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华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满眼柔情,真真切切地看着自己的少女。她明明浅笑而立,可是这清晰传入耳中的声音分明就是她的。
盛溪背对着祥叔和汤半芹,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丝毫不知道盛溪和慕君华之间的互动。祥叔见慕君华久未言语,以为他被盛溪的冒然惊的不知所措,忍不住唤了一声:“蓉儿?”
慕君华自然给不了他回应,只静静的和盛溪对视,最终在少女灼灼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敛眸避开。
“慕公子要是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也无妨,怎么着这也是终身大事。不如您今天好好琢磨琢磨,明儿再给我信儿?”慕君华没直接拒绝,汤半芹心里多少有点儿喜意,以为慕君华不说话是拿捏不定,汤半芹开口打破沉默。
慕君华垂着眼眸,眼中的惊涛骇浪全都藏了起来,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只是他虽没有点头同意,可到底也没动手赶人。
祥叔摸不透慕君华的想法,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法子,也附和汤半芹:“汤大人说的正是,婚姻大事也不能仓促就下定论。我看你们不如先回去,也好给我家公子时间好好想想。”
盛溪知道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让慕君华应下来,但自己刚刚的话也定然多少让他心里起了波澜,只是他需要些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便不再纠缠,暂时和汤半芹一同告辞离开慕府。
自始至终慕君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待到盛溪走后,祥叔忍不住问:“蓉儿,这事儿你心里是怎么个章程?”
怎么个章程?他心里没有章程。
这么多年来,他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砸进去一块石头也不见得会起半丝波澜。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可是她出现了,突然就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前路究竟是坑还是井,没有人知道。人到了一定年龄一旦习惯了一种状态,就会本能的害怕冒险,害怕去重新适应未知的东西。慕君华也一样。微微摇了摇头,向内室走去。
“你说蓉儿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看着慕君华一言不发的进了内室,祥叔心中不解。
李甫示意祥叔先出去再说。
出了慕君华的院子,李甫斟酌着小心说:“依我看,公子暂时虽未应下,可也不是全然无意。”
“你的意思是,蓉儿他心里是愿意的?”
“安人觉得如何?”李甫反问道。
祥叔停下脚步,坐到池塘边上,心里把盛溪和汪府来回比较着。
汪府是本地的,还是是滨州四大家族之一,根基深厚。能嫁进汪府,慕君华也算有了依靠。可那汪府的少主年纪才十六岁,心性不定,看着也是个没成算的,家中还已经有了夫郎。若是嫁给她做平夫,实在是委屈了慕君华。
那个盛溪,是突然出现,来历不清不楚。虽然她说是南桥客栈当家的义妹,可到底在滨州城没个根基,又怎么能成为慕君华的依靠?然而,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她看慕君华的眼神中的情义,而且还愿意入赘慕府。
深叹一口气,道:“蓉儿能有个伴儿总好过一辈子这样没着没落。”
“说的正是。能有个人给公子搭把手,公子也不必成日这么辛苦劳累。”李甫深表赞同,接着又道:“我看这事儿来得太突然,公子自己心里兴许也是七上八下,一时也未必能拿的住主意,我们还是寻着机会再劝劝。”
正说着,媒官花金玉又风风火火的来了。
看祥叔恰好在池塘边上坐着,笑着说:“哟,祥兄弟这是知道我要来,等着我呐。”
花金玉上午才刚来了一遭,这会儿又来,难道是汪家又怎么了?
“花大人这回是?”
“我来那当然好事,天大的好事。人家汪家主可是说了,给慕公子的聘礼再加上这西城的两个铺子,这可是给足了慕公子面子。”
祥叔晦暗不明的看着花金玉。铺子什么他们还真不在乎,他只愿慕君华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平安喜乐的过日子。而且,这个汪府,似乎有点儿太心急了。
“我说,你别光愣着呀,快带我去见慕公子。”见祥叔不吭声,花金玉催促道。
“花大人来晚了一步,方才汤大人来过了。”一旁的李甫低眉顺眼地说。
花金玉听了这话,瞪大双眼看着李甫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慕公子居然同意让那个姓盛的入赘了?”
李甫低头不语,祥叔也默契的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不行,我得找他问清楚。”花金玉仍是不信,转身要去慕君华的院子。
李甫极快的拦在他前头:“我家公子累了,正在休息,花大人还是请回吧。”
花金玉十分不悦,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说着就要推开李甫硬闯过去。谁料李甫看着是个柔弱温顺的人,花金玉竟然推他不动,急的大声朝着院子喊:“慕公子——慕公子——”
“花大人,我家公子身上有些不爽快,今日不便相见了,您请回吧。”说话的是慕君华院子里的画书。
“他什么意思啊,我为他的事儿跑半个滨州城,他说不见就不见。慕君华,你出来——”花金玉急的跳脚,却被李甫拦的死死的。
眼看话金玉说话越来越不客气,李甫索性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出了慕府。一个媒官而已,慕府在不显,也不是他这么撒野的地方。
回到院中李甫“腾”的向祥叔行了跪礼。
祥叔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拉他:“你这是做什么?”
李甫不肯起,低头告罪:“安人,方才是我越矩了。”没经慕君华同意就擅自帮他做了决定,他确实是越距了。
“你起来吧,这事儿不能怪你,我也有责任。我瞧着蓉儿对汪家也没什么念想,方才也是担心花金玉又给蓉儿心里添乱,你做的也是我心里想的。再说,那汪府也不是头一天认识蓉儿,这么久也没看出他们对蓉儿有这层意思。这会儿突然就这么急,怕是有什么隐情。”说着再次拉李甫起来。
花金玉没见着慕君华,没能把汪府的差事办好,心里十分不忿,又想着要被汤半芹抢了风头,更是憋气。回到汪府,恨恨地把在慕府的事儿添油加醋说给汪学海。
听着花金玉的回报,汪学海气急,这个慕君华,居然敢几次三番落汪府的面子,汪学海眯了眯眼,阴狠的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花金玉见该说的都说了,目的也达到了,起身告辞。
黄昏的时候,慕君华的声音才恢复,李甫端着煮好的药粥和一盘素菌小菜过来了。
把手中的托盘放下就跪下又对白天的不妥当请了一回罪。
慕君华扶他起来,道:“你不用自责,汪府的事我原本也是这个意思。”
“那,那位愿意入赘的盛女郎呢?”李甫试探的问。
慕君华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李甫偷眼看了一眼慕君华的神色,接着小心翼翼地说:“公子恕我多几句嘴。公子不妨扪心自问,形单影只这么多年,就真的不想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体贴周到的人么?再有,便是公子不需要个可心的伴侣,也总得为您早逝的阿娘想想啊。她就您这么一个孩子,您忍心她这一支儿就这么断了香火么?”
见慕君华慢条斯理的喝着粥,也不言语,李甫恭谨道:“公子慢用,我先下去了。”
李甫走后慕君华便放下了手中的粥碗。他心中本就有所动摇,方才的一番话更让他心中摇摆不定。对阿娘和阿爹的思念突然就比往日更甚,如果他们还在多好,有他们当自己的主心骨,自己也不用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
心中烦乱,没有心情继续用饭,干脆出门去看看青梅。
青梅歇了一天,好了大半了,只是心里还自责着,见慕君华进门,赶紧起身就要行礼。
慕君华拦住他,道:“你身子还虚着,快躺回去吧。”
“我已经好了。”青梅说道,接着又期期艾艾的说“公子……”
“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我之间还哟啊这般生疏么?”慕君华看青梅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事要说。
“您在泰州城失踪那两天,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和那个盛……”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问了。你也累了,好好歇着吧。”对此事慕君华依然不愿多谈,起身离开。
又提到泰州的事儿,想到说要入赘的盛溪,慕君华有些心不在焉的进了屋。
刚关上屋门,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