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侦处外面的案件档案室,居尔在享用着晚点的袋装午餐。亨特看完了第一份活页夹的审判文本,合上后来拿下一份文本。
“在里面找到好东西了吗?”
亨特抬起头,“连个证人都没有,甚至犯什么罪都不清楚,一半的内容,”他指着活页夹,“是早先的诉讼申请,以及论证法官应该进行裁决的各种证据的可接受性问题。可我怕漏掉了什么东西,因为你知道,不管寻找什么东西,它就在该在的地方。”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亨特摇头,“我希望看到的时候能一眼认出来。”
居尔停止咀嚼,喝了一口健怡可乐,“我能就你如何更好使用时间提一个建议吗?”
“当然可以。”
“看看警方的报告,只有大约100页,到拐角处复印一份,那才是你有所作为的地方。额外的好处是,如果你复印了,你就可以带走。40年前的旧案子,谁也不会在意的。”
6点半,亨特回到办公室,对塔玛拉说:“我很感激你帮忙做这些,你最好还是回家吧。我想,不管最终结果是什么,不会到此就结束的。”他在办公椅上坐下,伸着懒腰,“今天差点就抓住那个发短信的家伙了,那样我们就能松口气了。”
“是的,一切得靠下一次的联系了,这我们是无法控制的。事实上,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会有的。”亨特说。
塔玛拉做了个鬼脸,“可能不会再有了。不管是谁,他都知道你已经行动起来了,知道你已经有新发现了。如果这个人真担心发短信时被抓个正着而遭到杀害,你……”
“此人确实担心。”
“哦,那这个人可能认为自己做得够多了,不值得再冒险了。”
“希望不是这样,”亨特说道,用手指弹着面前的页面,“因为这儿什么也没有,16位起诉证人,根本没人赞成辩护律师的观点,根本没发现其他人会这样做的任何线索。”亨特呼出一口气,“我想此人不会放过凶手的。”
“再说一遍,一定有隐情。”
“不一定,莫尔似乎认为是城市的自来水让人们的意志变得薄弱起来,变得头脑不清了。”
塔玛拉皱着眉头。
“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他叹口气,不耐烦地摇摇头,“我该暂时把这放一放,明天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你想去喝一杯吗?”
塔玛拉顿了顿,在椅子上欠起身,又坐了回去。
“你在想……”过了片刻后,亨特继续说道,“你在想其他事,塔姆?”
“我在想其他事。”
“这不是那么难回答的问题,喝或者不喝就行了。”
“不是这个问题。”
“不是?我还以为是这个问题呢。”
塔玛拉摇摇头,“不是,难题在于你认为我们俩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吗?”
亨特犹豫了一下,“就什么关系而言?”
“你知道的,就雇主和雇员的关系来说。”
“塔姆,我们相处的时间是有点多,可我认为我俩共享一杯餐前鸡尾酒,还没有任何绯闻的风险。”
“我不怕绯闻,怀亚特。”
亨特头歪向一边,语调变得更加柔和,“那你怕什么?”
塔玛拉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怕你我在工作、生活之余在一起度过了太多时间,然后我们俩之间有些事就开始发生变化,但两个人都还没有下定决心来改变这一切。我想你明白我说的意思,我对此可不感兴趣。”
“确切地说,你对什么感兴趣?”
“一些随意、不明确的事情,像你和吉娜之间的那种情况,可不是我欣赏的风格。我想你明白的,我只想干脆直白地说出来。”
“我懂了,”亨特说,“信息已收到,铭记在心。”
“这事很重要,不得胡来。”她说。
“我同意,我不会胡来的,我发誓,”他站到椅子后面,“这事先放一边吧。去喝一杯,不想吗?”
本周四晚上的林荫大道上充满了魅力无穷的狂热活力和不劳而获的成功,这是旧金山经常向人们许诺的,但却从没有如此可靠地展现出来。这个地方做到了,穿着讲究、时髦万分的客人们在酒吧里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所有的餐桌旁都坐满了人,一小群人聚在前门的服务台旁,等着座位入席。
亨特和塔玛拉是这儿的老主顾了,酒吧服务员西奥多认识他俩。不到五分钟,他不知怎么神奇地为他俩找了两个“预订好”的座位,座位紧靠在一起,就在吧台的远端。
现在两人碰着杯——塔玛拉喝卡斯摩,亨特喝奥本威士忌——塔玛拉喝了一口说:“我知道我俩得从这事中休息一下,可我老在想发短信的人和杀你母亲的人。如果你有耐心的话,我有两个点子讲给你听。”
“说吧,听烦了我会打断你的。”他说。
“首先,这一点是很明显的,但我刚刚才想到。凶手现在是个老人,至少60岁了,可能60朝上呢,但他对别人来说依然是很危险的,至少他能恐吓发短信的人,这告诉我们什么?”
“他可真邪恶?”亨特说,“邪恶得让人可怕。”
塔玛拉把杯子放到吧台上,“好吧,如果你不想讨论……”
“不,事实上,我真想讨论这事。我没怎么考虑他的年龄,你说得对。是啊,他又老又可怕,这意味着……”
“我想这意味着发短信的是个女人,可能是和凶手生活在一起的女人,也许和他结了婚。”
亨特摇头,“我不这样认为,她会离开凶手的。”
“不一定,也许凶手告诉她,如果她跑了,自己就会杀了她。她知道——也许是凶手自己告诉她的——凶手以前杀过人。她真正需要的是凶手因为这桩谋杀案而被逮捕起来,这就让她可以逃离凶手对她的控制了,但她自己却不会参与进来。”
亨特喝了口威士忌,“说得有道理,但怎么知道就是个女的?”
“不知道,是不大确信,他俩也可能是同性恋。我想,两个人都是同性恋,那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一定是和凶手很接近的某个人,差不多天天都在一起,你不这样认为吗?要不然,不存在发短信会被逮住的危险了。”
“这真是非常精彩的论点。”亨特在吧台上转动着酒杯,“在我父亲的信中,他说到有人给他钱,说的是‘他们’。这让我想到可能不止一个人参与,而发短信的人却说只有一个人。”
“有可能,”塔玛拉说,“就算不止一个人,情况变化也不大,依然是有个凶手和某个人生活在一起,此人发现了这一情况。所有的情况都大同小异。另一件事就是……”
“洗耳恭听。”
“他有钱,当时就有钱,现在更有钱了。”
“你怎么知道?”
“他,或者是他们,给你父亲钱,让其离开。确实给了钱让你父亲离开的,对吧?”
“显然如此。”
“你看,他当时就有钱。现在,假设我们抓住了这个有钱的家伙,除了怕他这个原因之外,有钱是其妻子不想离开他的另一原因。如果她离开了,就算她立马离开或是离婚,她至少得损失一半的财产,而如果他被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但最后一部分主要是猜测。”
“事实上,整个案情就是要靠猜测,除了知道有这么个家伙,60岁朝上,就这些是真实的。”
“我认为凶手可能和发短信的人住在一起,至少凶手经常见到她。”
塔玛拉带着胜利的微笑,指着亨特,“你刚刚说的是女性的‘她’。”
“我说了,”他点头承认,“这意味着我也赞同这一观点,不管怎么说吧,感觉很对头。”他喝光杯中的酒,“这意味着如果我们认出她来,我们就抓住凶手了,至少离凶手相当近了。”
塔玛拉拉长了脸,“嗯,是这么回事,但就算凶手身份确定下来了,我们还是办不了案,对吧?我们没有证据,我们找不到事实依据。”
亨特面对着可怕而又真实的现状,坐在板凳上消沉起来,“一定在楼上的材料里,你不这样认为吗?”
“要么在里面,”塔玛拉回答道,“要么根本就没有。”
塔玛拉叫了一辆出租车,在亨特脸上得体地吻了一下之后就离开了。亨特留在酒吧里,他想喝完威士忌再走,然后上楼去查查警方的报告。后来,西奥多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他没有多想就回道,当然了,干吗不呢?第二杯又是西奥多那招牌式的一大杯酒。等到酒杯空了,亨特意识到他今晚不能再干诸如技术分析之类的活了。
事已至此,他又要了一杯。
旋转木马转得太快了,亨特手拿一个樱桃味雪糕,双手变得冰冷,可他又不能放手,要不然雪糕就会落到衣服上,或者落到其他的木马上。但拿着雪糕,他就无法控制木马的旋转或者木马的速度了,他感觉自己似乎要翻倒了。突然之间,就在他快要摔下木马的时候,母亲站到他的身边,扶他坐直了,然后拿过雪糕,把他的双手放在马鞍上,这样他就能抓住了。
但木马在加速,他发现母亲开始落在身后,然后就完全看不见了,接着听到一声让人窒息的呼喊。母亲一定是从身后的木马上被抛出去,然后又碰到什么东西了,发出了像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声音。他依然在转个不停,却无法回头看母亲在哪里。
他喊道:“妈妈!妈咪!”母亲没有回应。
恐慌之下,他决定下马,去寻找母亲,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衣服不一样了,像是毛毯裹在身上,浑身被缠住了。他挣扎着,可毛毯似乎有意紧紧地缠住他,让他无法脱身。因此,他从马鞍的高处探出身去,从上面滑下来,身上依然裹着毛毯。他跑到门厅的毯子上,此时木马已经停止了旋转,可母亲依然不见踪影。
他转过身,看见在黑暗的门厅尽头,门底板的裂缝中透进了一丝亮光。他拼命地甩掉毛毯,弄得摔倒在地,因为从木马上下来就有点让他头晕脑涨。然后他站了起来,看见红色的樱桃果汁从母亲扔掉雪糕的门下面流了过来。他弯下腰摸了摸,果汁又浓又黏,还热乎乎的。他打开门,看见母亲侧卧在地上,面朝着他,眼睛睁开着。他喊着母亲,母亲的嘴巴张开了,他……
亨特在床上猛地跳起,失声喊道:“妈妈!”
他大口地喘着气,双手掩面。
在一片漆黑之中,他伸手一阵乱摸,摸到了床边的灯打开,然后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认出这儿就是自己的家,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吉娜买的被子被揉成了一团。除了鞋脱掉之外,衣服还穿在身上。床边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凌晨3点12分。他又深吸了好几口气,眼睛扫视着房间的各个角落,一直到自己感到对环境熟悉起来,感到没有受到威胁为止。
“上帝啊!”他低声说道。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尽力重现着梦中出现的景象——他从门厅出来,进入一个明亮的房间,窗户朝左开着,主要的一幕就是母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血在头下淤积起来。
在内心深处,他知道那不是梦,那是记忆。
亨特甩掉被子,转向一边,双脚着地。他需要喝点水,卫生间里有一瓶阿司匹林。他开始起身,但还没直起身子,一个念头就以极大的力量击中了他,使他直接倒在了床垫上。
他发现了母亲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