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颗星
“可是,”纪见星面颊微烫,掩在桌下的双手无措交缠,支支吾吾地说,“协议里……”
谈行彧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微微困惑地“嗯”了声:“协议怎么了?”
纪见星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如梦初醒,该不会是她误会了?此实战非彼实战?!难道是她心思不正,加上被迷得神魂颠倒,刚刚瞧见的,他脸上的暧昧神色,其实是错觉?!
小春`梦虽好,但关键时刻,它它它……误人啊!
纪见星清了清嗓子,迷茫地眨眼,再眨眨眼,以表清白,她绝对没往歪处想,轻声问:“什么实战?”
说着,她伸手拿过茶杯,借着喝茶,垂睫遮掩心虚。
她动作太快,谈行彧来不及提醒那是他的茶杯,当然,他也没打算提醒,而是将错就错地拿了她的茶杯,浅酌两口尚有余温的茶,眼皮微翕,余光里是她娇俏的侧脸。
暧昧的实战之说,确实是他临时起意,增添情趣,刻意误导,没想到她乖乖上了钩,谈行彧眸底几不可察地划过一丝笑意:“明天我外婆生日,你和我一起去吧。”
什么?!
纪见星被一口茶水呛到,背过身去咳了几声,同时非常努力地消化突如其来的消息,她就要上战场,实战演练了?!
这么快的吗?她还没有一点准备。
而且他外婆生日,肯定有不少亲戚来给她庆生的吧?说好的只到他外公外婆面前演戏呢?!这不等于是变相的见家长大会吗?
纪见星试着和他打商量:“要不,换一天?”
谈行彧一眼看破她的全部心思:“我大哥任职外交部,目前驻巴黎大使馆,二哥是jun人,刚好要执行特殊任务,他们都赶不回来,至于我爸,因为我妈的事,外公外婆对他心存芥蒂,所以他也不会去。”
尽管纪见星好奇得不行,但事关隐私,她不好多问,听他又说:“明天应该只有我们过去。”
那还好。纪见星略略松了心:“你外婆喜欢什么?”明天生日,今晚通知,谈先生还可以故意得更明显一点吗?
“礼物的事不用担心,”谈行彧放下茶杯,“我已经准备好了。”
纪见星打的是另外一个如意算盘:“你还是得跟我说说外公外婆的喜好,方便我讨他们欢心啊。”
先把老人家哄好了,哄到和她同一阵线,到时还愁他不手到擒来?
“哦?”谈行彧拖长了声音,似乎含着笑,他弯起长指轻抵额头,“你要讨他们的欢心?”
“必须的呀!”纪见星明眸潋滟,挺直了腰背,“我可是称职的女朋……协议女朋友!肯定得把戏演得漂漂亮亮啊。”
接下来,谈行彧详细地跟她说了外公外婆的喜好,顺便讲了他们年少相识,恩爱白头的感情过往,纪见星捧着脸,听得心驰神往:“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好羡慕啊。”
谈行彧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可以的。”
“不。”纪见星趴到桌上,撇着嘴角摇摇头,“我不可以,我已经过了少女情怀总是诗,玲珑红豆骰相思的年龄。”她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他呢?在情窦初开的最好年纪。
幸好现在为时不晚。
不知觉间,窗外明月高过屋檐,纪见星还要单独给他外婆准备小礼物,于是就把他赶回酒店了,她洗干净手,从柜子里找出九斤婆婆送的玫瑰蜡烛和雕刻工具,忙碌到午夜,才熄灯上楼。
洗完澡,纪见星披头散发流连在衣帽间,犯愁了,明天该穿什么衣服?
她拨通了林紫的视频电话:“帮我挑套戏服吧。”
“戏服?”林紫调侃道,“你的美貌终于惊动了明星侦探,抛弃月入百万小富婆,改行去演戏了?”
“可不是吗?”纪见星从衣柜挑出六条裙子,正面挂好给她看,半真半假地说,“明天我就要去片场演戏了。”
“不是吧?”林紫配合着她演下去,“你的金主大人这么抠门,还要你自己出私服啊?”
纪见星指着一条淑女风白色棉裙:“这件怎么样?”
“太素了。”林紫比着食指说,“纪大小姐初次登戏台,怎么也得让观众一眼惊艳,过目不忘啊。”
“那这件呢?”
“红色会不会太欲了?”林紫客观分析,“以你前凸后翘的身材,穿上去分分钟流鼻血的节奏,还是留着私底下穿去勾引你的金主大人吧。”
纪见星:“……”长辈不都喜欢喜庆的颜色吗?
她向来不跟闺蜜林紫隐瞒心事:“说起来,我是对他有了想法。”
林紫激动得从床上弹起来:“可以啊,纪小星!来来来,快讲快讲,我给你当恋爱军师!”
“就……”纪见星红着脸,“莫名其妙,对他动心了呗。”
林紫问:“那他是什么反应?”
纪见星想了想:“貌似还挺心如止水的?”
这反应不对啊。林紫再问:“你撩他了吗?”
好像都是他假借增强情侣默契度撩她比较多吧?她是被撩得面红耳赤那个来着。
“纪小星我告诉你啊,”林紫换了严肃语气,“可千万得忍住,不能主动先去跟他表白!”
纪见星懵了:“你一贯的恋爱原则不是眼光要准,下手要快吗?”怎么谈个恋爱还两套标准啊?
林紫反问:“我下午看上一个男人,晚上就能睡了他,明早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
可能是受爸妈爱情观念的影响,对纪见星来说,性应该是建立在两情相悦基础上的,哪能因为一时看对眼,就不管不顾地坠入洪流?在这方面她远远没林紫来得肆意洒脱。
“这不就是了。”林紫接着说,“再者说,凭我们星宝的美貌和才华,用得着去倒追男人吗?就算他是上市集团的总经理,那也得主动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纪见星想象着那个画面,笑了:“原来我魅力这么大啊。”
“你这么个大美人整天杵他眼皮底下,要是他没动半点心思,”林紫摸着下巴说,“我敢打包票,要么他瞎了,要么他性取向有问题。”
纪见星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眼光极高的谈总,独独选中她来当协议女朋友,足以说明她对他来说是独特的,她虚心求问:“那我后面该怎么办?”
林紫为她量身打造了恋爱攻略:“首先,按兵不动,其次,往死里撩他。”
纪见星问:“如果他不为所动呢?”
林紫根据经验给出可行性方案:“那我建议合约结束,一拍两散前,你直接强上了他。”
“噗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没开玩笑,认真的呢!既然撩不动,馋一回他身子也好,就当拿回点利息呗。”
纪见星再次:“……”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挑选“戏服”到快三点半,纪见星困得受不住了,钻进凉被,沾枕就失去意识,睡到阳光照在床尾,她被闹钟吵醒,赖了会儿床才爬起来。
洗漱完,纪见星趿着拖鞋下楼,直奔厨房,找出面粉,发了面团,准备做寿桃包。
为保口感,寿桃包做好放入冰盒冷藏,等到了他外婆家再上笼蒸。
临近约定时间,纪见星撑着伞,提着礼物走到巷口停车场,坐上了宾利后座,从她身影出现的那刻起,谈行彧目光就没移开过,她穿着一袭浅粉色搭暗紫色的薄纱裙,勾勒出一截细腰,端庄大方中透着清丽生动,随着行走的动作,裙摆盈盈而动,美已不足够用来形容。
纪见星也留意到他换了浅色系的细条纹衬衫,尤其是那对深蓝色镶金边的宝石袖扣,格外引人注目,怪不得他昨晚临走前特地让她戴上他之前送的双子星耳坠,原来是别有用心。
谈行彧看到她额外准备了生日礼物,没说什么,只是唇边弯起的弧度更深了。
宾利驶出桐城,一路顺畅地抵达A市郊区,纪见星发现车窗外的景物莫名熟悉,她疑惑地问:“这不是回你家的路吗?”
谈行彧眉眼舒展,解释道:“外公外婆的住处离我们家不远。”
同一座山,谈公馆坐落东面,两位老人家则住在南面。
那不是快到了?!纪见星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有些眩晕,虚弱地靠着座椅,闭上了眼。
谈行彧凑近她,戏谑地问:“紧张了?”
纪见星轻哼道:“怎么可能?!”
是的没错,她紧张了。要换在没弄明白对他的心意之前来见他外公外婆,她纯属他的合作伙伴,协议女朋友,毫无感情的演戏机器!
眼下完全不同,她看上他们外孙了,还想着占为己有,能不紧张吗?!
几分钟后,宾利停在一扇雕花大门前,纪见星睁开眼,见墙上刻着“安乐居”三字,跟庄重谨严的“谈公馆”相比,随性洒脱多了,想到他外公姓安,外婆名乐,取安乐居之名,不仅意境高远,还秀了恩爱。
等智能管家系统确认身份,开门放行,展现在纪见星眼前的是一座中西结合的花园式别墅,随处可见花团锦簇,绿树成荫,亭台楼阁,假山飞泉。
所见树木并非景观树,而是果树,有的花开满树,有些硕果累累,估计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水果,树下摆了休憩的长椅,还搭了秋千,走累了可以坐下来,望墨绿远山,赏近处湖泊开得正好的荷花。
这个地方简直就像世外桃源。
两位老人家早等在门口翘首以盼,外婆焦急地走来走去,不忘再三叮嘱:“老头子,你眼睛可放亮了啊,行彧真要带个假女朋友来糊弄我们,今晚咱就把人扣下来,给他上家法伺候!”
外公搂住她的肩膀,好笑道:“你别疑心病这么重,行彧这孩子我们看着他从小长大,性情如何你还不清楚吗,没入他心的姑娘能带到我们跟前来?”
外婆长长地叹气:“我也不想这样啊。”
前天,萧太太来看她,她知道外孙要带媳妇来为她庆生,高兴坏了,不小心说漏了嘴。
萧太太的女儿萧静柔属意她家行彧多年,虽然藏着不说,但周围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意,两家知根知底,要真能成,倒不失一桩美事。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感情从未得到行彧的回应。
她没主动开口表白,行彧也不好找上门去直言拒绝,何况因为体质特殊,他向来避女生如洪水猛兽。
要换了别的女生,单相思被晾这么些年,再火热的心也该凉透了,没想到萧静柔特别执着,不撞南墙不回头,大概以为不戳破窗户纸,只要行彧还是单身,她就能自欺欺人。
当时萧太太知道行彧有了女朋友,面色立时白了三分,几乎是强颜欢笑:“这么突然啊?”
萧太太恭贺一番后,有意无意地提起前段时间看的电影,讲的是男人为了应付家里逼婚,不惜在网上租了个女朋友带回家的故事,意识到气氛骤变,她轻拍了下嘴巴:“哎呀,瞧我说的什么胡话,乐姨你别多心,我开玩笑呢,行彧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不管萧太太是何居心,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后果是很可怕的,外婆整夜翻来覆去地无眠,越想越不对劲,一个月前行彧还没动静呢,怎么女朋友说有就有了?!他性子本就清冷寡淡,当了棠盛集团总经理后更是气势威严,不可接近,别说甜言蜜语了,坐在那儿就是座冰山,不开口都能冻死人,这么短的时间,他能追到女朋友?
难道……
外婆收回心神,再次叹息。
外公温言安慰她:“如果他们是在假装交往,以你我的眼光,还看不出猫腻啊?”
外婆一下就被他哄好了:“你说得对。”
宾利在喷水池前停稳,外婆外公交换了个眼神,来了来了,严阵以待。
谈行彧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微俯身,长手伸向车内,纪见星深深呼吸,把手搭在他温热的手心,被他轻轻握住,她心里的紧张感消失了大半。
露出破绽?不可能的!她可是本色出演他的女朋友啊。
孙媳妇终于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外婆屏息凝神,看到一对璧人牵着手走近,她热切如火的目光紧锁着那道俏丽身影,生怕漏看了一根头发丝,黑发雪肤,线条柔柔的鹅蛋脸,看着自然舒服,杏眼很大,黑白分明,清亮澄澈,长得甚是甜美可人,和行彧格外般配,男俊女美,天造地设,连戴的同款耳坠、袖扣都特别有夫妻相!
外婆被甜得早把假女朋友的疑虑忘到九霄云外,没等他们走近呢,她迫不及待地上前握住了孙媳妇的小手:“小星,你来啦。”
谈行彧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是外婆。”
纪见星知道内情,没被外婆的热情吓到,她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外婆。”
然后双手奉上礼物:“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外婆慈眉善目,穿着浅紫色旗袍,面容身材保养得宜,看不出已年过七十,倒像五十出头的,她欢喜地答应着,同样以双手接过礼物,眼睛仍黏着她,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纪见星心想,看来外婆也喜欢紫色哦,真是太巧了。
纪见星看向站在外婆身后,头发半白的男人,眸光微敛,这、这不是她小时候经常能在电视新闻上看到的某位大人物吗?!他居然是谈先生的外公……顿感压力山大。
谈行彧轻晃她的手:“这是外公。”
纪见星笑吟吟地喊了声外公。
外公笑着点点头:“外边太阳热,快进屋里坐。”
四人进了客厅,两两入座,桌上摆满了水果点心,保姆送上一盘西瓜,是后院种的,清早新鲜摘下来放进井里,刚吊上来切成小块,盛在白底印着蓝花的瓷盘中,还在滋滋冒着凉意,又不会过分地冰,伤人脾胃。
外婆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没停,纪见星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今年23岁,生日是12月24日,斯坦福大学视觉美学专业的硕士生,家里是开百货公司的,家庭成员有爸妈,还有一个大七岁的哥哥,目前在南极科考,弟弟叫纪小怂,是一只可爱的小柯基……
“缘分啊!”外婆听她说完,喜笑颜开,开了又开,脸上笑意就没退过,坐过去,又握上她的小手,爱不释手地揉啊揉的,“你和行彧同一天生日,合该是我们家的人哪!”
外婆说着,眼神别有意味地飘向另一旁的外孙——还不快点把人娶回来?!
谈行彧看着女朋友红扑扑的耳根,松散地靠向椅背,以眼神回复外婆:催我没用,我全听我老婆的。
外婆满心满眼装着孙媳妇,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已经悄悄在想未来曾孙女或曾孙的名字了,只有外公还记得搞侦查,他轻咳了声:“外面风景还不错,行彧,你带小星出去走走吧。”
纪见星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外婆的逼婚,欣然应下了。
等小两口走向黄昏的林荫小道,外婆不满地抱怨:“老头子,你干嘛把人支走,我还没聊够呢。”
外公但笑不语,带她坐电梯上了三楼的大露台,此处视野开阔,可纵观别墅四周全貌。
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外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她拿过望远镜,在树木花丛间寻找他们的身影。
当局者迷,两人是不是在演戏,只有离得远,才能“看”得更真切透彻。
正值A市雨季,青石板砖的缝隙里长了不少青苔,纪见星不留神就滑了一下,走在旁边的谈行彧眼疾手快拉住她,顺势抱进了怀里。
纪见星不明所以地挣扎,男人的手轻抚着她头发,濡湿气息掠过她颊边:“别动,外公外婆在看。”
不是吧,算起来他们已经走了好几分钟,现在离别墅有一段距离了啊。
纪见星凭借5.2的绝佳视力,发现了三楼露台上的两道影子,天啊,真的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他外公外婆远程观察这招来得太出其不意了。
她的脸往他胸口藏得更深,配合着演亲密戏,其实是趁机占便宜,手轻搂上他精窄的腰身,感受着衬衫下结实的肌理,心仿佛跳到了嗓子口,蠢蠢欲动着,只要再往下,就能摸到他的臀部……
谈行彧也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抚着她的腰,轻揉慢捻。
就在纪见星将将抬手,准备往下移动时,男人低冽的嗓音几乎贴着她耳畔响起,在问:“可以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