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昏,一个人影猫着腰,悄无声息的从花园里的小房子出来。这人影根据白日的印象摸黑到了红槿院的后墙外。
来人先是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裹了裹怀里的东西,搓了搓手向后退了几步,猛的向前助跑几步,快到墙边的时候一个跳跃,双手及时扒住了墙,右脚也同时使劲儿向上勾住墙边,费力巴劲的总算坐到了墙头上。
槿儿脸上的的印子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没办法去外面练功,晚上便在屋里打坐。忽然听到窗外有动静,迅速拿了手边的剑立在床边,静候来人。
慕清缓了口气,身子往墙上一趴,手上用力扒住墙,把左腿也送进来,一点儿一点儿往下。觉得脚垂的差不多了,双手一松,“啪”一声摔了个屁墩儿,痛的忍不住“哎哟”一声,又赶紧忍住。
慕清还没缓过神儿来,槿儿忽然从窗户跃出来,拔出手中的剑就往慕清身上砍。
慕清吓的一个机灵在地上翻滚,连忙报上自己的身份:“哎……哎哎,别砍,是我是我慕清,我是慕清!”
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来人面目,槿儿认出了慕清的声音,才停下手中的剑,喝问道:“你到这里做什么!”
声音惊动了耳房内的红秋和兰枝,俩人掌了灯,到槿儿房门前,敲门问道:“公子,里面出了什么事?”
槿儿一惊,看了看地上的慕清,回到:“没什么,不过是只耗子,你们歇着去吧。”
慕清听到槿儿竟然替她打掩护,心里一阵乐呵,咧嘴傻笑着从地上爬起来,往槿儿身边凑。
槿儿的剑瞬间又指着慕清,剑身反射着冷光,吓的慕清一哆嗦,说;“你……你先把剑收起来成不,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哈。”
槿儿不为所动,冷冷的命令道:“说!”
慕清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包献宝似的往槿儿面前递:“这个……给你。”
槿儿有些讶异,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的看着她没接。“拿着呀。”慕清见槿儿没有动静,忍不住催促道。
“到底是什么东西?”槿儿收起手中的剑问道。
慕清打开纸包,从里面掏出两只糖葫芦,想着天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便说:“糖葫芦,你尝尝?”
槿儿不明所以,问道:“给我这个做什么?”慕清理直气壮的说:“自然是给你吃的呀。”
“所以……你大半夜爬墙过来就是为了两串糖葫芦?”槿儿难以置信的问道。
慕清咧嘴一笑,得意的说:“当然不是啊,这儿还有一小包新鲜的糖沁莲子,一包聚香苑的梅子糕,聚香苑的点心可好吃啦。”
槿儿不由的皱了皱眉,这个姬清真的是将军府的少主?将军府的人怎么也得是个人精吧,眼前的这位自从他在林子里遇见就老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哪儿有半点儿将军府的风采。
“你回去吧,东西自己留着吃吧。”说着拽着慕清的胳膊就要把她扔出去。慕清一看不妙,顺手抱住槿儿的脖子耍赖道:“你别丢我,你丢我我可要叫了。”
除了秋小双,槿儿最亲近的人只有盛溪,从来没有和一个陌生的人如此近距离接触,少女温热的气息隔着薄薄衣料传过来,彼此的心跳声都近在咫尺,心下微微恼怒,压低声音喝了一声:“放手!”
“不放,放了你又要把我丢出去。”慕清干脆两腿夹在槿儿身上,以防自己真被扔出去。任槿儿来回甩,也没把慕清这块儿狗皮膏药给甩下去。
夜色掩映下,槿儿的脸上早已红透,耐着性子羞恼的问:“你到底想怎样!”
慕清见槿儿的态度有些软化,嘿嘿一笑,得寸进尺的说:“你先让我回屋里再说。”
夜深人静,槿儿不想惊动其他人,沉默片刻,便带着慕清从窗户翻进屋里。
“可以放开了吧。”慕清这才从槿儿身上下来。槿儿摸黑把灯点上,幸而烛光昏黄,看不清他脸上的羞色。
“你吃。”慕清拿出一串糖葫芦就要往槿儿嘴里送,被她的突然举动吓一跳,槿儿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慕清丝毫没觉出槿儿心中的尴尬,无尘的眼睛看着槿儿说:“从前我不开心的时候我爹爹和爷爷就会给我好吃的好玩儿的,吃了好吃的就会忘了不开心的事儿,呐,你快吃吧,吃了好吃的就不会不开心了。”
没有料到慕清半夜□□来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槿儿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讷讷地说:“我没有不开心。”
“怎么会没有呢,白日的时候你明明被人欺负了,你看,脸上到现在都还肿着。”说着竟然冒然的伸手想摸一摸槿儿的脸。槿儿慌乱的向后退了一步。
慕清自小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她想做什么就从来没人说过她是不对的,因而她并未认识到自己对一个未婚男子做出这些举动已经是唐突至极,甚至看着自己摸空的手还埋怨道:“怎么了嘛,给我瞧瞧嘛。”
倘若不是知道慕清也是一番好意,她这么轻浮的举止够她死一百次了。为了掩饰自己慌乱,槿儿轻轻咳了一声说:“你有事大可以白天从正门进来,何必非要大晚上□□,方才如果不是我收手及时,此时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慕清呆愣愣的看着槿儿,手上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想着槿儿说的话,心中也有些不解自己的行为,“对呀,我做什么要大晚上□□过来?”又一想槿儿说可以白天从正门进来,也不纠结自己□□的事儿了,喜笑颜开的说:“你是说我白天也可以来看你么?”
听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说的重点,槿儿顿觉无语,这人没听到她差点儿就身首异处了么?也不欲与她纠缠,说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慕清还沉浸在白天可以来看槿儿的激动中,顺着就嘿嘿一笑说“好。”等她反应过来,槿儿已经把她带出了墙外。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东西你记得吃啊。”看着槿儿转身的背影,慕清傻乎乎的笑着说。
槿儿一向沉静的脸上再这暗夜里有些微微的松动,只是寡言如他,到底也没说什么,直接回去了。
烛光摇曳微晃,屋内忽明忽暗,槿儿走到茶几旁,看着上面的东西,想起方才慕清的话,紫色的梅子糕也似乎在诱惑着他,轻轻捏起一块儿放进嘴里,入口有微微的蜂蜜甜香,梅子的酸味儿也随之刺激着口中的味蕾。因为经过特殊的工序制作,味道恰到好处,不至于酸的倒牙,也不至于甜的发腻。
他平日并不爱吃这些零嘴,此时吃着慕清硬塞过来的糕点,却似乎真的同她说的一样,可以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好。
秋小双躺在床上想着盛溪和慕君华的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临天快亮才眯着一会儿就又醒了过来,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模样,他有些失神。
这么多年来,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甚至从来没怀疑过,早晚有一天盛溪会如他所愿成为他的妻主。可是,这一切都因为慕君华那个变数而破碎了。
双手拧着自己的大腿,指节因为过于用力有些泛白,双腿传来的真实痛觉提醒着他让自己保持清醒。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放开掐着大腿的双手,再睁开眼睛便又是那个调皮任性、不谙世事的少年。
叫了绿音进来伺候洗漱,又上了妆遮住眼上的青影,便又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去找盛溪和慕君华。
早饭的时候盛溪突然想起来昨天兰枝说槿儿似乎出了疹子,便随口问道:“槿儿院里的人来拿过药了么?”
伺候在侧的绿锦回道:“还没呢,想是过了早饭再来吧。”
慕君华接道:“这都出不来门了想是病倒不轻,我看不如你过去看看吧。”
盛溪心里想了一回,道;“也罢,一会儿还是我亲自过去看看吧。平时没见他和什么东西不合,这回连门都出不了,可别严重了落下什么印子。”
尽管秋小双相信槿儿不会乱说,但此时他心中仍然发虚,这整个慕府能打槿儿的有几个?不言而喻,盛溪和慕君华都不是会打槿儿的人,唯一有可能打的就是他,尽管他是下午进的府里,有不在场的证明,可盛溪并不是任他糊弄的傻子,盛溪要是去了定然会发现原因。
他心里藏着事儿,吃东西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夹菜,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里送着粥。慕君华作为主家时不时的关注着他,瞧见了便问:“小双怎么不吃?可是饭菜不合你口味?”
盛溪也看见秋小双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说道:“怎么了你,又琢磨什么呐?”
秋小双心里一惊回了神儿,忙笑着掩饰说:“我哪有,我这不再想槿儿呐嘛,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他了,心里怪想的慌。又听说他病了,有些担心,正想着一会儿和天姐姐一块儿去看他呢。”
慕君华笑说:“原来是为这个,有你姐在呐,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再说,就在自己家里,你想去看他随时去就是了。”秋小双忙点头应了。
待盛溪吃过饭去看槿儿,秋小双也跟着一起去,他一跑一跳的走在前面,还未进门便开心的喊着:“槿儿,我和天姐姐来看你啦。”
槿儿正对着镜子上药,突然听到外面的喊声,慌忙丢了药,拿起帕子将脸围上。
盛溪进门便看见槿儿围着一块黑色绸帕,皱了皱眉说:“在自己家里就不用围着了,起了疹子保持透气才能好的快些。先把帕子去了我帮你看看。”秋小双背对着盛溪用眼神威胁着槿儿。
槿儿从来不对盛溪撒谎,此时要编谎话诓她,眼睛便有些不敢直视。垂着眸子道:“谢主子关心,不用您麻烦了,只是些普通的疹子,昨天上了些药膏,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这疹子有些不好看,所以才围上了。”
盛溪笑说:“我们槿儿也长大了,竟然也知道关心容貌了。无事,左右在自己家里,也没什么外人,去了我瞧瞧,省的用药不对落下什么不好的印子。”
槿儿沉吟片刻,知道自己一味坚持定然会引起盛溪怀疑,便说:“我先用着药,若是过两日还不好,再劳烦您帮我瞧瞧。”
盛溪面上一派和煦的看着槿儿,他的异样她多少有所觉,只是一时弄不清原因,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说:“那也好。我这里还有一瓶药膏,你用用试试,不行的话我再帮你配。”槿儿忙接过药膏谢了盛溪。
盛溪无事便要回去,秋小双借着和槿儿好久不见的由头便留了下来。
待盛溪走后,秋小双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槿儿,有些愧疚的说:“方才,谢谢你了。昨天是我冲动了,你的脸好些了没?”
“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槿儿淡淡回道。
两人渐行渐远,只这么打了招呼后竟然相顾无言,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良久,秋小双打破尴尬说:“那个……我帮你上药吧。”说着就准备去掀开槿儿的脸上绸帕。
槿儿不由自主的躲开他的手,说:“已经上过药了。”
秋小双眼睁睁的看着槿儿躲开了他,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色,有些戚戚的看着槿儿问道:“你讨厌我了么?”
槿儿一时也有些尴尬,方才的闪躲他自己也没想到,便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来之前我刚上过药。”
槿儿垂着头,看着似乎仍然很难过,停了好久,咬咬自己的嘴唇,下定决心,抬起头满眼期许的看着槿儿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把天姐姐抢回来,你会帮我么?你会站在我这边么?”
槿儿没料到秋小双还没死心,便说:“主子已经成亲了,主君人也很好。小双,你何必这么执着?”
秋小双眼中现出泪花,自嘲的笑说:“所以,你不会帮我是么?”
“当年,是主子收留我,我才得以活命。我的命是主子的,我永远会站在主子这边。”槿儿艰难而又郑重的说。他虽然希望秋小双能够得偿所愿,可这愿望并不包括会伤害盛溪的事情,更何况盛溪交代他保护慕君华,盛溪的命令在他心中高于一切,他绝不会违抗命令。
秋小双凄然的看着槿儿,留着泪说:“我明白了……”说着擦了脸上的泪便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