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古树,翠绿环绕;
天地灵源,孕育神种。
——积羽城
完美大陆中南部无忧河畔,墨绿古老的森林,浩渺无际。积羽湖烟波浩渺嵌入在这片古老的森林中,蜿蜒曲折的河流绕过积羽城融入无忧河。
三颗巨大的参天古树在积羽城上方展开粗壮的枝叶相互交织在一起,像威严的天神一般守护着羽族。巨树遮掩下,碧绿粗壮的树干形成一环天然城墙,青萝藤条织架的门,在夕照下显得幽远、寂静。
羽夕鸾风尘仆仆的站在神树下,目色急切。
“公主你可来了。”羽族长老羽月玮看着从战场一路奔回的羽夕鸾,心中急切万分:“您可算回来了。”
“父皇呢?”只见羽夕鸾双眼微红,一双褐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心与焦虑。
羽月玮心下不由的一痛,低下头回道:“在神殿里....”
“怎么回事?”
羽夕鸾抬头,此时高耸的神树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让人心生畏惧。
“不知是何人所为....”羽月玮神色哀伤,“陛下在等您....”
羽夕鸾看着那高耸入云的神树,脚下不知怎的一软竟连站也都快站不住了,羽月玮见状立马扶着她的手臂,在她耳旁轻轻说道:“公主,我带你上去吧。”
羽夕鸾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被羽月玮带到了神殿前。
一座威严神圣的宫殿出现在眼前,整个建筑都建于古树粗壮交错的树杆上,这是羽族历代国王居住的神殿。此时,羽族祭祀神情哀痛的站于神殿宫门前,手中的权杖也好似应和着她的主人般,发出黯淡的光彩。
“玉响!”
羽夕鸾冲上前。
“公主,陛下他...”羽族祭祀玉响侧过头,面露悲伤的打开了神殿宫门。
神殿缓缓开启。
神殿中,只见羽族国王风帝神色平静的半躺在王座上,而他的心口处正插着一把短剑。鲜血染透了风帝洁白如羽的帝服。他见羽夕鸾走入大殿,便吃力的抬起右手挥手示意她过来。
羽夕鸾心中悲痛,她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王座,跪坐在风帝身边,握住风帝逐渐冰冷的手。
“父皇,我替你疗伤。”泪水夺眶而出,羽夕鸾手足无措的在风帝伤口处疗伤。
淡淡光芒凝聚在指尖。
“夕鸾——”风帝用微弱的叫着她的名字,左手吃力的握住那只正在施法的手,“没用了…”摇摇头,风帝的声音越说越轻,“你听我说…其实我最放心不下你…夕凰他…他生性软弱、优柔寡断像极了你的母亲;而你,你的性格却是像极了我....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羽夕鸾眼中泛出点点泪光:“父皇别说了,别说了....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哥哥的,不会让他胡来。”
“我是在担心你啊!傻孩子....”风帝颤着手,轻抚上羽夕鸾的脸庞,满含担忧:“你与他的事情我已知晓...你的性子像我,我怕...怕你走上跟我一样的路...”
“父皇!”羽夕鸾震惊,随即低下了头,泪水不受控制的流落。
“你还想瞒我多久?”风帝心疼的抬起她的头,温柔的替她擦去眼泪:“真是苦了你了....”
“父皇!对不起!”此时,羽夕鸾哭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眼泪直刷刷的流个不停,“我不想骗你的....我不想让你担心....”
“傻鸾儿...”风帝轻轻的将她揽在自己的膝头,“我跟你说说我和人族之间的事情吧....我希望你不要和我一样....”
“父皇?”羽夕鸾俯趴在风帝的膝盖上,不曾想风帝竟然会与人族有牵连?
“夕鸾,说起来这人族与羽族之间的战争,与我脱不了关系…是我的私心....”临死前的风帝神色安详又充满愧疚。
“父皇...”羽夕鸾双眼含泪诧异的抬头看着垂死的风帝。
“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初我还不是风帝,他也不是景帝。”风帝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抚过羽夕鸾的长发,“咳咳...我们在万流城相遇,那段时日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可后来....后来...咳咳,他娶了人族的女子成了景帝,而我则回到了积羽城娶了你的母亲。咳咳...我愧对阿如,虽然我娶了她,但是我最爱的还是那个赵景。那个在万流城中一起谈风论月,煮酒下棋的他....呵呵…..”
风帝虚弱的苦笑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出。
“父皇,不要说了!”眼泪从羽夕鸾的眼中落下,他紧紧握住风帝的手,一滴泪滴无声的滴落在风帝的手背上。
“夕鸾...答应我...咳咳,以后不要在...在挑起两族争斗了。我的...私心..造...成了...这几百年...的...咳咳,阿景...奈何桥边...我等你...”
说完,风帝的手便从羽夕鸾的手中滑落,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良久....良久....
“父皇!!”羽夕鸾泣不成声的埋首在风帝身上。
夜色流殇,羽夕鸾失魂的走出神殿,身后远远传来哀鸣的报丧音。羽族子民纷纷走出家门跪倒在地,哀恸声四起,送别他们心中最崇敬的国王。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景色,羽夕鸾的泪水再次滑落。
仿佛还是以前,夏日的午后。夕鸾调皮的逗弄正在熟睡的风帝,在他的身前,罗列着厚厚一叠文书及一碗羹汤。
“夕鸾....”风帝从睡梦中睁开双眼。
羽夕鸾对着风帝吐了吐舌头,撒娇说道:“父王,你尝尝我特意为你做的!”
风帝宠溺的捏着夕鸾粉嫩的脸蛋。
“父皇,父王....鸾儿热,帮鸾儿扇风。”
“父皇,哥哥欺负我…”
“父皇,鸾儿要父王抱抱。”
“父皇!我就是要和漓在一起!”
父皇....
羽夕鸾木然的走着,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再也支撑不住的颓然跌坐在泥泞冰凉的道路上,失声痛哭。
此时,天也降起了大雨,仿佛也在对风帝的离去而感到悲哀。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浇透了她的衣裳。
雨水混合着泪水从羽夕鸾脸上滑落。
风帝死了,一直宠她爱她的父皇死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会像风帝那般宠爱着她了。
羽夕鸾在雨夜中泣不成声。
曾经的过往历历在目,风帝的宠爱、为了漓与风帝争执...记忆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
羽月玮撑着伞静静的站在不远处,悲伤的目光落向在大雨中哭泣的羽夕鸾身上。她走上前去蹲下,羽夕鸾像无助的小兽般瞬间扑倒羽月玮的怀中痛哭。羽月玮轻轻抚慰怀中哭泣之人,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之人逐渐安静了下来。羽月玮这次才看清,羽夕鸾苍白的脸上布满雨水,长长的睫毛垂下还有一滴眼泪尚未流出。
这一年的春季似乎一直都在下雨,绵绵春雨不绝。羽夕鸾自风帝死后一直抱恙在身,族中所有事物皆有羽月玮及祭祀玉响接手处理。
而,她的哥哥――达兰王子羽夕凰也顺利的继承王位,入主神殿。
漫天花语。
落英缤纷如雪,散落在羽夕鸾消瘦的肩膀上。
大病初愈的羽夕鸾如石像般伫立在神殿门口,静静的凝视着这一切。
泪水,再次从紧闭的美目中跌落。
这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
“父皇…”羽夕鸾嘴唇微动,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羽月玮悄悄的来到身后,手里正拿着一件披风。
终于,神殿大门沉重的打开了。
那宛如天人般的出世光华,却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一张尚显稚气的脸上。羽夕凰睁开惺忪的睡眼,在看见羽夕鸾的霎那,脸色惊变。
震惊及惶恐,出现在他的脸上。
“夕…夕鸾,你怎么来了?”羽夕凰心虚的低下头:“你病刚好,快回去!”随即立刻向守卫吩咐道:“还不护送公主回去!”
羽夕鸾淡然的盯着羽夕凰瞬息多变的神情,若有所思。
羽夕凰被她的目光看的心中一阵发毛,忙对着一边的守卫使眼色:“还不快去!”
守卫尴尬的走上前去,低头恭敬的说道:“公主请——”
羽夕鸾仿若未闻,还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眼前已是国王的哥哥。
羽夕凰瞬间感到一阵荒凉,使劲得对着守卫打眼色。
这一切都被羽夕鸾看在眼中。
“都给我下去!”羽夕鸾微微眯起双眼厉色道。
守卫被这股威慑力镇的当场进退不得。
他们都清楚知道,比起国王来他们更惧怕眼前的公主。
只见她慢慢走进羽夕凰看着他的眼睛:“你有事瞒我?”
羽夕凰被这炽热的目光灼痛了双眼,不敢在看下去,小声道:“没…没有。”
“那你心虚什么?!”羽夕鸾缓步渡走在羽夕凰身侧,不时的打量他。
羽夕凰瞬间感到一阵压力袭来,冷汗涔涔濡湿了帝服。
“国王…这些东西…”
一个守卫从神殿走出,看见羽夕鸾的刹那脸色突变,恐慌的连忙跪下。
羽夕鸾走到守卫身前,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的身边散落了一个包裹。她踢了下那个包裹,问道:“这是什么?”
那个守卫跪在地上颤抖的看向羽夕凰。
羽夕鸾狐疑的顺着守卫的目光落到羽夕凰处。只见那羽夕凰的头低的更低,根本不敢直视她。
她厉声道:“快说!”
守卫听着羽夕鸾威严的声音更是吓得簌簌发抖,连话也说不清了:“是…是…国王不要了的东西,命小的去处…处理掉…”
细密的冷汗从守卫的额头落下。
羽夕鸾看着那个守卫,在转头看向同样颤抖的羽夕凰。觉得事有蹊跷,忽的脑中猛然灵光一闪,她低下身打开了那个包裹。
在打开包裹的瞬间,羽夕鸾凌厉的看向羽夕凰。
身上的衣裳也因为动怒而波动起来。
一瞬间气氛凝重,漫天花语,彷佛也在霎那间炸开了。
羽夕凰惊恐万分,一抬头,就见羽夕鸾愤恨的看着自己。
羽夕鸾的语气带上几分威严与怒气:“这些都是父王的旧物,你竟然不要了!”
霎那间,守卫纷纷跪倒在地。
显然,这些风帝旧物就是羽夕鸾动怒的缘由。
羽夕鸾目光抬起,缓缓移过跪在地上的守卫,最终注视于独自站立的羽夕凰。羽夕凰感受到这威严而凌厉的目光,剧烈颤抖起来。
羽夕鸾冷笑。
沉默。
沉默中,跪着的守卫一阵颤抖,几乎趴在了地上。彷佛此时站在眼前的公主才是真正羽族的王。
“来人!”羽夕鸾斜瞥跪在脚下的守卫:“此人盗取先王遗物,念其护我羽族有功,功过相抵。拖下去重打一百棍,逐出积羽城。永世不得回!”
跪在地上的守卫怔在原地。
“还不动手!”羽夕鸾踏前一步。
守卫们战战兢兢站起,将那守卫拖了下去。那守卫面如死灰,在经过羽夕凰时嘶声呐喊:“陛下,救我…我…”后面的话语再也听不见了,最后化为哀吟。
羽夕鸾微笑着渡步到吓呆的羽夕凰身前,伸手替他整了整洁白的帝服。
“哥哥,夕鸾自作主张替哥哥处理了那个贼,哥哥不会怪我吧?”
看着羽夕鸾的近在咫尺的笑颜,羽夕凰更是惊恐不定。
她的笑容虽然明媚,却是让人感觉犹如身处修罗炼狱般叫人不寒而栗。
“不…不会。”不敢直视眼前之人,羽夕凰只能看着自己的衣摆。
“哥哥,要好好看好父王的东西啊,不要再让人偷了!”羽夕鸾特意在偷字上加重语气。
“是!是!”羽夕凰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不再看那个不成材的羽夕凰,羽夕鸾回身就往自己的小屋走去。刚走几步,就看见了已在一旁等待多时的羽月玮。
羽月玮上前将手中的披风披到羽夕鸾身上:“病刚好,小心着凉。”
“你都看到了?”羽夕鸾问道。
“是!”羽月玮与她并肩而走。
“哥哥如今就这样!如果我在一昧的沉迷于父皇的死,羽族就真的完了。”羽夕鸾无奈:“你来不止是给我送披风这么简单的吧?!有何事找我?”
“公主跟我来。”
沿着路一路向北走有桥名——饮月,羽夕鸾跟着羽月玮站到桥上。桥下是清澈明亮得的河水,水面除了片片飘落的花瓣,再无其他。
羽夕鸾看了看四周,疑惑道:“什么事怎么非要在这里说?”
羽月玮也不说话,从衣袖中拿出一把短剑。
“你这是…?”羽夕鸾诧异的接过短剑细细查看。
这把短剑的剑身及剑柄通体皆有千年白玉铸成,剑身莹润透亮隐隐暗藏剑意。
羽月玮有些吞吞吐吐:“这是杀死先王的凶器,我仔细辨认过是…”
羽夕鸾没有说话只是手持短剑对着前方比划,剑身升起袅袅雾气,寒气逼人。
羽月玮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是人族景帝的!”
羽夕鸾手持短剑的手一顿,望向远处流淌的无忧河喃喃自语:“人族…景帝…你确定?”
“确定,这把剑本是景帝送给先王的,公主且看剑身处。”羽月玮指向剑身。
羽夕鸾这才发现剑身一面处刻有“风”字,而另一面则有一个“景”字刻在其中。如若不细看,还真不易察觉。不仅如此,风、景二字下面各刻有两列诗句。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只有相思无尽处…”羽夕鸾反复低喃。
她与沙漓又何尝不是呢。
“公主…”羽月玮看出了她的伤心事:“这把短剑,也是你父王取的名字――相思无尽处。”
“相思…无尽处…”
父王啊父王,你就当真那么爱他吗?!
羽夕鸾暗自叹息。
“月玮!”羽夕鸾认真的凝视她:“你帮我看好哥哥,有什么事就通知我。我有要事处理。”
说罢,羽夕鸾带着相思无尽处独自走下饮月桥。
随后有一骑冲出,向西北方的万流城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