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商与貂蝉谈完心,便率先走出了司徒府的正厅,猛然间,却见许褚、裴钱、裴光、裴净、裴本五个人蹲在地上,贴着角落竖着耳朵正在贴墙根偷听里面的说话……
陶商的脸颊抽搐了几下……若不是今后还得靠着这几头烂蒜冲锋陷阵,真想现在就把他们劈了。
后世都说刘邦、朱元璋等枭雄称帝之后便屠戮功臣,狡兔死,走狗烹……
其实看现在的情形,老朱等嗜杀皇帝的做法也未尝没有他们的道理……说不定韩信、卢绾、李善长、蓝玉这些人当年也有喜欢趴皇帝墙角听房的恶习。
“好听吗?”陶商露出一口白牙,一脸的笑容此刻分外瘆人:“你们几个好悠闲啊……”
许褚等人闻言诈然吓了一跳,纷纷跳将起来,互相瞅瞅,一个个表情甚是尴尬。
貂蝉此刻也是随着陶商走了出来,看到这般情形,俏脸羞红,局促不安的将头低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褚最先回过神来,冲着裴氏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便见五个人一起整了整衣襟,站直身躯,双手抱拳,面色肃整的朗声向陶商和貂蝉问候道:“末将许褚(裴钱、裴光、裴本、裴净),拜见大公子,见过貂蝉姑娘,给大公子和貂蝉姑娘请安……”
“拜个屁!耍流氓还耍出造型来了,都滚出去套马。”
“诺……”
……
……
一行人收拾行装马匹后,便向洛阳城外而去。车撵扔给了留在袁绍那里的王允,貂蝉也是骑着马跟陶商等人一起回去。
陶商没有想到貂蝉的骑术颇佳,一个明艳的女子将马骑的如此纯熟,实在是令人深感诧异。
西北出身的女子,即使是在司隶之地长大,但骨子里还是有着一股飒爽之气,只是隐而不发。
出了洛阳西门,却见青天白日,西门之外不知何时竟聚集了许多的难民。
很多难民的身上还挂着彩,发出痛苦的悲鸣与哭泣,三三一组,俩俩一堆,见了陶商一众人过来,很多难民吓的脸色惨白,纷纷向官道的两旁躲避开去,犹如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
陶商面色少有的凝重……看来这些难民当初是被西凉兵吓到了极点,此刻全都成了惊弓之鸟,只要是一看到是官军,也不问是哪路诸侯麾下,就唯恐躲之不及。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难民都是如此,还有很大部分的人,一个个神情落寞,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仿佛已经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只是坐在那里静待死亡的降临。
貂蝉看的心中一阵绞痛,眼眸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泛起了泪花,显的雾蒙蒙的。
“怎么了?”陶商看到眼前这个女子流泪,不知为何竟能感到心疼,急忙拿出随身的手帕给她递了过去。
“没事……”貂蝉将手帕接过,轻轻地摇了摇头,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不论天下再怎么乱,但洛阳周边周,还都算是繁华升平……我实在是做梦都不曾想到,终有一日,这里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世间万物,终归有理可依,有法可寻……但很多事,也终归不是我们人力所能控制的。”陶商感慨叹道:“世态炎凉,天地不仁,有些事或是天灾,亦或是人祸,无法抗拒……你也不要太过伤感了。”
貂蝉摇了摇头,道:“公子你身为官家子弟,却是不懂,小妹自幼便被送出,无父无母,全赖义父抚养成人,连至亲之人都忘记了是什么样子……如今董卓荼毒天下,害的多少人又变成小妹一样……”
陶商闻言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
你失去了父母,尚还可以与人倾诉……我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原本的父母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了,偏偏却又不敢说,也不能说……
但尽管如此,陶商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愁苦之相,他的前世也不是顺风顺水,在社会上也碰到过许多令人窒息的挫折,穿越来此后,他失去了前世的所有,但依然保持乐观,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爱笑的人,开朗的人,不斤斤计较的人,总会比那些喜欢抱怨和指责挑剔别人的人,拥有更多的幸运。
貂蝉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好奇地扭头看向他。
陶商此刻的表情颇为落寞,一双眼睛望着远方愣愣出神,明显就是想到了什么忧伤之事……但令人惊异的是,即使如此,他的嘴边,依然有一抹绝不肯褪去的微笑。
在每一个与陶商认识的人眼中,这个年轻人,就几乎没有一个时刻,不在保持着微笑。
“公子,你怎么了?”
陶商被声音拉回了现实,转过头去,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不开心的往事?”
陶商没有回答。
貂蝉轻柔地道:“在小妹的印象里,公子好像从来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公子都是会泰然自若,谈笑风生。”
陶商闻言不由失笑道:“在姑娘眼里,我就这么没心没肺?”
貂蝉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是没心没肺,是洒脱。”
陶商闻言愣住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便见他笑道:“洒脱说不上,但人活着,终归还是要快乐,不论前方有多艰难,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多笑一笑总是好的,幸运喜欢多眷顾那些乐观的人。”
貂蝉用修长的手指点着尖尖的下巴,俏皮道:“今后小妹若是不乐,就得劳烦公子多多指点一二啦。”
陶商耸了耸肩,笑道:“陶某尽力便是。”
二人边说边聊,走走停停,倒是一扫适才的哀伤之气。
突然,却见陶商身后的许褚皱起了眉头,歪着头向官道的一旁看去。
只见五个浑身尘土、肮脏不堪,但服饰还算华丽的难民,正围成一个圈,将一个用手抱着头蜷缩在地,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围在当中使劲地踢,其中一个看似得有一百六七十斤的胖大男人干脆坐在了那孩子的身上,硕大的拳头雨点一样朝小孩纤瘦的身上砸落。
“臭丫头!让你偷我们的干粮!让你偷我们的干粮!”
许褚将手中的拳头攥的‘嘎嘣嘎嘣’直响,放声怒吼道:“匹夫!你们在干什么?五个七尺壮汉,下如此狠手殴打弱小!尔等也算是人吗?!”
陶商皱了皱眉头,打马改变方向,领着一众人等奔了过去。
那五个壮汉虽然听到了许褚的喊声,却不当回事,转头还要狡辩几句,却发现过来的居然一队官军……且各个身穿甲胄,刀戟林立,嚣张的气焰立时就蔫了。
大汉们收起了凶恶的表情,收手不敢再打,起身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旁。
陶商打马来到他们的近前,低头看看那蜷缩在地上、已是被打的站不起来的女孩,又瞅了瞅那五名壮汉,冷然道:“为什么打人?”
其中一名壮汉咽下一口吐沫,脸上的神色显然是对陶商和许褚多管闲事颇为不忿,但看到许褚以及虎卫军士卒身上的铠甲和兵刃,却又胆怯不敢发作。
“她……她……她偷我们的干粮……”
陶商闻言长叹口气,无奈摇头。
这五个汉子身上的服饰,虽然肮脏,但瞧着也是用上好布料所做,想当初应该也是洛阳城周边的富户……
可惜一朝遭难,流离失所,失去家园,各个都变成了难民……昔日的富户今日为了果脯的干粮,居然就从人堕落成了禽兽……或者说连禽兽也不如。
乱世人命不如狗啊。
不过他们虽然做的不对,但也是被这世道所逼……陶商没有落到和他们一样的处境,又有什么资格去批评他们的行为?局外之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局内之人的痛苦与绝望。
“咱们身上有干粮吗?”陶商转头问许褚道。
许褚点了点头,道:“末将随身倒是带了一些。”
“拿出来一些给他们。”陶商吩咐许褚道,然后又随手从怀中的钱袋拿出了几枚五铢钱,从马上弯腰递给了那些汉子。
那些汉子们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战战兢兢地接过钱和干粮,结巴着向着陶商和许褚道谢,随后像是怕他们反悔似的,头也不回的飞速跑远了。
许褚看着这五个人跑远的身影,重重的‘哼’了一声,低头看了看那依旧蜷缩在地上的女孩子,对陶商道:“大公子,这……怎么办?”
陶商翻身下马,转头对身后的士兵们道:“扶她起来看看。”
但是还没等士兵们上前,貂蝉便已经是从马上翻了下来,快步走到那孩子身边,伸手轻轻地将小女娃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小妹妹,你没事吧。”貂蝉轻柔地问道。
那被殴打的小女孩看着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虽然年纪幼小,但也能看出姿色平常,而且右脸颊上还有一块巨大的红色胎记,身材瘦瘦小小跟营养不良的小鸡一样。
陶商暗自揣摩,刚才那五个大汉对这姑娘这般凶暴——一定是看她长相平平无奇还没长开,再加上脸上又有胎记,小小年纪不但不可爱,还显得颇丑,诈看之下晚上还容易做噩梦,所以才为了点干粮对她拳打脚踢。
若是偷干粮的换成是貂蝉,那五个汉子别说是下重手,估计早就跪下双手奉上粮食,饿死也不会唐突佳人的。
人性啊,就是这么现实而丑陋。
那小女孩被貂蝉搀起来后,吃力地站定在了原地,她抬起头,眼眸中显得极为空洞,望向众人的时候眼睛一眨都不眨,直勾勾阴森森的……把陶商看的浑身发毛。
真是种骇人的眼神,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
在陶商的印象里,这种眼神也只有猫科动物才表现的出来……太瘆人了,这根本不是人该有的目光好不好?
但女孩接下来的动作却解释了她那空洞眼神的原因。
但见这姑娘弯腰蹲在地上,伸手在地上摸来摸去、摸来摸去的……直到在地上抓起了一根不长不短的竹竿后,方才用其点地缓缓地站起身来。
陶商见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眼神这么空洞吓人,原来这小丫头是个瞎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