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劝说

盛溪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掬风楼处理各地的来往信件,慕君华轻易不去打扰她,傍晚的时候盛溪回主院才知道慕君华出了门。

慕君华虽然留了话会晚点儿回来,眼见天天黑了,还不见人影,连管家都不在府里,盛溪在家里坐不住了,他们成亲以来慕君华还没有晚归过。

盛溪面色阴沉的看着院里的几个下人,目光如一把闪着冷光的刀子。几人平时见惯了她眉眼带笑的样子,乍一见她动怒,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们几个,没一个人知道主君去了哪儿?”盛溪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光头浑身散发的怒气就够几个人胆战心惊。

绿霜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看身边的几人,见大家都低着头,没有回话的意思,咽了口吐沫,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说:“回……回夫人,主君走的时候只说了要晚一点回来。”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偷瞄着盛溪。

盛溪一眼他,反问道:“该怎么做个下人还要我教你们?”说这话已然表明主子发怒了,绿霜瑟缩了一下,垂下了头。

目光冷峻的看了站成一排,垂头不语的几人,盛溪撂下一句“自去红槿院领罚吧!”便甩袖出门。

盛溪先去大门仔细问了门房张阿康今日都有什么人来,得了张阿康的话又去了马厩找马夫胡心富。

胡心富长久呆在马厩,有些不修边幅。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灰头土脸的也不知道上次清洗是什么时候。她正一边叽里咕噜的自说自话,一边抓着一把草料喂着马儿,连盛溪进来也不知道。

盛溪清了清嗓子提醒了一声,胡心富才慢悠悠的转头来。看见是盛溪来了才将手中的草料放进石槽里过去给盛溪行礼。

胡心富礼貌而不失恭谨的说:“夫人,马厩脏乱,异味浓烈,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盛溪点点头道:“主君让大富备马车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要去哪儿?”

胡心富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是要去西城,至于是去西城哪个地方,奴才就不清楚了。”

结合从张阿康那里问来的信息,盛溪心里猜了个大概,点点头吩咐:“你再让阿力套辆马车,跟我去西城。”

胡心富喂马的时候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办起事来倒也不慢。阿力很快就驾了马车出来。

“去西城慕府老宅。”盛溪钻进车里吩咐说。

这个时间街上的店铺多已打烊,路上也没什么行人,盛溪催着阿力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往慕府老宅。

快到慕府的时候盛溪掀开车窗的小帘子往外一看,果然看见家里的马车停在老宅门前,心里才长长舒一口气。

马车刚一停稳,盛溪掀开车帘正好看见慕君华从里面出来,盛溪几不可察的浅笑一下便利落的跳下马车大步朝慕君华走去。

天色已经全黑了,旧府的大门前又没有挂灯笼,再加上慕君华心里存着事儿,走路就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到盛溪过来。“腾”一下撞到盛溪,慕君华受惊“啊”一声向后倒去。没等身边跟着的绿音出手,盛溪眼疾手快迅速往前跨一步,伸手接住慕君华把他带进自己怀里。

“在想什么这么专心?”慕君华惊魂未定,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才知道是盛溪,问道:“你怎么来了?”

盛溪说:“来接你回家。”盛溪温柔的声音传进慕君华的耳中,拨动着他的心弦。想起青梅的遭遇,他觉得自己的幸福就像是偷来的。

一时无言,慕君华在黑暗中凝望着盛溪,停了一会儿才说:“我们走吧。”

察觉出慕君华的声音有异,盛溪什么也没问,默默地牵着他的手上了马车。绿音也十分识趣的上了另一辆马车。

黑暗中,慕君华一反常态的没有端坐,而是弯腰趴在盛溪的腿上。隔着薄薄的秋衫传来隐隐的湿意,盛溪感觉到慕君华在悄悄落泪。

伸出大手轻轻顺着慕君华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她心里猜想慕君华这样大概是和青梅有关。青梅的遭遇,盛溪有所耳闻,只是她并不想管这个闲事,也因为对青梅存着气,刻意的没让慕君华知道。

过了一会儿,慕君华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才闷闷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去了老宅?”

盛溪说:“我只是听他们说你来了西城,便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叫我给碰着了。”

在慕君华正脆弱的时候,盛溪恰巧就出现了,慕君华的心里没有办法不动容。轻轻的蹭了蹭盛溪的腿,悠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问盛溪,又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好好的一家人呢,怎么说散就散了呢?”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无私,自私才是人的本性。人都会有欲望,会不断的想要得到更多,永无止境。而当彼此之间的欲望有冲突的时候,除非一方主动放弃,否则,矛盾就会升级。

慕君华问这话大约也没想着让盛溪说些什么,只是想让自己心里缓口气。盛溪却抱住他说:“你还有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四个字让慕君华心里缓和了些,他没有从盛溪身上起来,仍旧放任自己窝在她腿上。停了好一会儿才声音低低的问:“你会离开我么”

“不会。”宽敞的马车里流转着盛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她说不会,慕君华便全然相信,黑暗中手悄悄环上盛溪的腰。

原本还想问问店里的事,却不忍打破这片刻的温情,盛溪只好先压下心中的疑问。

回到慕府,慕君华仍旧有些低落,吃不下东西,只用了小半碗粥就回去歇着了。

自从盛溪让人给他熬安眠的粥,他就没再失眠过,这夜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呆呆的看着这浓黑的夜,却因为担心吵到盛溪不敢翻身。

他人醒着,盛溪怎么会感觉不到?翻个身将他搂进怀里问:“在想什么?”

慕君华没料到盛溪没睡,讶异的问:“你怎么不睡?”

没有回答慕君华,盛溪接着说:“说说看,嗯?”

停了好一会儿,慕君华才有些伤感地说:“我只是有些担心青梅,今天下午见他看起来很不好,身体状态也很差。裴明……对他也不好,他这一腔痴心怕是要错付了。”

“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回头我安排人去他身边照看着就是。”盛溪安慰道。想着青梅如今单薄的模样,慕君华说:“这样也好。”

原本还想问问他店里的事情,又担心现下问了,他更睡不着了。索性暂时什么也不提,只在他耳边轻声说:“睡吧,天大的事儿,也要睡好再说。”盛溪一边说着,一边有节奏的拍着慕君华的背,帮着他安眠,果然没多大一会儿,慕君华的呼吸便平顺下来。

听着慕君华清浅的呼吸声,不知道什么时辰,盛溪也跟着睡熟了。

大约到了后半夜,盛溪正熟睡着,突然感觉不对劲儿,慕君华在他怀里不安稳的动着。

盛溪瞬间惊醒,果然是慕君华没睡安稳,似乎是做了噩梦。他身上的衣裳都已经汗湿,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也满是汗水。

“蓉儿,蓉儿醒醒。”盛溪一边替慕君华擦额头的汗,一边轻声唤他。

慕君华被一场噩梦魇住,梦里的一切冰冷而真实,明明已经时隔多年,却清晰的如同就在昨日。睡梦中的慕君华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在温柔的喊着他的名字,猛的睁开眼坐起来。又因为起的太猛,有一瞬间的眩晕,“腾”一声,又重新躺了下去,在黑暗里大口大口的穿着气。

盛溪快速下床掌了灯,倒了杯温水,回到床边托起慕君华的身子,喂他喝下。

“做噩梦了?”噩梦?慕君华半醒着想慕君华的话,那应该是噩梦,折磨了他十年的噩梦,慕君华缓缓闭上眼睛。

盛溪找了身干爽的衣裳替慕君华换上,慕君华什么也没说,任她帮着自己换衣裳。

盛溪以为慕君华是忧心下午几个管事来报的事情,所以才睡不安稳。几人一起来找,肯定是铺子里遇到了问题,她本来在等慕君华跟她说,然而慕君华似乎并没有主动要讲的意思。盛溪便决定问个明白。

盛溪状似无心的问:“张阿康说下午几个铺子里的管事来了,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听到盛溪问话,不愿意让她跟着一起操心,便说:“是出了一些事情,不过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盛溪不知他心中所想,以为他是因为裴明和青梅的事儿心里憋气,略微思量,斟酌着问:“让裴明重伤,你心里怨我么?”

那时候慕君华出事,老宅里的下人明明有机会救他,却都置若罔闻,如此置主人生死于不顾的下人要来何用?盛溪便动了杀心,想将他们一举除了。但因为慕君华心里还念着旧情,让留青梅和裴明这个罪魁祸首一命,盛溪不愿违背他的心愿,却也不想轻易地放过她们,于是发狠踩断了裴明的几根肋骨。原本想着她断几根肋骨,一不小心戳破肺,或者发个炎什么的就此殒命,没想到她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盛溪的这一问,慕君华明白她是误会了。寻着盛溪的手握住,说:“我没有怪你。她做事荒唐,受些皮肉苦也是应当。还有……也不是不想告诉你铺子里的事,只是见你每天都那么忙,不想拿这些事来烦你。”

听闻慕君华没有怨责,盛溪莫名的觉得轻松。回握住他的手说:“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会了烦我?究竟出了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暗暗思忖了一回,慕君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盛溪听。听完慕君华的话,盛溪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可想好的应对之策?”

慕君华的语气中有些难掩的愁绪,说:“虽然裴明不认,但陈五常是她一手带起来的,这件事多半就是她做的没跑了。最近的几批货她拿走就拿走吧,我不想再跟她再有什么牵扯。当务之急是要和码头和马帮的人联系,换上新的印鉴,保证之后货品的安全。还有,我看裴明没有罢手的意思,必须要尽快和各地的供货商联系,省的再出什么岔子。”

知道了慕君华的安排,盛溪暗暗点头,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先前盛溪没把裴明当成一回事儿,没想到她都半死了还有力气作妖,有点儿自责自己太疏忽了。

“蓉儿,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盛溪思量一番,打算将自己先前的打算跟慕君华说一说。

慕君华疑惑地看着盛溪,说:“你只管说就好。”

盛溪忽然正色问:“你觉得南桥客栈这种管理方式怎么样?”

慕君华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便老老实实的回:“很好啊,不然也不能开的整个大盛都是。”

盛溪点点头,说:“之所以能开遍整个大盛,只依靠我或者朱成碧肯定是不行的。毕竟个人的时间也好,精力也好,都是有限的。所以就需要找一些有管理才能,又衷心的人来负责。这也是我和朱成碧可以轻松自由的原因。”

慕君华点点头示意盛溪接着说。盛溪于是接着道:“我知道先前铺子里的许多事,你都是亲力亲为,可是蓉儿,你有没有想过,独木难成林。你事事躬亲可能会有些东西会很好,但你的精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会限制你的发展,让你所能做的事有很大的局限性。你说呢?”

慕君华若有所思的说:“你说的我先前也想到了,只是,一来我置的产业也没多少,我自己暂时还能应付的过来。二来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便一直也没做什么安排。”

听慕君华也赞同她的看法,盛溪便有了底气,说:“现在虽然你可以打理,但是劳心又劳力,再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其他州城发展么?到时你自己不是分身乏术?所以我就想找几个合适的人帮你打理,这样即使是我们出远门,一切也能安排妥当。先前没有找到合适的我也没跟你说,前些天,托人在京城找到了,是一家姓许的人家。明天应该就能送过来了。你觉得怎样?”

“只是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总觉得心里会不踏实。”慕君华有些犹豫。

盛溪浅浅一笑说:“你放心,我让人找的都是精心选过的。他们一家都是官奴,赎不了身的,只要握紧他们的纸契,不怕他们翻出什么浪来。这许家有两个女儿,二十来岁,正可以接了裴明先前的活计。”

慕君华点点头,说:“那等他们来了看看再说?”他没有直接拒绝,盛溪便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她对梦秋选出来的人还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