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记了?夹在时间简史的情书啊。”
周羡双眸漆黑,盯着她,思索了会。
他高中的时候是有人给他送情书,不过他都没有收下,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至于夹在时间简史里的情书,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估摸着有女同学在他出去打水时夹进去,但是他再也没翻过那本书。
他揉了揉眉心,“你确定那封情书是开封的吗?”
这还真问倒了舒微,她细细回忆。
.....好像是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她是第一个打开信封的人。
她喔了一声,自知误会,不再吭声。
见状,他似是叹了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好傻。”
舒微没听清,眉毛蹙紧,“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
“你有说话!我分明听到了!”
他起身一把扯过被子盖到她头顶,她叫着“周羡你干嘛”,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唇角微弯,“快睡。”
周羡次日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山扫墓。
他长睫低垂,一一将香烛,纸钱,水果点心装进背包。
之前是奶奶带着他一起,这次却只有他一个人。
大学时期,他的假期都用来兼职,少有时间回到这个城市,更不用说扫墓的事。
最后他把早餐放在舒微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写了个纸条:热了再吃,贴上去。
全程安静小心,不敢惊醒她。
周羡下了楼,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咚咚下楼声。
“你要去哪?”
舒微睡眼惺忪,声音含糊,站在楼梯上,一手还无意识抱着周羡昨晚从柜子里找出的玩偶,一身宽松,小脸上印着红晕睡痕,眼眸澄澈乖软。
“上山扫墓。”周羡答。
“我也要去。”
他补充道:“山路不好走。”
就那十八弯山路,估计走一趟都能累坏舒微这身板了,更何况还得走来回两趟,而且扫墓礼节繁琐,她跟着来,肯定叫苦连连。
她垂下头,刚才睡梦中听到了有人开门离开,尽管动作藏着小心翼翼的意味。
一瞬间让她回到了八年前。
赵意也是在大清早,一声不吭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家,离开了她。
也是从那个清晨开始,家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舒权不着家,她被送回江阮,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被默默收起。
意识到这点后,她立即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追寻着那道脚步声——
“周羡,不要把我丢在这里,你把我带上吧。”
舒微向前一步,表情空茫脆弱,哀求道。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有些动容,“好,我在这里等你。”
去沂源山的路上,舒微洗漱完脸,总算清醒了点,除了反应慢半拍。
周羡看了一眼身侧的她,她走在他半步前,啃着面包,嘴角沾上白糠,脸上的难过一扫而空,好像半个小时前他看到的都是错觉。
一种她总在担心不安着什么的错觉。
漆黑的双眸柔星点点,他抽出纸巾递过去,“擦擦。”
舒微停下脚步,两手都拿了东西,她将脸凑上去,满不在意,“擦擦。”
周羡顿了顿,随后抬手一点点擦拭掉她嘴边的白糠。
微风轻抚,额发轻掠。
阳光透过叠叠树叶,投落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瞳若点漆,眉宇淡然。明明是自己凑上去让他动手,可舒微却不自在了。
等他收回手,她飞快转过身,“赶紧走吧,我们两个人这么慢吞吞,知道的认为我们是扫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city walk。”
她疾步走去,脸上一派强硬佯装的镇静,小嘴张合,埋怨他还不快带路,周羡跟了上去,嘴角无声勾起——
希望是他想多了。
两人到了山下,周羡递给她一根登山杖,“注意脚下,别摔到了。”
舒微信誓旦旦:“放心吧。”
周羡平常有锻炼,爬这小段山路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舒微不行,上一次正儿八经的锻炼是她发现爷爷钱包被扒手拿走,她猛追不舍八条街的时候。
她找了一块平滑大石头,坐下,气喘吁吁,“我要休息。”
“喝水。”
周羡从背包里拿出水,拧开瓶盖递过,看她小脸通红,“你可以在这里等我,到时候我下来接你。”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她抬眼看了眼周羡,继而道:“一个人上山扫墓多可怜啊,有个人陪着才不会难过。”
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扫亲人的墓碑,得多么难受,舒微觉得,虽然周羡没表现出来,指不定心里偷偷忧郁呢。
周羡默了半晌,道:“舒大小姐想得周全。”
舒微跳下石头,拍拍裤子,鼓足力气,“我休息好了,走吧。”
周羡的奶奶早就在去世前,在周羡上高中的时候就和他说,她死后要把她和爷爷葬在一块,埋在山上。
他安静地除去四周的杂草,点香,摆放贡品。
随后走远几步,找了块空地烧纸钱。
火舌舔舐黄色的纸钱,碎屑余烬横飞。明晦的火光倒映在他几分悲戚的眸底,安静无言。
他想起,奶奶总在床上,用苍老的手握着他的手,语气无奈:“小羡,你要做个有出息的人。”
她转动浑浊的眼珠,慢慢看向窗外,“钱,就是熨斗,能把一切褶皱烫得平平的。”
确定燃烧殆尽,一点火星也没有后,他收回目光缓缓起身,返回原地。
“奶奶,你放心——”
不远处的她蹲在坟前,神色认真,仿佛那真有人跟她对话似的,低声保证:“周羡现在在我们家工作,我们家是不会亏待他的。”
随后她又低下头用袖子仔仔细细擦了擦苹果,放回盘子,“奶奶你吃吧,我已经擦干净了。”
她总是这样看着一身刺,不让人靠近,其实内心也有柔软细腻的一面。
他勾着清浅的笑,大步走上去将头上帽子摘下,戴到她头上。
站在她身侧,他撑着膝盖微微俯身,语调闲闲地,“这是我爷爷的坟头,你拜错人了。”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尾音微扬散漫。
舒微恍惚了一下,一时尴尬地都不敢抬头,最后决定把失误归咎于他,嘀咕:“你又没和我说,我哪里知道。”
她一边起身一边摆好帽子的位置。
周羡也直起身,朝另一边微微摆了摆下巴,“那才是我奶奶。”
舒微重重地哦了一声,他来到这里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什么也不说,死气沉沉,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都不敢上前问,以至于弄出这么一个大乌龙。
她朝着周羡爷爷的坟头鞠了个躬,“爷爷,不好意思哈。”
反正周羡爷爷奶奶坟头挨得那么近,应该都能听见她的话吧........
她心虚又尴尬,一直到下山之后才纾解了点。
两人无言走在回去路上,她开口:“周羡。”
“嗯?”
“虽然你已经是个男人了,但难过的时候,还是可以允许自己哭鼻子的。”她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
停顿少顷,周羡说:“我现在的心情好多了。”
“真的?”
“嗯。”
“哦,可惜。”
不能看到大男人落泪的反差画面了。
“什么?”他眉毛微挑。
舒微狡黠一笑,当作没听见,摸着自己的肚子转移话题,“我好饿啊周羡,你有没有吃的?”
周羡也没在意,打开背包抽出他为她准备的曲奇饼干,递过。
却没人接过。
“怎么了?”
他见他皱着眉,难道是不喜欢这个口味?
舒微叉着腰,精致的眉眼染上一丝怒气,“你不知道吗,我最讨厌吃曲奇饼干了。”
周羡也愣住。
几年前是她自己说曲奇是她的最爱,看他那么难过才将曲奇分享给他。
“准确来说,我讨厌一切饼干,干巴巴,吃下去噎着难受。”
没有察觉到身旁人的僵硬,舒微继续说着,“不过我爷爷非常喜欢吃,还经常亲自做各种口味的,他吃就吃吧,还非得塞给我吃,我有时候都受不了,趁着他去打太极的时候,偷偷解决掉。”
“所以你逢人就给?”他的声音凉了几分。
舒微闻言点点头,“是啊。”
想到了什么,她又兴致盎然地提起,“还好有个哥哥非常爱吃,遇到他后,我天天楼下公园候着,还诓骗了他很多冰淇淋!”
倏地她瞥见男人嘴角的弧度扬着,漠然地笑,笑意不达眼底。
恍然间,记忆快速翻卷,在她早已忘记的片段里,视线顺着拿有冰淇淋的手而上——
长着和周羡极其相似的脸。
糟糕。
她心中骇然,猜测道:“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冰淇淋哥?”
“不巧,还真是。”周羡冷笑。
难怪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敢情在她眼里,自己是个行走的垃圾桶。
哄骗完后,丢进自己讨厌的曲奇,还能免费兑换一个冰淇淋的那种。
舒微的笑容也僵硬住,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这么巧....怪不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很眼熟很亲切呢。”
“是吗。”
周羡淡淡道,“那枚图钉现在还放在我的床头柜。”
“呃……你也可以把它当成我们重逢的见面礼。”
她面不改色地扯淡。
随后她听见一声沉哑的轻笑,“怎么办。”
闻言抬起眼,对上一道略带幽怨的目光。
他抚着曲奇包装袋,意有所指道:
“被你糊弄这么久,我现在还真有点想哭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钱就是熨斗,把一切都烫平。”——电影《寄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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