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为婢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为婢

茶楼。

三层包厢。

雕花的窗扇被推开一条缝,一名容颜妖丽的女子站在窗前,她所在的茶楼与沐府隔了一条街,但因为楼高,可以将沐府门前的大街瞧得一清二楚。她站在窗前已经有一阵了,眼看着沐寒进入府邸,陈炎在门外徘徊了许久,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嘲笑道:

“人走了也不知道拉一把,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她转身,望向歪在软榻上的男子,不以为然地说:

“我还以为沐寒是个什么美人儿,这么丑,陈炎竟瞎了!”

这是一间雅致的茶室,雕梁绣柱,堂皇富丽,香鼎中香云袅袅,瓷瓶里花朵鲜丽,丝竹靡靡,来自茶舍一楼舞台上的乐者,穿窗而来,柔婉动人。茶室中央,一方软榻,有男子懒洋洋地靠在上面,他生得极标致,雪肤玉骨,朱唇皓齿,眉目如画,身体纤细,身着绣双鹤瑞草祥纹的云锦长衣,精致繁琐的花纹以银线织绣,华丽复杂,栩栩如生,朱红为底色,内里隐约可见净面雪色丝质衣领,外罩暗红色纱制广袖大衫,纱衫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鲜艳绮丽。他脸色苍白,瞳仁纯黑,泛着一点赤色的幽光,如死海冰潭般无波无澜,令人心惊的寒气悄无声息地散出,蔓延在香气氤氲的室内,在他的周围始终萦绕着一股来历莫名却让人胆寒的妖异。

男人的脚下跪着一名衣饰华丽的妇人,正用一双纤纤玉手为男子揉腿,她垂着头,低着眼帘,看不见她的表情,安静得像一只温驯的兔子。

数名戴着面罩和兜帽的黑衣人分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阴气煞煞,守卫森严。

妖丽的女子回头时,望向的是软榻上的男子,男子却没有理她,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似沉浸在美妇优秀的按摩手法里,他阖着目,惬意地养神。

女子面色一沉,大步走过来,抬起脚,狠狠地将那名美妇人踢到!

衣着华贵、貌美冶艳的妇人弱不禁风,她低呼了一声,被踹出去后,狼狈地趴在地上,手下意识按在肋间,疼痛难忍。她强忍着痛苦爬起来,一张美艳的脸蛋惨白微汗,翦水秋瞳盈盈颤动,她浅咬着嫣红的下唇,端的是娇软不胜,楚楚可怜。

这神情落在妖丽的女子眼中,只有矫揉造作,她心里越发不痛快,柳眉倒竖,骂了一句“贱奴才”,抽出缠在腰间的长鞭就要抽打。美妇大骇,惊呼出声,躲无可躲,只能用双臂去抵挡。就在这时,一直歪在榻上养神的人缓缓张开双目,淡声制止:

“含章!”

眼看就要抽中的长鞭在最后一刻垂了下去,含章公主转头,不满地瞪向榻上的人,脚一跺,高声道:

“皇兄,你怎么护着这个贱人?她可是叛徒!养不熟的狼,喂不熟的蛇,你留着她,她早晚会在背后再咬你一口!”

榻上的男子、赤阳帝窦轩闻言,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神情惨淡形容槁木的艳丽女子。他伸出冰冷的手,猛地攥住女子尖细的下巴,将她的脸向上抬。女子浑身一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虽在竭力抑制,可那从骨子里溢出的恐惧还是不受管束地流泻出来。她被迫望向窦轩,只觉得他一身阴冷森凛腐寒之气,尽管他衣衫华贵,熏着浓香,可近距离时,她能很清楚地嗅到他身上不同于常人的古怪气息,让人浑身不适,有种说不出的恶心。他双眼漆黑,可仔细看他的瞳仁深处,隐隐地泛着妖异的红光,接触上,令人遍体生寒。女子被他触碰,有种被密密麻麻的毒蛇牢牢地缠绕住的感觉,她的眼眶开始泛红,泪水涌了上来。

窦轩很喜欢看她惊恐的模样,像只受惊的雌鹿,手指慢慢地磋磨着她的下颚,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既是在对她说,又是在对含章公主说:

“我倒是很想看一看,她要怎么在背后咬我一口。”

他的语气里带着无需掩饰的轻蔑,捏住下颚的手猛然间扼住女子的脖子,即刻收紧。女子惊恐地瞪大眼睛,血色瞬间漫上脸庞,她张开嘴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无法分辨的单音。她的双眼在恐惧地颤抖,她颤抖着望着掐住她喉咙的男人,他朱唇含笑,皓齿明眸,却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门外传来的声音拯救了她,在她即将被掐断喉咙的一刻,窦轩松开了她。

死里逃生的女子、恒王妃谢泠抚摸着脖子上的淤痕,大口地喘息着,带水梨花般妩媚的眼中如烈火般的仇恨一闪即逝。她恢复平静的速度极快,在窦轩勾了一下手指之后,她跪着蹭过去,继续在他的身上轻重缓急地按捏,脖子上几乎致死的恐怖掐痕仿佛不存在一般。

她输了,也被骗了,输了个彻底,也被骗了个彻底。

赤阳国藩王之患由来已久,上数三代皇帝在世时就开始着手处理了,那时候藩王势力过大,皇帝也不得不小心,直到先帝那一代,大规模的削藩撤藩终于开始了。经由两代,此时开始提心吊胆的变成了地方藩王。当时先帝裁撤了大部分藩王,收回了不少封地和军权,却因清河王和晋阳王手下兵强马壮,且那时外患不断,冒然动手,赤阳国极有可能内外交困。当时先帝为了稳住两王的心,干脆留下几处实力不强只敢龟缩着的藩地,并表示他只为平定叛乱不为扯藩,也就在那个时候,她秘密上京,用自己保下了亡夫那块苟延残喘着的封地。

有先帝做靠山,她原以为能拖到儿子长大,哪成想年富力强的先帝突然驾崩,继位的是一个她过去从未放在眼里的私生子,一个怪物,一个恶魔。他的心比赤阳国的任何一个皇帝都要黑,他的手比赤阳国的任何一个皇帝都要狠,登基之后他极快地平息内乱,撤掉了除恒王、清河晋阳两王以外的所有藩王。这三王之所以未被撤去,不是因为她的故技重施奏效,也不是因为他忌惮两王的势力,而是他突然失踪了。

同时,凤冥国和苍丘国开战了。

当时的她恐惧与兴奋交织,拜他所赐,他失踪之后,皇族里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只有她的儿子,可论实力,她们孤儿寡母自然比不过清河王和晋阳王,两王中不管哪一个要想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她的儿子都是阻碍。那段时间,刺杀不断,母子二人日夜活在惊恐里,惶惶不安。

也就在那个时候,凤冥国的使者出现了,他们达成交易,她为凤冥国提供军备和粮草,凤冥国派人进驻她的封地,秘密保护她的儿子,并适时挑起清河王和晋阳王的战争,让他二人先打得不可开交,凤冥国再出兵剿灭残余,之后扶持恒王世子窦昂登基继位,两国修好。

凤冥帝索要的粮草和军备在她的可承受范围内,她有封地,她的娘家驻守边关,虽然军力不强,军队在两王的眼皮子底下不能擅动,可粮草装备不缺,为了儿子的性命和未来,她决定赌一把。她不在意凤冥国承诺的以后,她只要清河王、晋阳王死,她的儿子能够顺利登上皇位,就足够了。

当时她以为窦轩已经死了。

凤冥国也向她保证窦轩死了。

然而窦轩没死,坐收渔利的那个人是他,清河王、晋阳王因谋反被处死,他到手了全国的兵力,只剩下恒王封地。她指望的凤冥国,那一支进驻封地保护窦昂的军队哪里是赤阳国大军的对手,大军还未压境,那支军队就撤了,连想挽救他们的意思都没有。赤阳帝现身,窦昂连做傀儡的价值都没有了,凤冥国和苍丘国还在大战,凤冥国军队犯不上为他们这一枚废棋与赤阳国军队大动干戈。

结局就是,恒王封地被收回,她的娘家被以里通外国的罪名全部处死,她的儿子目前幽禁在圣城皇宫,而她,成为了赤阳帝脚边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肆意羞辱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