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鼠猫争,三宝失窃借名头

开封府衙里有三宝,一曰阴阳镜,二曰古今盆,三曰游仙枕。

民间传言开封府尹包拯乃是文曲星下凡、奎星星主再世,日断阳夜审阴,是刚正不阿、除暴安良、为国为民的青天大老爷,其大半传言一是源说包拯头顶的月牙儿,朝右审阳朝左断阴,二便是源自这开封三宝。

不说三宝究竟何用,光是这名儿起的就一副来历不凡的样子,各家说书先生自是最爱将这些奇的玄的,百姓对包拯十分信服,心道这包拯铁面无私、为民请命,定是上苍所派,救民于水火,因而对这传闻也信了个全。

可展昭却知三宝说来并没有这般玄乎。

阴阳镜曾巧救少时落井的包拯一命,又刻了阴阳二孔故而得名;古今盆不过是包拯大婚时其夫人带来的嫁妆铜盆;游仙枕则是包拯在三星镇遇得连环案所得,可谓是引祸之物。

虽说是开封三宝,按公孙策的话说,还比不上后厨刘大娘的擀面杖和烧火棍宝贝。可这算来其实没什么用处的三宝竟是失窃了。

展昭得了飞鸽传书,见是三宝被盗倒不觉如何,反倒是后一句鼠猫之争十分迷惑。

这江湖上若是能与他又鼠猫名头之争的,除了陷空岛五鼠,展昭是想不出其他了。因而官家脱口而出一句御猫时,他想的倒不是入了官府以后将身不由己,也不是堂堂南侠不得已应了包拯的情面面圣献技,竟叫皇帝称了声猫还得叩拜谢恩的复杂心思,而是当年在松江府二人坐于屋顶时白玉堂言语间透露对名声的在意。

以白玉堂不服输的性情,自己的生死倒是排在名声之后了。

既是行走于江湖除却为了行侠仗义也多少有名扬天下之心,再添上回不欢而散的气,白玉堂寻上门来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展昭倒不担心白玉堂会误解于他,只怕白玉堂起了意气当这御猫之号是踩了五鼠的脸面,回头因与他之间的芥蒂、或是起好胜心来寻事要惹杀身之祸。

这才有展昭告假还乡祭祖,又应了丁兆惠往茉花村一行。仔细算来,他是有亲自上门同白玉堂告罪之意,只是几番踯躅疑虑当年之事,结果他还没想好就在茉花村被白玉堂逮了个正着。

说来他就在陷空岛,才刚刚吃了亏掉进了白玉堂的猫窟,哪来的因鼠猫之争窃走开封三宝的事。

因而展昭展开字条便是一愣。

立于他身后的白玉堂眼尖,一眼瞄见了,却是面色一沉。

白玉堂可没不知展昭心里头转了几个弯儿,更不知开封三宝是否贵重之物,他只一眼瞧出一件事,有人打着鼠猫之争的名头闹事。

江湖人皆知鼠一名指的就是陷空五鼠,这会儿汴京传了鼠猫之争,谁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传来传去这天下还不是当做他们陷空五鼠起事。白玉堂便是真有心计较,也不是为了替人顶锅扛罪来的。

当晚展昭提出告辞,被他拦下,后又与四位义兄言明此事厉害之处,一并前来了开封。

这会儿白玉堂到了汴京城,又听什么宵小鼠辈,又见江湖人仗着武艺搁寻常百姓面前闹事,自然要寻他们麻烦。白玉堂这一行事,一是路见不平,省的这些江湖人有点武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二是叫天下人知晓这厉害的除了他御猫展昭还有陷空五鼠;这三嘛,自然是顺便找个地方落脚了。

被白玉堂踩在脚下的人憋红了脸,明明被扫了脸面却是敢怒不敢言,须知白玉堂的长刀都还尚未出鞘。

一众沉默中,开封府衙的公差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可是有人闹事?”领头的正是接到报案的赵虎,听闻是江湖人闹事他便亲自前来了,府衙里头那些衙役他怕是应付不来那些仗着武艺行恶的人。

赵虎看了一眼地上滚了几圈没爬起来的人,还有客栈内被一脚踩在底下的人,最后才将视线落在白玉堂身上,心里一紧,这江湖人不好惹。

随即他又拧着眉头暗想,早知应当同展爷说一声。

赵虎面色不显,反应倒是机灵,也不说白玉堂是闹事之人免得冤枉了人反倒惹事,之拱手道:“这位侠士缘何在此地动手?”他这话刚出,就见白玉堂转过正脸来,心里不免嘀咕道,这人怎看着有些眼熟。

白玉堂只是目光冷淡地扫过赵虎,一眼认出这是三年前在包拯身侧办事的衙役,照来路上展昭所言,应当是那四个六品校尉之一。展昭曾言四人曾是土龙岗上的山贼头头,科考武场不顺,幸得包公赏识,才得了如今差役。

白玉堂嘴角一歪,不见半分恼意,反倒是心头一计有意捉弄赵虎、瞧瞧此人秉性,遂开口道:“他二人惹恼了白爷罢了。”这言语就有几多嚣张了。

赵虎一听,只觉白玉堂语气冲得很,暗道这二人莫不是寻人晦气踢着了铁板,因而引来了煞神罢?他眼睛一转,瞧了一眼四周围观的百姓,又看了看那柜台后探出头来看的掌柜,客栈大堂里还有好些东西被砸了,茶杯茶壶都成了碎片。赵虎心思活,这么几眼却是看出毛病了,对其余衙役道:“将二人押回府衙。”

“赵哥,这……”一个衙役没弄明白,小声问道。

“无事。”赵虎一摆手,走上前,对白玉堂道,“这位侠士多有得罪,还多谢侠士为百姓出头了。”这屋子里砸成这副模样,显然是打斗了好一阵,可眼前这位年轻侠客武艺不俗,若是出手定是一击即中,哪里须得弄成这样。

白玉堂一扬眉,也不回话,只是瞥了地上被踩着的人一眼,才松了脚,抱着长刀冷哼:“滚。”

那人爬起身,也不敢与白玉堂争论在这闹事究竟缘何,灰溜溜地爬起身,被衙役抓去了府衙。

赵虎又给掌柜的赔礼道歉说是来晚一步,这才拜别。

只是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暗想怎的如此眼熟,究竟是在何地见过。赵虎摸着后脑勺,只觉得这印象就在眼前马上就要想起来了,可就是说不出来,只能转头回府衙去了。

客栈掌柜的跑上前来,千恩万谢地跑来作势要给白玉堂磕头,叫白玉堂扶了起来,也不说其他,只一句:“可有上房?”

“有有有,侠士稍等片刻。”掌柜的连连说道,又叫跑堂小二打扫厅堂,才跑去柜台后头取了钥匙亲自迎着白玉堂上了楼,“这天字一号房是我四方客栈最好的上房,侠士请进。”说着给白玉堂开了窗,又对白玉堂问道,“侠士可要备热水?”

“打落更时送上来便是。”白玉堂看了一眼窗外道。

掌柜的点头应是,又道:“侠士可是初来开封?”

白玉堂看了一眼掌柜的,挑起眉梢道:“这会儿你倒是胆大了。”先头那两个江湖人虽说是打得不可开交到底也没伤他人性命,掌柜的却吓得瑟瑟发抖,连面都不敢出,白玉堂虽为出手可显然比那两人凶煞更甚,他却敢凑上来多问两句。

“侠士一看就是好人。”掌柜的却眉开眼笑道。

白玉堂一愣,这世上天花乱坠地夸他如何如何的人可多了,可第一眼说他是个好人的却是头一个,他仿佛是仔细又稀奇地打量了掌柜的两眼,才道:“你并非怕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又如何,同是喝酒吃肉要睡觉的人,只要讲理就不可怕。”掌柜的笑道,“我是看两人行止古怪,争论也来的莫名,几番相斗竟是下了死手,怕是行事无状要闹出命案来。”

白玉堂笑了,“你说得倒是在理。”

“你说那二人神色古怪,如何得知?”白玉堂往窗台上一坐,长刀往墙边一搁,抱胸扬眉又问。

“他二人在我这客栈住了两日了,”掌柜的一边擦桌子一边道,“昨日还因什么事说到一块儿去,有几分相交之意,一并出的门喝酒,今儿也不知怎么的就大打出手,还说对方偷了自己东西。”

白玉堂半眯起眼,心思倒不在这上面,只随口应了一声。

“天色尚早,侠士可要出去走走?”掌柜的本背对着白玉堂起了话头,见白玉堂不搭话,也识趣地闭了口带上门出去了。

白玉堂垂着眼瞧对面的街,耳边正是掌柜的叮嘱跑堂小二莫要怠慢云云。

汴梁到底是京都,任务往来众多,不说富商大贾,但是文人骚客就数不胜数,寒窗苦读十年、上京赶考为求一日金榜题名的秀才更是多得不得了,因而客栈是不能少的。

这四方客栈不算大,也算不得小,可却不是开封府顶好的一家,只是跪在四方客栈占得地方甚佳,就开在开封府有名的酒楼太白居的斜对面。客栈瞧着是个拐角嘎啦处,实则吃食上极为方便,四周一圈又有些热热闹闹的店家和行走的摊贩,到了暮间这些摊贩一走,多半店家铺子一关,客栈里头安安静静正好歇息。

天色确实很早,刚刚过午时进的城,连午饭都没吃,展昭就急匆匆要回府衙。白玉堂沿着内城随便选了条街道走了大半个时辰,原是打算寻陷空岛在汴京城的营生,四哥在他出门前还与他说顺便去收个账。

白玉堂瞥过外头,忽的抓了长刀从窗口一跃而下。

展昭提着剑正从路中间独自慢走,神色并不着急,但眉宇却是紧紧蹙着,往日里若是走过总会与旁道上的摊贩温声招呼几声。这回他却是连番与人擦肩而过,虽说凭着武艺以及其敏锐感官不会撞上人,但显然是在沉思之中。

此道实为东十字大街,与大内皇宫最是接近。

太祖当年还曾下令整治汴京城内街道,拆除些建筑,让街道宽敞些,叫百姓好走,然而今日挤满了不少摊贩再宽敞也变得拥挤起来了。繁华是繁华,可行走多是不便,什么卖菜的、卖陶器的比比皆是,闹哄哄的,也无人管束。官家行仁政,言明了不准强行赶人,任由百姓行商,只是堵了路到底不行遂又划分了街道,每日叫巡街的监市敲锣宣讲,留出能走的道来,莫要越界即可。

白玉堂窜过路人,几个跃身便落在展昭身侧。

展昭竟半点防范也无,身周多了个气息也仿佛浑然未觉。

白玉堂一挑眉,也不知展昭如今要往何处去,却半句不问,只在展昭左侧慢行,又替展昭挡去一二路上挑担瞎走时撞上来的百姓。结果一人家的孩子在窗边看什么入迷,茶盏溜了手,朝着展昭头顶就来,白玉堂赶忙伸手一接,而展昭却自个儿侧了身躲开了。

白玉堂心道展昭看来是全凭直觉行路,这会儿要是有人突然来一刀也不碍事。

他还未想完,就见展昭若有所察地侧头,“白兄?”

“展大人白日入梦了?”白玉堂出口便是拿他取笑,只是他一手拎刀、一手捧碗的模样着实叫人感受不到他的促狭。

那人家也发觉自家孩子做了错事,连忙出了门来道歉。

白玉堂将茶盏还了回去,转头见展昭神色讪讪,想必是明白出了何事。他双手抱刀,揶揄道:“其余不论,你这猫儿身形倒是灵活的紧。”

“白兄何时来的?”展昭道。

“敢情白爷这么大一活人,你是一点没发觉。”白玉堂说。

展昭轻咳一声,“白兄这么大一活鼠确实是头一回见着,还得多谢白兄。”

白玉堂上上下下瞧了瞧展昭,面色仿佛有些稀奇。以展昭的本事不可能边上走了个大活人一点没发觉,不然如何能躲得过那茶碗,可展昭的神情不似做伪,是当真未曾察觉白玉堂何时来的。

“白兄?”展昭见白玉堂面露古怪之色,遂又唤道。

展昭心里亦是大震,只是语气神色都未显罢了。白玉堂的轻功似鬼影一般,一不留神就能绕上来,如今白玉堂身手大进,若展昭不留神也不能察觉,这展昭早就知晓。可白玉堂如何能在自己身侧走了大半段路还不叫他察觉异状……

展昭尚未想通透,白玉堂却忽的扬眉一笑。

那俊美容颜上一双久含冰霜煞气的桃花眼里仿佛有眼波流转,比醇香的烈酒还要惊人,口中却转了话锋:“你不留在府衙里办事,欲往何处去?”

“莫不是猫儿鼻子也灵,一回开封就嗅着线索?”白玉堂双手抱胸,意态闲适道。

展昭见白玉堂提起正事,也抛下先头之念,正色道:“白兄,今日之案怕是要麻烦白兄一二了。”

白玉堂神色有些微妙,口中却爽快:“你说便是,与白爷何必吞吞吐吐,计较什么情谊。”

展昭知白玉堂嫌他太过客气,看了一眼商铺林立、来往人群众多的街道,摊手将白玉堂往另一侧路迎,一边低声说道:“展某有心今日拜访庞府,却需白兄趁机暗中探访其后院一番。”他们沿着东十字大街,一路往旧曹门方向去,穿过马行街,左转便是赵十万宅街,庞府便是在此了。

庞府,庞吉庞太师府。

汴京开封分了大内皇宫、内城和外城三道墙,官家勤于朝政,上早朝的大臣大多住在外城,四更天就得起身准备,五鼓便在路上赶,内城寸土寸金开封府住府衙内的且先不说,也只有庞太师府上财多在内城还能买得起这么大的宅院。

“寻人还是寻物?”白玉堂眼睛都不眨,别说是个太师府,便是大内皇宫他也闯得。

“寻安乐侯庞昱。”展昭平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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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五爷,你这话没说完。

白五爷:哪句?

阿洛:别说是太师府,便是大内皇宫你也闯得,只要是展昭相托。

白五爷:爷分明是说世上没爷去不了的地儿。

阿洛:难道我哪里不对?

白五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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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脖子好痛,为了弄明白汴京开封的古地图查了一晚上资料。

不过庞府所在地依旧是虚构的,老庞到底会住在哪里,我已经忍不住想要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