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极为不真实,官娘轻轻在小腿上掐了一下,痛得她眼角一抽,才认清现实。公良靖竟然会从上蔡县到了青平府,并且是这样让人难以置信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道她话说得还不够重,还不足以惹恼他,可他那日分明气得脸都黑了,甩手就走……
官娘“唔唔”了两声,感觉到覆在自己脸上的手松弛下来,只是腰上的手臂还箍得紧紧的。她又动了动,换来他加重了臂上的力道,轻哼了一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
官娘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去扒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她其实并不敢叫出声求救,想必他亦是清楚的。
“…九郎?”
她稍稍侧过头唤他一声,声音从他手掌下传出来,显得闷闷的,嗡哝软语一般。
公良靖扳住她的身子反过来面朝自己,小房间里光线昏暗,却能看到她漆黑泛着亮泽的眸子。
他并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鲜少会有冲动的举措。但是马不停蹄赶到这里,直到这一刻再次这样近的靠近她,竟有种难言的激动。
那一日公良靖从枕下摸出官娘先时打好的扇套,黑暗中他一时还不能分辨出是何物,唤了来安儿进来掌灯,就着跳跃明灭的烛火,才看清是一只完工的扇套。
竹青的颜色,翠滴滴。
他把扇套拿在手上反复地瞧,只觉得扇套边角细节的处理还是太过粗糙了,但仍是较预计中精致太多。他甚至完全把这个扇套的事情忘记了,并不对官娘的手工抱希望。
晚上执着扇套看了大半夜,到得第二日,唤了韩婆子过来问,才知道这果真是官娘亲手打的。
韩婆子言道:“郎君不知道呢,那些日官娘一闲下来就坐在窗前打这扇套,打着打着还会拿着扇套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比照,又晓得向老奴请教,可花了不少的心思呢。且瞧着陌娘子来的那几日,这扇套已是差不多打完了的,却不知为何迟迟不送交郎君手上……这眼下人都走了,扇套竟还是不曾送出么?”
韩婆子的话突然叫他心中生出几分涩然,若是官娘有心为自己打这扇套,且日日朝夕相处,瞧着也不是对自己毫无情意,怎在马车上却说出那番话来。
公良靖自小便心高气傲,自问为了找到官娘已是做下不少令自己也讶然的事儿,不说旁的,便是他自己在烈日炎炎下日日坐在那城门楼下守着她,又把家中莲照表妹暂时放下了,还不是为了让她清楚自己的心意么?
却哪知寻找她时还要受她一反常态的冷言冷语。便心中有再多话要说也烟消云散了,气上来,恨不能是此生也不要见到她。
此时对光看着翠青青的扇套,仿佛瞧见官娘低头摆弄它时认真的脸庞,粉粉的唇瓣半抿着,腮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这样的官娘怎么也无法同马车里板着脸孔的官娘重合。
当即也不知被什么操控了心念,匆匆处理完手头事物,披星戴月,马不停蹄赶往青平府。
官娘不知道公良靖又在打什么主意,虽看不分明他的脸,却感受到他的视线焦灼在脸上,可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她,怪渗人的。官娘无所适从地往后退了退,担心这时候岳八姐她们上来寻不见自己该如何。
察觉到她的回避,公良靖瞳仁略略一缩,把她按在墙上,挑着眉不悦道:“怎么,如今便这样不耐烦见到我。”
他说的不像是问句,尾音似是上扬的,官娘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心里叹息一口,抬头望着他道:“九郎……”
她才开口,唇却被他封住,这吻并不深入,公良靖轻轻舔了舔她的唇,慢慢移到她脖子上,惩罚似的轻咬一口。
他的呼吸温柔地拂在脖颈上,官娘浑身一僵,指尖莫名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她不晓得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敏感的,连他触在她腰间的手轻微的游走都使她轻颤,这是过去从来都不会的。
就在公良靖要解开她腰间的汗巾子时,官娘猛然推开他,逃也似的往门口跑了两步,手臂却猝然被抓住,如果不是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她面颊上遍布的红云定会纤毫毕现出现在他眼里。
官娘庆幸着,却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在庆幸什么,她小小地舒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不由费劲去掰公良靖钳在腕上的手。
“你…你给我松手,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她气喘吁吁地威胁他,只是话出口分外的没有底气。是啊,她要是敢喊一开始就喊了,若叫旁人瞧见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同一个男人在这小暗室里,那她的名声可不全毁了。
就是在现代,如果一个没嫁人的小姑娘和哪个不三不四的男的亲热被邻居看见还要被七大姑八大姨说上几个月的,这又是流言蜚语能害死人的古代。
公良靖眸光一利,他反正现如今是不晓得官娘在想什么的,越是认清这个事实越是让他感到烦躁。
不多想就一把拽她进怀里,恶狠狠朝她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何官娘,你先时处心积虑离开我我都不计较了,如今我又放下身段赶至青平府来找你,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嗯?还要叫人,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嘘——!”
公良靖纠结着眉头正说到兴头上,冷不防却被官娘捂住了嘴。看到她鬼鬼祟祟往门边靠了靠,紧张兮兮地小声儿道:“我好像听到表嫂的声音了…!”
公良靖气得一把拂开她的手,蹙着眉头看她,“什么?”
“嘘嘘嘘!”官娘忙扑过去踮起脚尖掩住他的嘴,其实她说“嘘”的声音比他那句“什么”音量要响太多。公良靖忍耐着哼了声,任她捂着自己,倒真的不说话了。
岳八姐在楼下见不着小表妹,心里咯噔一声,别是自己把官娘弄丢了,这回去可没法子向太婆交待啊,她急得直打转。
那先时官娘嘱咐过的伙计便上前道:“娘子可是在找那穿着月华裙的小娘子?”
岳八姐记起官娘今儿穿的正是月华裙,便听从伙计的话上了楼,把心放进肚子里。
结果到了二楼走了一圈,却不曾见着官娘。
秋平脸色白了白道:“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大活人还消失了么?”岳八姐只有比秋平更急躁的,她们的对话声断断续续传进小门里。
官娘咬着下唇急得恨不能立时就奔出去,可身旁高大的人影却像座山似的限制着她。
直到岳八姐和秋平的声音一点儿听不见了,官娘才松开手,显得无精打采,又有点儿气鼓鼓的。公良靖心情却好起来,官娘愣了一下,头上就被他戴上了一顶帷帽。
“戴好了,不许摘。”
她已经不想知道他是从哪里拿出的帷帽,就像她甚至不好奇他是怎么在偌大一个青平府找到自己。其实这里风气还算开放,妇人们出门一般也不戴着帷帽的,偏偏公良靖,弄得她像是个异类。
为今之计,只有暂且先依顺着他,官娘是这样计划的,于是貌似顺从的,乖巧的跟在公良靖身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过那边伙计身前时,官娘诧异地发现那伙计对着公良靖微微地弯了腰,竟很是恭敬的样儿。
出了布店,官娘跟着公良靖走了一会儿,突然笑着挡到他身前,撩开罩纱一点儿,露出一双笑弯弯的眸子,“……九郎,官娘要回家了。那什么…你看,是不是就送到这里?”
“哪个同你说我在送你回家?”
公良靖略略俯下身,额头碰到帷帽的边沿,和她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
日头炎炎的,白色的罩纱随风轻轻晃动,官娘吃他看不过,脸上一烧,急忙别开眼向后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