。
吴悠看着江凝就在外面,像是大白天见到鬼一样惊讶,半天开了门,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
“姐姐,从你家那里到这儿都快坐一个小时的车了。有这时间你去干什么不好?”
江凝就笑:“那我要不干脆借住在你家?这样就不用担心路程了。”
江凝觉得这件事可行。虽然她没有带足够的东西,不过现买也来得及,再说也可以借用小悠的。
“我家冷……”吴悠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不过立马反应过来,“不是,咱们昨天才分开,再说我过两天就去找你了,你折腾这一趟干什么呀?”
江凝看着吴悠,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神分明是在对吴悠说,难道你不清楚吗?
吴悠说不出来别的话,看着大老远来的江凝软下声音来:“我没事的,真没事,不用为我担心。”
担不担心哪里是说一句话就能控制得了呢?
开了先例后,江凝就三天两头跑过来看她,丝毫不嫌路上奔波的麻烦。听说她的司机都有点儿想罢工了。
即使吴悠讨厌医院,但这两天她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在医院里陪着爷爷。
因为吴悠在医院的时间长,连带着江凝也常去医院。她每次来都带些补品和礼物,感觉都比自己更像爷爷的亲孙女。
不过吴悠心里清楚,江凝只是担心她而已。
吴悠不太愿意让她那些亲戚看到江凝。不说别人,单提她婶子。这两天顺手牵羊带走了不少给爷爷的补品,还自作高明地以为没人看见。
她一见到江凝过来就喜笑颜开的迎上来,比看见自己亲儿子都亲。
那女人又是给江凝递水果,又是陪着聊天。瞧着比照顾老人还殷勤,就连对吴悠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凝打点过,医院里几位权威的医生和专家也过来看了爷爷,但他们都表示无力回天。
吴悠眼睁睁看着爷爷渐渐说不了话,最后已经睁不开眼睛,呼吸困难。脉搏微弱的像是悬在半空中的蛛丝,仿佛风一过就会吹断。
虽然吴悠看不太懂心电血压监护仪,却也只能从上面的波动判断爷爷是不是活着。
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她眼前流逝的感觉十分压抑,吴悠只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吴悠的叔叔推门进来,看见吴悠枯坐在病床旁边,眼睛死死盯着监护仪,好像要用眼神把那些微弱起伏的线恢复到正常的数据。
男人叹了口气,略带些生疏说:“吴悠,出去吃口饭吧,我来看着老人。”
钟表显示着此时刚过中午十二点,从病房中走过的时间是如此之慢,宛如停滞下来,徘徊不前。
虽然吴悠并不觉得有多饿,但还是应了一声走出了病房。在这里呆久了,压抑的感觉是会让人窒息的。
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有的坐在椅子上打吊瓶;有的抓着扶手在墙边缓慢挪行;有的躺在自己病床上,呆呆的从门上的玻璃看屋外人来人往。
死亡和康复,不知道哪个会先一步降临到他们头上,就像死神的刀悬在头上。
吴悠从这群病人之间穿行而过,心情沉重。爷爷病房附近基本都是重症患者,这呆在医院的数天中,吴悠也看了不少悲欢离合。
有个因为失恋喝毒药自杀的女孩现在已经症状减轻转到普通病房。也有突然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魂归天外的。
这世间除了生死之外其他都是小事。
不过吴悠觉得,要是能和江凝一起走完生命的后半程,最后手拉着手一起闭上眼睛,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不过现实估计不会有这么幸福美好的。也可能一个人先走在前头,另一个孤苦伶仃在世上徘徊几年,才能再见到彼此。
吴悠拿着筷子扒拉着盒饭里的饭菜,因为浮想联翩而觉得食不知味。
她随手掏出手机,看了眼寝室的聊天群。柳慕慕分享了和她姐姐的一段录像,相机里两人系着围裙,围着面案。
视频中正揉面的柳爱姐梳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可能是因为在家,也没有化妆。倒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不那么高不可攀了。
柳慕慕身上沾染了不少面粉,甚至额头前的头发丝也染白了。她笨手笨脚地把馅料放在面饼里,双手一捏,便也成了一个不太标准的饺子。
虽然柳慕慕对自己的杰作看上去很是满意,但柳爱看着那个丑丑的饺子,露出了嫌弃的目光。后者扔下了手里的面团,亲自上手教自己妹妹怎么包。
现在想来,之前的那些风波反倒成了两姐妹关系融洽起来的催化剂,这世上令人感到意外的事情真多,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拍摄视频的应该是两人的母亲,把声音调大后可以听到她咯咯地笑。估计是为两个长大成人的女儿感到欣慰。
如果是平时,吴悠看到了她们两姐妹关系变好或许会为柳慕慕感到高兴,但现在的她并没有这种心情。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吴悠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抬手又往下划了几条,发现陈佳和柳慕慕正聊着天。
陈佳说她家正在着准备飞到南方,找个温暖的城市过冬,从对话中都可以看出她心情不错。
吴悠只要闭上眼睛想象一下,陈佳那副像是永远充满干劲儿的模样就立马出现在她眼前。
吴悠本想发条消息证明自己存在,但没想到下一秒陈佳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穿着吊带和热裤的陈佳脸上画着淡妆,她靠在椅子上,带着笑意问吴悠说:“最近怎么样了?好些天没听见你的消息,是不是在江凝身边乐不思蜀了?要不是你这学期变化挺大,我都担心你玩游戏猝死在家里了。”
吴悠嚼了几下,咽下口中的米饭,才对她说:“我最近这两天比较忙,没和江凝在一起。”
陈佳看见了吴悠身后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皱着眉问:“你在医院?”
吴悠点点头,一边吃一边对陈佳简要交代了爷爷生病的来龙去脉。
“原来你之前不开心是因为这个……”陈佳看着吴悠,真诚地说:“那,希望你爷爷早日康复。”
吴悠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抬脸对陈佳笑到:“借你吉言,顺带祝你旅途愉快。”
中断了视频通话后,吴悠也在心里开始祈祷起来,希望爷爷能够挺过这场重病。科技手段救不了爷爷的病了,她只能求助于神灵。
陈佳的吉言并没有奏效,吴悠的祈祷也没有灵验。
在第二天傍晚,太阳被云海吞没后,爷爷的生命也随着沉下的夕阳一起离开这片土地,前往另一个地方了。
虽然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吴悠没那么容易释然,她松开爷爷的手,抬手擦去自己的眼泪。
那些亲戚并没有多大的悲伤,毕竟老爷子年岁大了,走的也没那么突然。他们开始商量丧事在哪里办,并商量着怎么分老人的遗产。
目送着爷爷被人推走,吴悠不受控制地想起爸妈。她没有再跟着那些不熟悉的亲人交谈,而是选择了离开。
吴悠浑浑噩噩的走出医院,她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伸手裹紧衣服,抬眼却瞧见江凝正站在大门口,显然是在等她。
原本吴悠见到江凝还有些意外,毕竟从她家赶到这边来毕竟那么远的路。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只要江凝肯留心,她的消息比谁都灵通。
红着眼睛的吴悠走到江凝身边,声音嘶哑:“我爷爷走了。”
江凝没有说话,伸手过来把吴悠搂在怀里,静静听着她哭泣。
这个冬天很冷,但一个拥抱的温暖足以消解所有的冰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