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约到严子, 参加自己的婚礼,陈平甚是惊喜。
他全然不知自己才是被碰瓷的那个。
采风之时,严江听人八卦了陈平结婚的事情。
为什么县里会八卦这事呢?
因为这少年胆大包天,取了一个克夫的女子。
这女子姓张,是户牖乡大户张家的孙女,但她之命硬,这才二十出头, 就已经克4死了五个丈夫。
这是何等的可怕啊?
而陈平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家里特别穷, 穷到屋子都是靠着城墙修的, 可以节约一面墙的线, 他懂得礼仪,常为人主持丧事做得很妥帖, 还有盗嫂的传闻,而且在一次宗祠祭祀分肉仪式上,把肥厚不均匀的肉分得大家都满意,放出了“别说宰肉了,我要是能宰天下, 一样可以做好”的狂言。
所以这两人结婚,是最近秦灭魏以来, 最大的八卦了。
于是严江随口问了句陈平现在在哪?想围观, 好事之人便立刻指了方向。
严江就送上门去了。
陈平哪知道严江有围观历史的嗜好,毕竟虽有授书之恩,但毕竟与严子只是一面之缘, 当时只是礼貌地提了一提,所以以严子之尊,愿意来参加他一白身的婚礼,简直让他有被天降馅饼砸重之感。
严江却对他很感兴趣,一路“关心”了这青年的生活学习。
原来陈平家祖上也阔过,是陈国王裔,但这战国之末,有名有姓的,谁没个高贵出生啊,春秋一百二十诸侯国,到最如今剩下齐楚秦三个,陈国三年前就被楚国灭了,如今那地方叫陈城,就是昌平君先前称王的地方。
陈平自小聪慧,父母都觉得他能光耀门楣,但父母早逝,读书求学,全是哥哥倾力供养。
这次他娶到的女子,是户牖乡的张家女儿,在乡里是大户,家中还有人在咸阳为太仓令。
“咸阳为官太仓令,是张苍家的?”严江一时间觉得这天下也太小了些。
“听说岳家有一子侄张苍,少小去兰陵于荀子处求学,后来入秦国,已为治粟之下太仓令,主管秦之掌收受和贮存谷物……”陈平谨慎道。
“果然是他家。”严子更有兴趣了。
于是一路随陈平前去迎接新娘回家,平民家的婚礼没有太多繁琐礼仪,张家家主很看好陈平,这次的所有聘礼钱都是女方提供,不止如此,陈平还用钱搬了新家。
新家新院,连院中桌案都是新的。
喝酒之时,向严江敬酒者不知凡几,严江酒精考验,并不为这些低度浊酒所动。
只是坐在案前品酒吃菜时,他又闻到那怪异的味道。
于是问及陈平,周围是不是有什么刺鼻异味。
陈平微微脸红:“家中新建,木具新打,岳家财大,是以木柱桌案皆刷了桐油。”
严江点头,笑道:“那你岳家对你倒当真不错,将来富贵,可要好好回报才是。”
桐油是桐子树仔油,能防腐防水,多产于楚国,是建筑、军械、车船的必须之物,价格昂贵,多为军需,普通人想弄到是不可能的。
陈平自然保证会的,他也甚是喜悦——以严子的身份,今天来参加婚礼,他以后在县里的路就不会太难走。
于是宾主尽欢,张家家主也亲自前来向严江敬酒,说张苍来信说拜入严子门下,受助他良多,他做为长辈,没有早来去向严子道谢拜见,实在是失礼的不行。
这就是客套话了,以严江如今在秦的地位,没有三公九卿一级的权势,基本不要想和他说上话。
严江随口安慰几句,他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就在一口饮下酒水之时,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下船那味道,就是桐油!
大船皆有桐油,而且维护时重新刮刷都算正常,但秦王船架何等紧要,怎么可能在行船之时刷油?
而且桐油贵重,燃烟有毒,是做墨之用。
更重要的是,以秦王身边的侍者,为何不曾禁止?
他回忆着历史记载,并不没有一点相关之处。
但是,记忆里的历史,早就不是现在的历史了!
他平能地摸了摸手边,才想起今天出门不远,陛下被他放船上了,连花花都被放河边玩去了。
果然最近跟着秦王太久,警戒性居然降低了那么多,
还是小心为要!
严江骤然起身,与陈平告别,飞快上马,向秦王王船处奔去。
……
秦王船驾还在江中缓慢的爬行。
纤夫们光着上身,粗大的麻绳摩擦着肩膀,其上有厚厚的老茧,拖着巨大的楼船,步步向前。
行船在水流平缓处可以摇橹前近,但在水流略急处,拉纤是更快前近的方法,这是也是少府会估算时间,提前让县尉准备丁口物资的原因。
秦王还在船上勤奋地与奏书备战。
蒙毅进来过一回,说桐油刺鼻,想请秦王下船暂避,或者换座王船。
先前江中有王船之前,有戒卫的小船操作不当,撞上王船,擦出一片油皮,河水风浪起伏,又有日晒雨淋,若不修补,很快就会生苔藓异味,损伤船板。
处理起来也甚是简单,在风浪微弱时,将伤处磨平搽干,再刷一层桐油就是。
秦王政还在大堆政条处理,岂会在意这点小味道,随口拒绝了。
蒙毅告退,然后又在船上巡视了一圈。
几名随船宫婢拿了饮食饮水,卑微地路过他身边,这些会给宦人先食,确定无毒后,才献于秦王。
蒙毅巡查一圈,除去见到刷油者吊在船边刷油之外,并未有何异常。
他回到王上屋外,继续戒卫之职。
天色渐晚,拉纤的民夫们准备换人,他们也非铁石,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位民夫突然间大喊一声有大虫!惊动民夫之余,其中几位民夫猛然而起,利刃电出,斩向三根主纤绳。
反应不及之下,纤绳应声而断。
但这问题不大,楼船上的橹手们已经觉察不对,开始奋力摇撸,保持船体平稳。
而这时,橹窗外擦油的匠人与那格的橹手对视一眼,突然将手中那桶桐油倒中舱底。
问题依然不大,桐油燃点很高,不见明火是不会点燃的。
而这时,窗边的橹手从窗外接过一小盏桐油灯,对在坐诸人微微一笑,将灯向舱底一丢!
火光瞬起,呛人的浓烟顷刻间密布整个船舱。
本能之下,人们飞快逃出舱六,巨大的楼船失去动力,向河水下游缓缓漂去。
但问题还是不大,船极大,火一时半会蔓延不开,中国的古船是分舱氏的,一舱出问题,可以及时关门逃离,去下舱想办法,周围还有小些的大船支应,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前来救驾。
接下来,周围的水下突然冒出成群的水鬼,他们水性甚好,游在船下以芦管呼吸,天色又暗时,难以看清,他们从水下拖起铁匣,将更多桐油自撸窗倒入舱中,借火点燃。
而趁乱之时,一名宫婢将帆绳丢下船弦,立刻便有水鬼借绳而上,丢下更多绳索。
一时间,大火自舱下爆燃而起。
而船上,秦王与诸侍者,也听到了呼声。
蒙毅大惊,立刻命人护卫秦王,指挥卫士,与这些水鬼大战。
“王上,船已起火,请与我退上小船,上岸去……”蒙毅知道大船为防万一,都有小船戒备。
秦王政神色阴鸷,却未出怒色,只是道:“楚人擅水,若上了小船,才是寻死。”
点火、断纤、攻船,又设下此计者,必是对秦军制、水攻极为清楚,且还有能力将一二人手,渗透自他身旁。
他终是大意了。
这些时日,情场战场皆顺,华阳病重,他又放逐昌平君于郢,便放松了对咸阳事物关注。
这时,周围戒卫的水船已经发现不对,飞快向王船靠拢。
但黄河暗流汹涌,临船纵然一时靠近,也上不得船,只能派人随之上船,与先前诸人缠斗。
火势渐大,浓烟滚滚。
很多火灾之中,人皆多为毒烟之杀,烧死者反而不多。
战况也越见激烈,船上水鬼都是精挑细选而来,悍不畏死,且有更多水鬼自芦苇低荡处游来,飞快汇聚,他们带着上好弓箭的韩弩,而为护秦王安危,王船上并无弓手,一时间,秦军损失惨重。
秦王见状,亦拔出长剑,加入战团。
他是秦人,从不惧战。
“王上,速速离船!”一人战数人的蒙毅高呼道。
秦王面色阴沉,却并没有离船动作。
就在这时,船体已经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那是底舱进水,船只下沉的声音。
这巨变来得太快,周围秦军大多在临船或是岸边,救之不及。
卫士越来越少,对面精锐水鬼却尚有十余人,蒙毅带人拼死而战,已多处负伤,周围浓烟滚滚,已经让人呛咳晕眩,水鬼们却已至生死于不顾,他们只知,拿下秦王,便是护家国永安!
大船前方已被浓烟滚堵住,秦军救之不及,周围温度越高,不时有着火的船员尖叫着滚入水中,有人试图灭火,但油不溶水,水浇火更猛。
唯一的生路,便只有自丈高之船弦跳入水中,上小船而走。
就在这时,秦王身边一名卫士倒下,露出空隙,一名水鬼瞅住时机,木矛前扎。
下一秒,血花四溅。
一根钩索尖锐的勾缘扯断他半个脖子,将水鬼拉倒在地,弦边的阿江微微跳眉,轻笑道:“跳吧,我泳圈充好气了,早告诉你游泳是求生技能,你就不信。”
看看花花,那才是爱水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