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佳人缓缓睁开眼睛,叫醒她的不是谭老爹慈爱的声音,而是乔宁宁的连环夺命call。
“都几点了还睡懒觉,快起床!”
谭佳人看眼手机屏,“才七点半,法定假日,法定休息时间,睡懒觉是我的自由。”
“我请你去安澜高尔夫俱乐部打球,你别磨蹭,快点开车出发。”
你请我我就会答应吗,谭佳人翻翻白眼,用现成的理由回绝她,“我车保养呢,你约其他人吧。”
乔宁宁急了,口气不容拒绝,“别啊,我开车去接你,你家住哪里?”
同学多年,谭佳人从未邀请过任何人到家里玩,关于家庭住址,她一向守口如瓶,对外瞒得密不透风,不想在乔宁宁这里破功,无奈说道:“不用接,八点十五分在嘉豪广场1号门的星巴克碰面。”
乔宁宁转嗔为喜,“咱们说好了,不见不散,你敢放我鸽子,朋友没得做“,稍顿,语重心长,”我帮过你那么多次,你不要小气吧啦的,一点点小事推三阻四,请你打球,给你便宜占,你还不乐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求你办多难的大事呢。”
朋友……谭佳人摇摇头,你以为我很稀罕做你的朋友吗,从来都是单行道式友谊,偶尔帮次忙,下次必须讨回来,一点小恩小惠挂在嘴边,时刻不忘提醒别人对你感恩戴德才是正确态度,很烦的,好不好?
“打起精神,不要把乔宁宁当同学,把她当客户,客户的要求一律OK,想想她的背景,想想她的钱包,想想世林家私,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人脉金矿,记住,赚钱不委屈。”
谭佳人念念有词催眠自己,做完心理建设,迅速起床,收拾床铺。
她走到窗边,拉开白纱帘,明媚的阳光洒进房间,闭眼感受暖意,心情好起来。
小阁楼没有洗漱的地方,谭佳人推门出去,准备到三楼洗脸刷牙。
门外屋顶空地,谭敬踩着人字梯,小心翼翼把一排排细如丝绦的白色面条挂到木架杆上,在阳光下晾晒。
“爸,你今天晒面?”
“嗯,今天天气好”,谭敬回了句反应过来,扭头看,二女儿肩膀搭了条毛巾,手里端着牙缸,正打呵欠,“周六不用上班,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谭佳人又打了一个呵欠,擦着眼角的泪花说:“临时来活了,陪客户打球。”
“那我赶紧给你弄点早餐”,谭敬说着作势下*梯*子。
“不用,我路上买着吃”,谭佳人说完,登登地跑下楼。
“诶,慢点”,谭敬继续挂面,“这孩子,风风火火的。”
谭佳人不确定卫生间有没有人使用,于是敲敲门。
谭勤说:“进来吧,我没用马桶”,她对着镜子往头发上喷发胶定型。
谭佳人看着姑姑快烫飞的头发说:“你哪里做的头发,跟挨雷劈了一样。”
谭勤感觉良好,“村西口新开了家理发店,连烫带染80,我寻思挺划算,就拉姜大姐一块做头发,老板又给我们打了个八五折,我觉得挺好呀,你看这蓬起的弧度,正好显得我脸没那么窄瘦。”
既然姑姑觉得好,谭佳人笑笑没再说什么,低头刷牙洗脸。
谭勤弄好头发,左右照照,十分满意,她也不走,干脆抱胳膊靠一边,笑得神神秘秘。
谭佳人奇怪,“你笑什么?”
“你姐起了个大早,约会去了。”
“去哪儿约会?”
“去植物园看樱花”,谭勤想起关键的事,补充说,“那男的有车,特意开过来接你姐,我听到声音,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奔驰越野车,我照着车型上网查了查,你猜多少钱,60来万。我一直觉得你姐傻乎乎的,没想到找了个条件不错的。”
谭佳人说:“姑姑你先别兴奋,他也许办车贷买的,只要攒够首付钱,开BBA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车贷!”谭勤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回头我提醒你姐仔细打听下那男的财产状况,负债累累的绝对不行。”
谭佳人无语,“无论他车买的还是贷的,都属于婚前财产,和我姐没有一毛钱关系,他们又没要马上结婚,我们查户口似的,合适吗?”
谭勤自有计较,不和侄女儿争论,她小姑娘家家的懂啥。
“我中午在外面,你们在家不用给我留饭。”
谭佳人看姑姑要走,问:“你去干吗?”
“我约了姜大姐,还有几个姐妹去服装批发市场买衣服。”
“多远啊,坐地铁还要倒车,不如去嘉豪广场逛,有吃有喝的还近。”
“可别,那是冤大头去的地方,一件衣服毫不起眼动辄上千,不让讲价,逛街有什么乐趣”,谭勤说着美滋滋走了。
谭佳人也有精打细算的一面,她上完淡妆,用咖啡随行杯冲速溶咖啡,这样不用在星巴克花钱买咖啡,找出球包,里面装着全套球杆和其它装备,有时需要陪客户打高尔夫,每次都租球杆太贵了,不如买一套省钱。
她换上舒服的衣服,浅驼色的连帽卫衣,搭了件牛仔背带裤,踩着一双白色匡威,扎着两根鱼骨辫,蹦蹦跳跳出门了。
骑着共享单车在小巷穿梭,不知谁家墙头伸出数枝桃花,开得正热闹,空气中弥漫着广玉兰的香气,连钻出石缝的小草都青翠可爱,谭佳人在心中呐喊,我爱你,人间四月天,最美的季节。
她突然很感动,这些生动的日常景色,免费供应,清晨醒来的如意街,被阳光呵护着,带着金色光晕,一点都不讨厌。
如意街的地理位置极好,西边是高端社区,东边是商业中心,出了村,骑车过三个红绿灯,就到了嘉豪广场,谭佳人放好单车,穿过斑马线,背着球包,拿着咖啡随行杯,随性甜美的模样颇引人注目。
她推门走进星巴克找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喝咖啡,一边刷微博。
托赵夕颜的福,8万粉丝涨到10万,原来这就是明星效应。
她回关并回复赵夕颜:你是我心目中最闪耀的明星,祝你星途璀璨,前程似锦。
即使她和赵夕颜彼此并不了解,也不妨碍她们商业互夸,因为这是基本的职场礼仪。
但她觉得沈南星会不高兴,私人晚宴曝光在公众视线下,沦为烘托明星的背景,VIP客户们可能会认为隐私受到侵犯,如果找他们要说法,得提前想好对策,不过这是老板该头疼的事,她做下属的没必要瞎操心。
乔宁宁微信发来言简意赅的俩字:出来。
“她一定是出生时把礼貌忘在娘胎了”,谭佳人吐槽,背起球包,拿着随行咖啡杯走出星巴克,一台冰粉色玛莎拉蒂跑车停在路边。
乔宁宁穿着纯白色泡泡袖法式长裙,蓬松的卷发披在肩上,鼻梁架着太阳镜,上下扫了谭佳人一眼,夸张地笑了声,“你怎么每次都那么做作,非学老外把咖啡杯拿手上,这是在店里没喝够吗?”
谭佳人栓安全带,“你不会说话就别说,我这叫环保,谢谢。”
乔宁宁想到自己有事向她打听,“切”了一声,没怼回去。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
让乔宁宁学会享受安静那是不可能的,她要随时彰显存在感。
“你住嘉豪附近?”她问。
“嗯”,事实上她确实住在嘉豪附近,不仅如此,还和栖云社区的高端人口是邻居。
“你为什么不邀请朋友去家里玩?”
谭佳人反问:“你邀请过吗?”
乔宁宁无语,“你数一数我办派对的次数。”
“每次都在酒店不是吗?”
“我喜欢住酒店,家里——我父母在家,他们盯着,玩不尽兴。”
“那不结了,我也这么想,办party不如在外面,吃饭唱歌或整晚蹦迪,可着心意来,既然玩,不就图痛快吗?”
谭佳人小升初,动过邀请同学到家玩的心思,那时家里环境不好,母亲生病花了很多钱,没多余的钱翻修祖屋,每逢雷雨天,屋顶漏得跟水帘洞一样,地上摆满盆,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再者招待同学,不得准备零食吗,而那时她甚至麦当劳、肯德基都没吃过,也不好意思向父亲要钱,她知道家里困难。
读高中后,家里经济情况改善,祖屋翻修一新,她也攒了点压岁钱,够买招待同学的零食,但她很快打消了念头,因为有个不是独生子女的同学遭到其他人嘲讽。
“啥,你还有哥哥姐姐?”
“你爸妈为啥生这么多孩子?”
“你是村里人吧,难怪你爸妈超生。”
“超生游击队,哈哈哈。”
“你哥是不是叫海南岛,你姐叫吐鲁番?”
谭佳人记得自己双颊绯红,她深深地埋下头,捂住耳朵,挡住那一句句带刺的玩笑话。
从此之后,她明白人和人之间的身份是不同的,比如乔宁宁住别墅,是独生女,而她住城中村,是家里老二,人们会给你贴上各种标签,用有色眼镜去看你,通过身份衡量你的价值。
婚恋市场上尤甚,男人们对白富美趋之若鹜,对穷姑娘不屑一顾,有的男人直白说,不会考虑父母没有职工社保的女孩,“大家都是普通人,我无力给四个老人养老,对不起。”
毕业前夜便失恋的舍友失声痛哭,谭佳人作为旁观者心有戚戚焉,她要藏起自己的家庭,不给任何人嘲笑她和家人的机会。
到达安澜高尔夫俱乐部,谭佳人封存不愉快的回忆,和乔宁宁一道下车。
谭佳人经常拿公司会籍卡陪客户应酬打球,这次作为会员嘉宾打球还是第一次。
两人到更衣室换上球衣球鞋,戴上空顶帽,身后带了俩球僮,乘高尔夫球车下场打球。
到达第一洞,谭佳人接过开球的1号木,紧紧手套,踏上发球台,摆好姿势,全力挥杆,高尔夫球低空直直地飞出去,落地的一刻向前滚动。
乔宁宁无心打球,抓紧时间问自己感兴趣的事,“顾笑也参加了CoCo沈的晚宴?”
谭佳人眼里只有前面的球,只当闲聊,随意回道:“嗯,参加了。”
“那,那你借狗粮时怎么不说?”乔宁宁有点生气。
谭佳人觉得很莫名,“你也没问啊,而且你不是刚和顾笑吵过架,声称再也不提他的名字吗?”
乔宁宁理亏,“我那不是气头上的话吗”,她厚着脸皮继续问,“赵夕颜去给晚宴暖场了?”
“嗯,算是吧。”
“我看她买热搜了,无非是想炫耀自己人脉深厚,给自己脸上贴金。”
乔宁宁恨恨地想,顾笑为什么要给那个女明星笑脸,还跟她拍合照,虽然他是绅士手,但身体靠得很近,她充满恶意地说:“她其实是去钓凯子吧,没想到CoCo沈居然还拉皮条。”
谭佳人听出一股醋味来,“你在生谁的气,顾笑、赵夕颜,还是CoCo沈?”
两人的身影落入贺九皋眼中,他发现谭佳人打球姿势挺标准。
程兰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到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略眼熟,似乎是乔家的女儿。
“你认识乔致诚的女儿?”她问儿子。
贺九皋愣了愣,“你是说乔宁宁?”
程兰笑起来,“原来乔致诚的女儿叫乔宁宁,我听说乔家有意把女儿嫁给顾家的儿子。”
贺九皋无意谈论此事,针对流言,传达当事人之一的态度,“顾笑对她没意思。”
“所以,你对她有意思?”
没意思,你看人家干吗,还不错眼地看,程兰暗暗好笑。
贺九皋拒绝被误解,直截了当地说:“我对她也没意思。”
程兰视线转向另一个姑娘,很高挑,编着两根鱼骨辫,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那就有意思了……”
谭佳人被乔宁宁的逻辑搅得头疼,因为CoCo沈请了赵夕颜,赵夕颜和青年才俊谈笑风生,认定她们搞钱色交易。
“你们真脏!”
“拜托别口无遮拦,如果赵夕颜和哪个客户看对眼,那也是两情相悦,和钱色交易不搭嘎。”
乔宁宁气咻咻地喊:“你还说不是,我可真看不起你们,为了几个臭钱,出卖人格,做老*鸨!”
谭佳人试图冷静下来,“你到底在生谁的气,你觉得赵夕颜勾引顾笑了,还是顾笑看上赵夕颜,这两者哪个更让你抓狂?”
贺九皋心说我只是和熟人打个招呼,抱着这样单纯的想法,他快步走过来,不意听到一场闺蜜间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