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缎似的长发高高盘起,扎成简洁的丸子头,露出漂亮的天鹅颈。
幸司从移动衣架取下一件巴尔曼V领西装裙,羊毛绉纱面料,挺括有质感,剪裁精良,复古加宽腰封式设计,斜斜一排金色徽章纽扣强调腰线,气场十足。
“试试看。”
谭佳人去卧室换装,出来时换上自己的CL红底高跟鞋,走到穿衣镜前转身摆了个T台单手叉腰Pose。
镜中丽人,平肩薄背,四肢纤长,穿衣秾纤合度,曲线玲珑,一点没被衣服品牌自带的气势压住,反而展现出服装设计细节的惊艳之处。
幸司满意地拍拍手:“亲爱的,你是纸片身材,天生的衣架子,而且体态好,这点很重要——哦,你朋友圈晒过芭蕾舞鞋,怎么,会跳芭蕾?”
跳是不会跳的,会做几个芭蕾姿势,算吗?
谭佳人故作高深,“练过。”
她发朋友圈和微博的图片文字都是用来经营人设的,虽然平时自嘲打工人,但任谁看了她的朋友圈和微博,都不会将她同打工人联系起来,听黑胶唱片、看艺术画展、与时尚大刊主编合照、出入名流派对,高级餐厅,闲暇时泡杯茶插插花,繁忙时搭私人飞机跨国出差——拜奢华礼宾服务这份工作所赐,各种纸醉金迷的素材应有尽有,譬如今晚的珠宝腕表展示会,全部是奢牌鄙视链最顶端的蓝血贵族品牌,随便拍几套珠宝首饰发朋友圈都能引来一片点赞。
“答应我,千万别想不开磨腮开眼角,那就俗了”,幸司嘱咐,他烦透了千篇一律的网红脸。
谭佳人动过微整形的心思,往脸上打点玻尿酸,捏个高鼻梁,实话说她山根略低,但见识过几次整容失败的案例便打消念头,有个贵妇,整容整得上瘾,越来越像充气的硅胶娃娃。
她戴上品牌送的Dio(r)evolutionLogo镶钻流苏耳环,左右照照镜子,回道:“放心,我怕疼,不敢在脸上动刀子。”
话音未落,瞄到不声不响溜进屋的杜可儿,谭佳人问:“你干什么去了,打你手机占线。”
“没干什么,出去接了个电话”,杜可儿160出头,一双小鹿眼尽显娇憨,此时一双弯月眉紧蹙,有些烦恼的样子。
看着谭佳人高级时装上身,光彩夺目,她艳羡不已,“幸老师,不能也借我一套礼服吗?”
“你是领家女孩范儿,适合走小清新路线,佳人这套衣服你驾驭不了”,幸司拒绝她,想到什么,又说,“上次借给你的仙女裙,说好的不喷香水,结果还是沾染了味道,最后埋单的人是我,算了,回头送你得了。”
“真的?”杜可儿又惊又喜,“谢谢,幸老师你是最好的!”
“哼,就你嘴甜”,幸司撇嘴,玩回手机。
谭佳人替沈南星带话,“可儿,老板让你去后厨帮诺伊对菜单,有的翻译他可能拿不准。”
杜可儿咬咬嘴唇,忐忑问:“诺伊……他只叫我去?”
谭佳人不懂她问这个什么意思,点下头,“嗯,是的。”
杜可儿眉开眼笑,“好,那我过去了。”
等她蹦蹦跳跳地出门,幸司抬头,“你也会法文,诺伊为何只叫杜可儿?”
谭佳人耸耸肩,“谁知道。”
沈南星打来电话,让他们马上来庭院待命,晚宴要开始了。
酒店外的五凤楼广场,美女如云,豪车遍地。
一台黑色劳斯莱斯库里南缓缓驶进,前方挡了一台银色迈巴赫礼尚,看着熟悉的车牌号,劳斯车内的人微不可闻地嗤笑了声,修长的手指无聊地敲打着方向盘。
迈巴赫上下来一位男子,三十左右,一米八的身高,不胖不瘦,穿了套纪梵希暗纹提花礼服,代替领结,系了条同品牌真丝领巾,他扶了下银边眼镜,皱眉催促车内的人,“别磨蹭了,快下车。”
程景欢拎着LV宠物袋,小心翼翼站到电动踏板上,一阵夜风吹来,鹅黄色的裙裾飘飘欲飞,她慌忙按住,朝哥哥程泽远瞪了一眼,“搭把手啊,你想看我摔倒吗?”
程泽远把手伸给她,出口的话很不顺耳,“带狗还穿高跟鞋,你纯属找摔!”
宠物袋内,白绒绒一团松鼠犬躁动地叫了声,程景欢下车站稳立刻回嘴,“小声点,你吓到球球了,不带来,我怎么帮它挑项圈,谭佳人给我发LookBook了,上面有一款狗狗戴的钻石项圈,听说比弗利山庄养宠物的名媛人手一件,我今晚志在必得,谁也别跟我抢!”
程泽远懒得理她,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员,拿了车辆寄存牌,拔腿就走。
程景欢不经意回头,瞥见黑色的库里南,咦了声,快步追上程泽远,拉住他,低声问:“你看那台劳斯莱斯,是不是表哥的车?”
“贺九皋也来了?”程泽远扭脸瞟了眼,确认是表弟的车后,又扭回脸,挽住妹妹的手向前走,“既然他不打招呼,我们就当作没看见他。”
程景欢撇撇嘴,“表哥他好奇怪,和我们关系不近就算了,和姑姑也很疏远,自己亲妈耶。”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像老外一样人情淡薄”,程泽远心说关系越远越好,最好远到外界不知道南国集团还有贺九皋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待程家兄妹进了酒店,贺九皋把车交给泊车员,独自在月下漫步。
一台宝马M8刹停,顾笑推门下车,瞧着前面颀长的身影有点眼熟,试探着喊:“九皋?”
贺九皋未及转身回应,重型机车沉闷的轰油声浪由远及近炸响在耳边。
严墨找位置停好哈雷夜路德,摘下头盔,一头随性的乱发甩了甩,向两位朋友走过去。
CoCo沈组的局,顾笑应邀参加不稀奇,贺九皋却是稀客。
严墨瞥瞥贺九皋,问他,“你鲜少出席此类社交活动,以前约你,你都没兴趣,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地球改变自转方向,太阳西升东落也是有可能的”,贺九皋笑笑,“我之所以出席CoCo沈的晚宴,自然因为出现了充要条件。”
严墨在美国混的野鸡文凭,勉强算海归,学习一向马马虎虎不求甚解,对能把脑子绕晕的逻辑命题更是深恶痛绝,“你就不能直截了当说话吗,我告诉你,我特烦你这一点,知道你从伊顿成绩全A*毕业,还去了哈佛一路读到硕士,没错,你学识渊博,但没必要通过言行刻意炫耀吧,显得很书呆子气,一点都不酷,懂吗?”
顾笑忍俊不禁,“听不出来吗,贺九皋在开玩笑,你怎么每次都上当?”
贺九皋、顾笑、严墨三人的友情可以追溯到童年,他们打小被忙生意的父母送到英国,差不多4岁的年纪进入韦瑟比预备校的学前班,成为小留学生。这所位于伦敦的私立小学,亚洲面孔并不多,因此同样来自中国的三人格外亲近些。
并非所有孩子都能克服与父母分离的焦虑感,严墨没读满两年退学回国,之后的学习之路充满坎坷,一连串的转学,各种教育方法试错,导致越来越厌学,眼瞅着在国内二本都考不上,父母匆匆把他弄到美国一所野鸡大学,好歹混毕业了。
顾笑预备小学毕业,父母觉得儿子进入青春期,继续读男校似乎不妥,于是把他送到风气开放的美国读男女混校,学习一直没掉链子,后来考入卡内基梅隆大学艺术学院,读工业设计。
贺九皋的父亲是伊顿公学的校友,所以根本不必考虑其它选项,他凭借优异的成绩通过资格考试和面试,顺理成章进入伊顿,经过激烈的角逐,战胜其他新生,拿到国王奖学金,免除5年学费,父亲贺君言很为儿子骄傲,将省下的学费存入儿子户头,允许他自由支配这笔钱。15岁那年,贺九皋用这笔钱第一次投机获利,赚到人生第一个100万美金,从此以后,他没停下投机的脚步,直到现在,即使不继承父母的财产,靠自己,也充分成为CoCo沈宴请名单上的有钱人。
三人家世良好,成年后在美国聚首,一度中断的友情又重新续上,顾笑性格阳光,处世中庸,不喜纷争;贺九皋是说冷笑话的高手,偏偏严墨没有幽默感,一条肠子通到底,无法理解绕脑子的笑点时,就会反过来攻击贺九皋跟英国人学了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如同此刻,贺九皋分明在嘲笑自己也无法真正地离群索居,只要不乏味,提供新鲜的体验,或者遇到有趣的灵魂,他并不排斥社交,端看卖点够不够吸引人。
严墨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贺九皋在讽刺自己无知,越发想挖苦贺九皋几句找回场子,“兄弟,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知道为什么吗,和你读寄宿制男校大有关系,10来岁的年纪爹妈也不管,跟半个孤儿院儿童也没差,18岁之前,天天和一帮男的混在一起插科打诨,接触不到异性,女人缘惨不忍睹,这方面我堪称王者级别,红颜知己两只手数不过来,美女们都爱我,作为好友奉劝你一句,别再故作幽默显示优越感了,女人不吃你这一套。”
顾笑深知严墨面对贺九皋有非常严重的自卑感,特别在学业上,贺九皋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父母为自家小孩树立的标杆,由于常被拿来比较,而且还是和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比较,在父母打击式鞭策下,严墨都得贺九皋PTSD了。
他担心冲突升级,忙和稀泥,“这都哪儿跟哪儿,扯远了,九皋赴宴一定有他的道理。”
贺九皋丝毫不动怒,平静解释,“我在找一块限量手表,可惜收藏者无意转手,CoCo沈不知打哪儿听到消息,给我发了封电子邮件,邀请我参加她举办的私人晚宴,说届时将展示一批首次在国内亮相的名贵珠宝腕表,其中有我心仪的那块表。”
严墨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总算没了,“直说多好,非绕弯子,我一男的听你说话都冒火,更何况女的”,提到女人,他得意起来,“论和女人相处的学问,我可以做你老师。”
顾笑无语,干吗像小学生似的,幼稚不幼稚啊。
贺九皋哂然一笑,语气谦虚,“俘获芳心你的确技高一筹,大概同类相吸,你甚至不用勾手指,就有一群女人贴上来,换女友如换衣服,这种高效率,我自愧不如,更无须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洒脱,一般人……还真学不会。”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他勾女的辉煌战绩被肯定,严墨多少有点高兴,决定给贺九皋一个台阶下,“咱们别站着,进去吧。”
曲径通幽,古色古香的院落流光溢彩。
热带蕨类植物搭成的留影墙前,程家兄妹正搔首弄姿拍照,两人身后悬挂着此次晚宴的主题,一行优雅的白色立体字:宝石密语,时间如诗。
贺九皋目不别视,直接把他的表兄妹当空气。
顾笑和程家兄妹交情不深,故此不准备主动问好。
同为高调富二代,严墨与程泽远互相看不顺眼,都觉得对方低级没品。
“瞧程泽远和他妹那矫揉造作劲儿,low爆了!”
贺九皋与表亲不睦,严墨毫无顾忌地大肆嘲讽程家兄妹。
顾笑不参与引战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看,CoCo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