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官”一身轻,接下来的日子,寒芳日子过得无比惬意。巴家事务全部交还给巴清。她每天就是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想起自己一手改变了巴家的命运,拯救了这么多人,寒芳无比的自豪。她更没有想到自己厌烦的管理专业,却在这里大派用场。每次想到这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
现在“韩姑娘”的大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她走到大街上到处都有人给她打招呼,甚至经常会有几个工人跑到近前恭敬地磕上一个头,表示感谢。
心情好看什么感觉都好。天空也蓝了,风景也美了,甚至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也觉得是美的,一切都是美的。
寒芳信马走到郊外,立马江边,极目远眺。望着江面,但觉天高地广。一阵风吹来,云动树摇,水波荡漾,让人耳目一新。
寒芳兴致勃勃地跳下马,在地上蹦了两下,像个孩子似的哈哈大笑:“好轻松哦!解放了!自由了!”
嬴义站在一边也笑得很开心。
喊到“自由了”,寒芳突然一阵失落。她走了几步,在江边找个凉快的树荫处躺下。望着蓝天上的悠悠白云,兀自伤神:我究竟何时才能真的自由?
嬴义默默守候在一旁,轻声问:“您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寒芳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
微风吹过,飘来阵阵荷香。
寒芳坐起身转头四处查找荷花香味的来源。
不远处,江水被引入一个人工湖泊,人工湖有方圆几里地那么大。盛开的荷花在碧绿的荷叶中随风舞蹈。
“我看看有没有莲蓬,去给您摘些?”嬴义轻轻问。
他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寒芳迷惑地望着眼前这个至刚至柔的男人。忠诚善良、细心体贴、善解人意……仿佛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他身上。
寒芳歪头一笑说:“你快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走,我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莲蓬!”
二人撇下虎贲军来到湖边。
寒芳摘了片荷叶顶在脑袋上挡着太阳,又拿了一片荷叶扣在嬴义头上。
嬴义头上顶了个茎秆很长的荷叶,荷叶的茎秆还被寒芳刻意处理过,样子像拖了个小尾巴,和严肃方正的五官配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有意思。寒芳哈哈笑着,还美其名曰:这叫造型。
嬴义翻着眼睛往上看,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好用手摸了摸头上长长的“小尾巴”,一脸的无可奈何。没办法!他早已经习惯了被她捉弄。军人严肃正统的形象不知何时早已经被扫地出门,荡然无存。
这个季节摘莲蓬尚早,二人沿着湖边走了一段,寒芳踮起脚尖往湖中间看了看,说:“你看,湖中间好像有莲蓬,可惜够不到。”
嬴义环顾四周,神秘地说道:“你等着!”笑呵呵地走开。
寒芳看见嬴义走到一艘小船旁边,和舟子比手画脚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冲她招了招手。寒芳兴冲冲跑了过去。
“二位小心!”舟子推了一下小船,笑着叮咛。
上了船,嬴义显得有些紧张,摇橹的动作也不协调。
寒芳好奇地问道:“你为何如此紧张?”
嬴义脸红红的,略带羞涩地回答:“我不会水,所以有些头晕。”
寒芳取笑道:“哈!终于让我知道有个你不会的了。——你不会游泳。”她乐得手舞足蹈,小船也跟着乱晃。
嬴义紧张地大叫:“哎呀!不要晃!不要晃!船翻了!”他紧张地握着船桨,一动也不敢动。
想起来嬴义不会游泳还能来划船实属不易,寒芳心里涌起一阵感动,这才老老实实坐着。
嬴义皱眉看了看清澈的湖水,专心地摇橹。
湖面上清新的风吹得人心情舒畅。
寒芳用手撩着清澈的湖水,哼着动听的小曲,很快忘记了烦恼。
嬴义端坐着操着船桨,微笑不语。他的悟性很好,不一会摇桨的动作就已经很协调,很熟练。
小船在碧波上荡漾,向荷叶慢慢靠近。寒芳如愿以偿探手摘了几个莲蓬,满足地说:“这下好了,没白来。——你是怎样借到船的?”
嬴义红了脸说道:“我说你是我家小姐,家人管得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没能尽兴,想借船到湖中一游……”
寒芳笑着揶揄:“哈哈!没想到嬴大人也会说谎?”
嬴义本来就不善于说谎,此刻脸更红,辩白道:“我这也不算谎言……”他想说你出趟宫确实不容易,可是觉得此话不妥,又把话咽了回去。
寒芳把摘下的莲蓬放在裙子上,剥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吃着,“嗯!好吃好吃!——给你也吃。”
嬴义想抬手去接,可是手里操着两只船桨,摇摇头:“您吃吧,我还要划船。”
“我喂你吧!”寒芳不假思索地剥了一个莲子递到嬴义嘴边。
嬴义愣了一下,微微张开了口,把莲子含在口里,慢慢嚼着。莲子吃在嘴里脆脆的甜甜的,莲子的芯却苦苦的。
寒芳也剥了一个放到自己嘴里,二人相视一笑。
不知为何,二人突然不自在起来,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心跳突然加快。
寒芳目光飘忽不定地瞅着水面。突然想起一句话: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同船的人我已经找到,共枕的人在哪里?回过头却发现嬴义正在呆呆地望着她,尴尬地笑笑。
嬴义正望着寒芳出神,不妨她猛地回头,忙低下头握着船桨用力摇了几下,小船猛地向前滑行了几米。
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美丽的湖光山色,让人陶醉。
沉默了片刻。
“你……”二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停住。
“你先说……”二人又是同时开口,同时停住。
“你累吗?”二人第三次同时说一句话,不约而同“扑哧”一下笑了。这一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应该我问你累不累才对,一直是你划船!”寒芳抢着道。
嬴义摇摇头,笑道:“我不累。”
日上中天,天气渐渐炙热。二人把船划到了岸边,弃舟登岸。
嬴义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两个鱼竿,二人坐在水边垂钓。寒芳用荷叶扣住了脸,躺在湖边,看起来优哉游哉,心里却七上八下。
嬴义手里拿着鱼竿,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看起来专心致志,却连鱼咬钩了也没有注意。
一阵马蹄声传来,马背上来人高声呼喊:“大王有令。”
寒芳还没有反应过来,嬴义和众虎贲军呼啦一下都跪伏在地上,以头碰地,恭听王令。
寒芳懒洋洋地坐起来,改了个跪的姿势。只听到来人高声道:“大王口谕,韩姑娘速回咸阳。”
“什么?让我回咸阳?”寒芳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众人都被寒芳过激的反应惊得一怔。
寒芳掐着腰走到来人面前,撇着嘴质问:“真的假的?为何突然让我回去?大王那么急着让我回去干什么?”
来使恭敬地回答:“卑职不敢假传大王口谕。”
话刚问出口,寒芳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她当然知道使者不敢假传圣旨,极不情愿地说:“大夏天我怎么回去?万一再遇到洪水怎么办?上回幸运,没被水冲跑。如果正走在栈道上山洪来了,岂不是死翘翘?过了雨季再说吧。再说我还没有去看都江堰呢!……”她喋喋不休地说着。
大王的令也敢违抗?嬴义惊慌地抬起头,忐忑不安地望了寒芳一眼,又垂下头。
特使一愣,恭敬地回答:“大王说‘估计韩姑娘会不愿意回去’,所以还让卑职带来一份礼物。请韩姑娘过目。”说着恭敬地捧上一个锦盒。
寒芳闷闷不乐地打开锦盒,一看又是一副丝帛!拿出丝帛,“啪”的一下把锦盒盖上,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丝帛上画了两个图案:一个太阳,一个月亮。
这是什么意思?表示日日夜夜想念我?为何总被嬴政事先料到?寒芳把丝帛放回锦盒,叹了口气。
特使把锦盒交到嬴义手里,又给寒芳行了个礼,躬身退下,上马离去。
寒芳迈步走到江边,望着茫茫江水,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我就像是一个风筝,嬴政无形的线还一直拴在我身上,即使飞得再远,也始终被嬴政牵在手里,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嬴义小心翼翼捧着锦盒,走上前低声问:“您何时动身?”
我不想回去,王宫像牢笼一样,没有自由。寒芳这么想可是没有说出来,她望着江面,怅然若失。
嬴义目光一闪一闪望向她,充满理解和无奈。
皎洁的月光下,葱郁的榕树旁,一坛浓香的清酒,两碟精致的小菜。嬴义寒芳隔着几案相对而坐,四目含笑对望。
寒芳轻抬玉手,为嬴义倒了满满一杯酒,笑道:“知道你最爱喝酒。这是我派人去买的五梁酒。”
嬴义拿起酒杯闻了闻,淡淡地一笑,“我发过誓戒酒,今生就再也不会饮酒。”
寒芳酸涩地笑笑,把头扭到一边,看着缠满青藤的榕树发怔。
嬴义默默注视着她,炯炯的目光一闪一闪,似乎在迟疑什么。停了片刻,他轻轻说:“有一样东西,我一直想给您……”
“什么?”寒芳一脸迷茫。
嬴义羞涩地笑着,“是您要的东西,我早就给您做好了,只是一直……”
“我要的什么?”寒芳转过脸,月光恰好照在她洁白的脸上。
嬴义犹豫了一下,慢慢从怀里取出一物,小心地捧在手中,双手缓缓递了过去,表情郑重其事。
寒芳见嬴义递得小心,也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来一看是个锦囊,锦囊上还有他暖暖的体温,讶道:“你还记得?”
“嗯。”嬴义低着头,低声说,“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都不会忘记。——只是这个做得粗糙,您看看……”月光照在他高大的身躯上,投出一个阴影。
寒芳逆着月光,看不清嬴义脸上的神情。她稍稍往前探了探头,想仔细看清楚,嬴义却把脸扭向了一边。五官的侧影被月光映得清晰好看。
寒芳捧着锦囊借着月光细细看着。锦囊只有嬴义的手掌一半大。做工算不上精细,但是每一针缝得都很工整,密密麻麻的针脚形成一条直线,可以看得出来缝得很认真。
如此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却有如此的温情?寒芳再次望向嬴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记她也曾给浩然缝过一件衣服,当时缝衣服时的心情她还清晰地记得。他缝锦囊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想起浩然,望着嬴义,寒芳突然想起一首词: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寒芳把三片竹简放进锦囊。又从怀里取出发簪。玉簪在皎洁的月光下泛起隐隐的光泽。寒芳默默看了几眼,天荒地老的誓言依然篆刻在玉簪上。
“这支簪很漂亮!”不知何时嬴义转回了头。
寒芳叹了口气,低声说:“是他给我的信物。”
迷人的月色,微微的清风,空气中混合着酒的香味。
沉默了许久,嬴义嗫嚅着说:“我……能再和您一起跳个舞吗?”
寒芳微微一愣,继而愉快地笑道:“好!”
同样的舞蹈,不一样的心情。
舞罢,二人站在原地都没有动,静静望着对方,眼睛中同样闪烁着光芒。
嬴义嘴角挂着满足微笑,说:“我愿意永远做这榕树上的常青藤。”他的笑容中充满神往,眼睛中充满执著。
寒芳手里紧紧握着锦囊,望着他浅浅的笑颜,微笑着有两颗晶莹从眼角滑落。
耳边又听到常青藤哗哗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