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青年男子,安静出现在李安的身后,黝黑的脸庞也遮掩不住他嚣张的脸色,黑脸上露出来的笑容有点像恶魔的微笑。
微笑之间,灰暗短剑剑身嗡鸣却无法动弹。
剑身无法动弹,可李安的刀却一往无惧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他没去理什么是谁,他只知道,刀出无悔。
王树兵端茶杯的左手毫无征兆的擅动了一下,青花瓷杯中的茶水己经滴落出来,脸色平静却无暇说任何话,因为饮雪刀到了。
他从石椅中站起,右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半圆,握着茶杯的手往前一送。
一股气浪开始在他身遭荡漾,荡起一圈又圈的波纹,自他身体四周向外扩散。
饮雪刀碰上气旋不能寸进,天地元气为墙,刀不能破。
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从刀身传递到李安的手譬之上,钉子般扎进石板腿脚,蹬蹬蹬往后急退了三步。
黑色青年伸出一只手,轻描淡写般的抚在了李安的身上,李安的身形顿时稳如磐石。
李安回头看了他片刻,没有说话。
王树兵面色微变,看着那名黝黑汉子,右手中食二指再次一并。
嗡鸣声响起,灰暗小剑停在了王树兵身前,剑刃轻颤,仿若一条面对敌人的小蛇,高昂着头,不停吐着信子。
有些紧张,却又极其充满攻击性。
“你是谁?”
黝黑汉子黑脸白牙下十分沉静,在李安右侧看着王树兵,神情从容,就像是看着满街落叶一地阳光。
“我是他朋友,唐细平。”
王树兵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看不出来修为,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浑厚血气,浓郁得都要透体而出,判断此人修为不低,且决不比自己弱,因而他不敢随意发起攻击。
李安微微仰头看了他片刻,没有说话。
朋友,真是一个遥远的名词。
李安看了他一眼后,开始低下头来整理自己伤口。
身上布满数十条剑刃翻起来的伤口,虽然未伤及筋骨,但太多,流了太多的血,再不整理谁也法抗住。
场面此时却安静了下来。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唐细平忽然低头望向李安,微笑说道:“你不担心。”
李安蹲在地上,继续整理着伤口,连头也没抬,回答道:“经历的东西多了,阁下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看你的样子不会对我有害。”
“哟,你就这么肯定?”
“虽然在此时你出现在这里,但你绝不是他们的人。”
“我不应该是魔?”
“孝子唐细平的故事,也有些耳闻,我很钦佩。”
“我喜欢你今晚的做事风格,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也喜欢。”
“处理得很好。”
“我知道我一直都很好。”
唐细平笑了笑,说道:“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李安低头沉默,看着胸前的伤口,问道:“你今晚又来做什么?”
二人自顾自的聊着,一人蹲着整理伤口,一人平静的站立,全然没有把一名窥境的大修行者放在眼里。
书房前的小树林,陡然间风起,卷起一地落叶。
唐细平的眼色变得凌厉,说道:“他如何处理?”
他的话题转的奇快,就像刚刚突然刮起落叶的秋风,瞬息之间就面临身前。
“我想要他的头。”
“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李安抬起头,斜着眼瞅了他一眼,“当然是我自己来。”
唐细平笑了笑,侧过身子,俯身伸出右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们很好!”王树兵等到此刻,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这两个后生小辈的无视。沉默中口暴出一声轻喝。
李安挥刀,无惧无畏。
灰暗小剑的轨迹仍不可逐磨。
剑与刀相交,止住刀身,又刹那远去,隐约之中,只有剑身的嗡鸣,剑不可见。
剑快,剑也锋利,可再锋利的剑也无法刺穿李安的身,甚至连靠近李安的身体,都做不到。
因为院内多了一个人——唐细平。
李安无法近得了王树兵的身,刀身虽猛也利,可却破不了王树兵身遭罡气。
修为的差距,并不是勇猛就能简单解决的。
王树兵右手招了招,灰暗小剑再次回到他的身前,对着唐细平说道:“你们这不是耍赖么?”
“你也可以耍赖。”唐细平微微一笑道。
王树兵得赵桧交待,他此次回都城述职,可能有名少年会对他不利,但不知道是也不是,希望能借此引出来,看看究竟是还不是。
王树兵今夜的目的其实己经达到,于是他说道:“我故意将人调离,可不是为了对付你,既然你要插手,我只好将人再次调回来了。”
灰暗小剑再次发出嗡鸣声,再次消逝不见。
唐细平右手伸出,轻拂空中,好似抓住了什么,然后往前一伸。
暗红色的光芒,快若闪电。
“既然此时想要叫人,我那朋友怎么还能干得过。”
话音未落,那道暗红光芒己穿透王树兵的左胸。
豁然所见,那柄一直在王树兵手中的灰暗小剑己经插在他的左胸上,剑尖从后背露出,滴落一颗颗血珠。
“你不讲道义。”王树兵双目圆睁,面露不甘。为什么要将府内之人全数调离,为何要来引诱那名少年,又为何要为那位办事,人生一世,短短几个秋,刚刚登上高位转瞬就刹那芳华。
可高位,从何而来。
世间,任何事,有因就有果。
秋风卷起落叶,也卷倒了王树兵的身体,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任何气息,安静的倒了下去。
秋风瑟瑟,有秋雨滴落。
秋雨微寒,滴落在李安的伤口上,李安却浑然不在意,仿佛在借用雨水,洗涤血气。
李安收刀而立,转头看向唐细平,有不解也有不惑。仰脸看向他,问道:“想杀人就去杀吧,为何要杀我的人?”
唐细平应道:“你说的,想杀那便杀。”
“想杀便杀,如此简单?”
“当然,此世间武修之人强于我的可能很少了”
“你现在什么修为?”
“按大秦的武修划分,我应该无限接近合道,脱凡圆满。”
李安瞅了一眼,又蹲下来,继续整理伤口,陡然变得沉默。
片刻后,又说道:
“你还不走?”
唐细平笑了笑,“我在等雨停,也在等人。”
“等雨停的时候往往雨不会停,等人来的时候往往人不会来。”李安好心劝道。
“人不来肯定是有不来的道理。”唐细平微笑说道:“不过能不能让我和你聊两句比较严肃认真的话,而不是像那些苦行僧一般试来探去?”
“这个态度就对了,我也不喜欢云山里转来转去。”李安笑着回答道:“不过我不喜欢蹲在地上和站着的人说话,因为高度有差距。”
“你可以站起来。”
“为什么不是你蹲下来。”
唐细平笑一笑,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蹲了下来,湿漉漉的青衫下摆遮住了青石板路面。然后他看着李安犹带青涩的脸认真地说道:“我现在很吃力。”
李安低头整理着伤口,没有答话。
“魔气贯体,气血全换为魔血,我不想这样子,也不想我母亲看到这样子。很想找人镇压魔气,然后安静的侍奉母亲身前,每日我都很镇压的很痛苦。”
“所以你在等人?”
“是的,我在等人,也在等你。”
秋雨依然在继续,而且似乎有越来越大的倾向,唐细平等的人看模样也是等不到了,但他似乎不在意,只是平静温和讲着自己当前面临的情况,没有做任何的掩饰,然后他看着身旁的李安,微笑说道:“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最头键的问题是我母亲己经回到蒙府,我今夜未敢去见她。”
李安看了眼他,忽然发现第一次见面之时,脸上的那些魔纹,今天居然全都看不到,猜测此人身虽魔,但人非魔,问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唐细平指了指饮雪,说道:“用刀气洗涤肉身。”
李安手中紧握饮雪,他可从未想过把饮雪送人。
唐细平看着李安略显紧张的脸,微微笑道:“你这刀有些脾气,不是谁都能用的。不是刀主,它只是锋利的刀。”
“那这个要求倒不高。”
李安挠了挠有些湿气的头发,说道:“为什么是我?”
唐细平的目光落在他护刀的右手上,说道:“我今晚看到了一些事情,前期也听说了一些事情。虽然你现在修为不够,但我知道一周之内,从不会修行,到现在的炼气圆满一点也不会太简单。”
李安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说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有什么好处?”
唐细平很欣赏少年的直接,伸出手指弹掉青衫上的雨水,微笑说道:“整个都城没有人知道我的修为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有幸活得更长久,你便会庆幸这是一种幸运。”
“我从来都只靠自己,认不认识你,又有何差别,更何况你还是一个魔修。”
“你知道魔修吗?”
李安一阵愕然,随即有些沉默,魔,好似从未有人见过,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这片大陆,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个世界也只是一个谎言罢了。想知道这片世界存在的目的吗?”
“好吧,我不想了解那么多,我对这种风格的对话实在是有些厌憎了,我只想说你修为很强,但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好好过日子,偶尔喝喝仇敌的血罢了。”
李安说的自然是自己想的,他根本没想过为这个世界做什么,莫名其妙的来,就开心的活着便好,如果能除掉仇敌,也许能更开心些。
唐细平沉默片刻后说道:“或者……你可以直接开价?”
李安对着恼人的雨水伸出手掌打了响指,干净利落说道:“五百个银币。”
要开心,当然先得积攒财富,更何况这并不是一个很高的要求。
唐细平蹙着眉头建议道:“太少了,是不是再加点儿?”
雨夜中,二人讨价还价的画面着实有些诡异,主雇竟然觉得钱太少了。
李安转头看着他问道:“我能费多大力气?”
唐细平想了想后说道:“你身体内的刀气估计得消耗完,你得从锻体境的换血境重新开始修炼。”
这些刀气莫名其妙而来,消耗掉也好,不然都不知如何打下坚实的修炼基础。
“没有关系的,我喜欢修炼。也不用废掉我修炼根基,一件轻松的小事而己。”
“我不需要你拼命。从而废掉你根基”唐细平微笑望着他说道:“如果到了你撑不住的时候,你可以先行离开。”
李安摇头说道:“那不是我做事的风格。情义比金坚确实是句很白痴的话,但既然是做生意,当然要遵守基本的从业道德。”
唐细平微笑伸出手来:“成交。”
李安伸手和他轻轻一握然后松开,说道:“我姓李,木子李,单名安,平安的安,字太平,意味世间太平。”
“我姓唐,西疆大唐帝国的唐,唐细平,没有表字,母亲一直唤我细伢。”
“好嚣张的姓,好温柔的名。”
“之前村里人都叫我小唐,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唐哥。”
“唐细伢比较好听一些……我说细伢啊,那我们现在应该是朋友?”
“你可以叫我小唐……另外,我们不早己经是朋友了吗?”
有些人从初见的那一刻,就是朋友,五百个银币交来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