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回府

廖太师自从上次被从皇宫里抬出来就一直病恹恹的,养了好一阵子,这才缓过来。

“爹,到底怎么回事?”廖成贯是廖太师的嫡长子,这么多年,除了当年小妹难产身亡后裴国公马上把舞女抬成平妻那时,他还是第一次见父亲气病成这样,“爹,您这先是罚了之前派到裴国公府的人,又是断了与妤欣联系,这是怎么了?”

“唉,家门不幸。若是挽晴泉下有知怕是要更加难过了。”廖太师叹了口气,想到那天陛下跟他说的事儿,他又一阵心口疼,“当年如果我坚持带挽晴的两个孩子回来,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爷,老太爷,府外有个自称裴谨行的公子求见。老夫人吩咐过姓裴的一律不见的,可是这个公子说有重要事找老太爷,非让我通传一下。”府门口的小厮跑进来汇报。

“谨行来了?!你怎么怎么做事的,那是孙少爷都敢拦着,还不快点把人请进来!”廖成贯楞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自家还有这个拦人规矩!

“小人这就去这就去!”小厮也没想到门口的公子竟然是孙少爷,想到自己拦了孙少爷麻烦惹大了,连忙跑出去,请人进来。

“谨行,见过外公,舅舅。”裴谨行面色如常,这些日子他也就面对殷韶棠的时候带着笑,其余时候都是木着一张脸。他行过礼,就着廖成贯的手起身。

“谨行,下人不懂事,你可千万别介意。这廖府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的。”廖太师想到这孩子最近的遭遇,心疼的看着他。明明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起来却瘦弱得像十四五岁一般。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谨行并不在意。”裴谨行坐了下来,端起侍女送上的茶。“早些年来过几次,都被拦下来了,看门的说太师府根本没有孙少爷,说我是江湖骗子。今天还算好,至少帮我通传了。当初挺生气的,后来就习惯了。”

裴谨行的语气太过清淡,让廖家两位长辈脸色尴尬又自责。他们也没有想到因为跟裴家断交的命令,受苦的竟然是孩子。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廖太师也知道,他们祖孙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能缓和的。暗自叹了口气,说到:“谨行,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裴谨行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说到:“我今日来是有事拜托外公。我听闻当年母亲出嫁,一应事宜都是外公亲手操持的对么?”

“确实如此。你娘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的婚事自然我一手操办。”廖太师有些不解他问这事儿做什么,但是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这家宅院内的事儿也多少知道些,没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你母亲的嫁妆这些年都在谁的手里?”

裴谨行冷笑着,眼中的仇恨不难看出:“自然是在那个继室任氏手中。她欺我年幼丧母,无人教导不知这些,私吞了我娘所有嫁妆。若非这次有幸遇上贵人,知道了这些常识,怕不知道还要被欺瞒多久。外公以为那青楼出生的任氏这么多年怎么能把自己置办得像个诰命夫人,她哪儿来的银钱?”

“毒妇!这毒妇害死挽晴,竟然还舔着脸霸占挽晴的嫁妆?她将我廖府至于何处,欺人太甚!她……咳咳咳咳……”听了裴谨行的话,廖太师气的气息不顺,一阵咳嗽,呼吸都重了不少,吓得旁边廖成贯连忙给他拍背顺气。

“成贯,你去库房,把当年你妹妹的嫁妆清单拿出来……咳咳咳咳……”廖太师顺了好几口气,终于平稳下了呼吸。“带上清单,我们这就到裴府去!”

“外公,且慢。这清单先给我。”裴谨行慢条斯理的又喝了口茶,这才看向面露疑惑的外公舅舅,“此事定然不会这么简单让他还回来就算了。任氏最在乎的是颜面,那么我就要让她在京城再也抬不起头来。”

“谨行,有什么打算?”廖成贯看着眼前阴沉的少年,这个年岁本该少年义气,如今却养成了心狠毒辣的模样。偏偏他们都还怪不了他,只能盼着这少年泄了愤之后有所变化。

“五日后重阳茱萸宴,请外公舅舅务必到场。”裴谨行没回答廖成贯的话,他从怀中取出一本烫金字体的请柬递过去。同时也接过刚刚派去取清单下人递过来的信封,随意的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又将清单放好,放入了衣襟之中,起身行礼准备离开。

“谨行!”廖太师忽然叫住他,憋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问出来,“你拿妤欣如何?”

裴谨行回过身,那双漆黑的眼珠隐隐有些发红,片刻后又退了下去,变回之前的空洞,“自然是欠了我的,都要还给我。”

“唉……”廖太师像是意料到这个答案,只是叹了口气,也没有为裴妤欣说上一句话,“还有,你久住宫中实在是不妥。若是不想回裴国公府,就来外公这儿住吧。”

“多谢外公,但是不用了。我会一直留在陛下身边,除非陛下赶我走,不然哪儿也不去。我这条命是陛下救得,我这个人从那一刻开始就是陛下的,陛下让我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裴谨行说得坚定,提到殷韶棠他反而眉眼微弯带着几分笑意。

“罢了罢了,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你跟着陛下也好,好好辅佐陛下,莫要恃宠而骄。”廖太师知道自己和裴家在眼前这个少年心里差不了多少,这些年亏待这个少年的,趁着自己还没完全退出朝堂,能帮一点是一点。

裴谨行点了点头,向着两位长辈行了礼便离开了廖太师府。

说来也讽刺,廖太师府和裴国公府仅仅隔了一条街。两家却势如水火。也仅仅只是一条街,让裴谨行永远也穿不过,被困在裴国公府受了十多年的折磨。

这条街如同悬崖深渊一般,直接隔断了裴谨行的所有生路。以前总觉得这条路,走不完,没有尽头。如今,裴谨行抬头看了看裴国公府的牌匾,像是嘲笑自己一般冷哼一声,摇了摇头。忽然又想到如今应该还在宫里处理奏折的殷韶棠,若不是陛下接他出来,他现在怎么会明白,这些年被困在裴国公府的自己是多么愚蠢至极。

就在裴谨行脑子里唾弃自己时,裴国公府的门正好开了,裴国公府的二公子裴文林正好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就是准备出府的模样,身后还跟着小厮,却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让他讨厌的裴谨行。

“哟,这是谁啊,这不是得了圣宠入宫的大哥嘛!怎么,这才几天就回来了,不会是被陛下赶出宫了吧!哈哈哈哈!”裴文林夸张的大笑着,跟着的小厮们一直知道这裴谨行虽然是裴国公世子但是在府里一直没有地位,也附和着裴文林一起嘲笑他。

裴谨行看着裴文林一会儿,自打离开了裴国公府,见识了皇宫,回过头再看裴文林,他当时为何觉得这人是自己的对手,是自己要防范的人。他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铁废物身上。文不成,武不就,堂堂世家公子,一言一行却如同地痞流氓,金迷纸醉,不思进取,就是他家陛下说的国之蛀虫。

“让开。”裴谨行也懒得跟裴文林废话了,既然回了裴国公府,正好进去收拾几样东西,带回宫里。那天他被卫公公抬进宫里,什么都没拿。既然日后都住在宫里了,有些他用习惯的东西也该带上。

“裴谨行,既然出了裴国公府你还回来干什么!裴国公府是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地方么?”裴文林眼色一动,几个小厮立刻心领神会的拦在裴谨行的面前。

裴谨行嗤笑一声,望像裴文林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傻子:“裴文林,你莫不是忘了,我才是裴国公世子!见到嫡长兄不行礼不说,竟然拦住长兄去路。我既然是世子,裴国公府有哪里我去不得?”

“你!你!”裴文林气的话都说不清,他最不爽得就是裴谨行裴国公世子的名头。即使他的母亲如今成了正妻,这世子的身份却还是在这个所谓的嫡长兄头上。

“让开,我没功夫和你在这里纠缠。”裴谨行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时间不早了,赶紧拿了东西他就回宫,他可不想耽误了和自家陛下一起用晚膳。

“什么事情在府门口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裴诺像是接到家丁通知,来到了门口,大声呵斥。他先看了眼裴文林,又把目光投向了裴谨行,“身为世子你如此作为,不怕旁人说我裴国公府没有家教。”

裴谨行嗤笑一声,他也不期待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能有什么好话。这么多年了,这位裴国公的心就没长正过。“父亲,今日回府只是那些我的东西。裴文林拦着我,这才有了争执。毕竟陛下还在等我,时间长了,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岂不是更不好。”

裴谨行中规中矩的说着,这些日子他别的没学会,遇事搬靠山的本领学了个十足。这世上哪儿有比自家陛下更稳的靠山了,说出来吓死你们这群坏人。

“好啊好啊,如今翅膀硬了,竟然搬陛下压我。裴谨行,这个世子你是不是不想做了?”裴诺也没想到,这嫡长子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完全变了个样,以往面对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甚至说有些讨好,如今倒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父亲,以前我傻不懂,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更傻了。我这个世子之位若是您一句话就能撼动,为何裴文林到现在都是一个庶子少爷,而我即便如此也是上了玉蝶宗谱的世子?”裴谨行抬头看了看那两父子的脸色,继续说着,“怕是这个世子之位也不是您说的算的吧!”

裴谨行跟着殷韶棠早就了解到,他这个世子之位是他已逝爷爷老裴国公跟先帝定的。除非他有任何品行不端,过失犯罪才可以废黜。当年她母亲被逼难产而亡,老裴国公和先帝为了安抚廖太师定下的。裴谨行自嘲的笑了笑,可笑他从来不知,为了这个空壳世子身份,隐忍至今。

“你!”裴诺被气得脸色发青,伸手指着裴谨行半天说不出话来。“逆子!”

“平日里他就是这么借着朕的名号闯祸的?”不远处,便衣的殷韶棠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目光示意那边的裴谨行问道。

“这……”卫林海满脸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哎哟小祖宗啊,你这搬靠山怎么当着靠山的面啊!

“不错,有点长进。不枉费朕这么花心思。”殷韶棠没生气,反而笑了出来。这么多年他的身份一直没什么用,就连贵妃宫里的总管太监都敢不给他面子。如今有个人把他当做靠山耀武扬威。别说,还挺新鲜的,有点上瘾的感觉。

“……”卫林海对于自家陛下最近的嗜好真的是越来越摸不准了,他家陛下不是以前最讨厌别人借势的嘛?果然裴世子不一样啊,记下来记下来。

“走吧,朕这个靠山该给他撑场子了。”殷韶棠笑了笑,漆黑的眼里闪过精光。这小罪魁祸首看来是做好选择了。

“来人还不给我把这个孽子拿下!”裴诺气急喊着家丁仆人冲上去想要抓住裴谨行。“我看今日谁能救你!”

裴谨行也没料到他戳破平日虚假的情面,他的父亲竟然更狠,直接撕破脸皮,当街就要抓他。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眼见着家丁要抓着他了,裴文林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下一秒那个家丁就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立在他身前,将刚刚的家丁踢了出去。

“你是?”裴谨行有些诧异的看着身前这个带着绿色怪异面具壮汉,不知他为何出手相救。

“自然是朕给你安排的保护你的暗卫。”殷韶棠的声音从裴谨行身后传来,他惊喜的转过头,看着他刚刚心里还念叨快来救他的陛下真的出现了。

“陛下!”裴谨行叫出声,双眼中涌现的亮光衬着他整个人都鲜活了很多,让殷韶棠都忍不住发现,原来这小罪魁祸首长得还不错啊。

“阿绿,退下。”殷韶棠挥了挥手,名为阿绿的壮汉便瞬间退下,消失不见。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裴国公府的人跪了一地,尤其是裴诺。

看着这年轻的帝王慢慢向他走来,那目光即使是风轻云淡地看了他一眼,也让他冷汗直冒。这个人再也不是人微言轻的皇九子,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无视的景王,是高高在上,俯视他的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