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从泰阿山下来,我就因为风寒再次病倒了,躺在榻上四肢无力,浑身滚烫,意识浮沉在昏睡和清醒间交替。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水依趴在我床头,见我醒了,她欣喜的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我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委屈,如今见了她情绪更像是出了笼的猛虎,汹涌翻滚。我想把在山上的经历说出来。话未出口,就急促的咳嗽起来。
水依起身给我端了一杯水,然后扶起我上身,小心翼翼的喂给我。我开口:“水依谢谢你。”
她蹙眉,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之意:“你该告诉我的。”
我扯了扯她的衣袖:“那山上特别危险,我怎么能把你拉下火坑呢?话说我躺了多久啊?我都躺烦了。”
“至少我会与你一起。”她垂下眼帘。
我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此刻的气氛,可是干涩的喉咙涌上一股甜腥,猛地咳出一口淤积多日的血来。再次不省人事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水依和东君讨论“梦貘”“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之类的话。
没想到我千辛万苦采来的石斛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处,不过不是用在东君身上,而是加进了我日日要服的药里。虽然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但终究也没白白辜负这样的好药材。
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已是傍晚,落霞从窗户钻进室内,在地上留下一片橙红。床边燃了盆兽金炭,炭火烧起来的时候无烟还有股松枝香,我忍不住朝着温暖处靠过去。暖暖的多好,还能捂出一身汗退退烧。一双冰凉凉的手在我额上探了探,我微微一愣,想起梦中和在泰阿山的情景:“师傅,我以后能叫你东君吗?”都说病中的人格外敏感,也格外大胆。
“不可,我到底是你的师傅。”
“可是我不仅仅把你当师傅。”
“我早已斩断情情爱爱,你也不必再执着。”东君的语气冷漠疏离。
“那你为何要救我?”如果现在手边有一面镜子,我一定能看见自己惨白的脸。
“你是我的徒弟,护你周全是我的责任。”
“如果那天是旁的人呢。你也会救吗?”我仍不死心。
“一样。”听到他的回答,我仿佛又被扔回泰阿山,从头凉到脚。眼眶发酸,一滴眼泪就砸在被面上,打湿了上面绣着的紫华花。
紫华热烈娇媚,代表等待希望。可是东君始终没给过我希望。我抹一把眼泪,原就是我痴心妄想了。其实细想想东君也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不爱我而已。他与天同寿,他的情是大慈大悲是普度众生,可我的心很小很小,小的只能装下泰山初见的那个白色身影,一见倾心也一见钟情。
水依捧着一只影青釉瓷碗进来,打破了屋内尴尬的相对无言。
“喝完这帖药你就不会再被困在梦中了。”伴着青白的碗一起递来的还有一颗饴糖。
我倒宁愿自己一直在梦里,梦里的东君至少是属于我的,至少在梦里我能画饼充饥。
窗外树叶随风飘落,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孟月。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我第一次对诗句里的百转千回产生了共鸣,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初读时还觉得遗憾,现在想来或许感情就是这样的,就如同我那份不合时宜的礼物,虽是我费劲心思的得来,可是东君他并不需要,到头来我的艰难只是感动了我自己而已。任凭我如何努力,有些人得不到就是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