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的暮色街头,林莫奈突然多出一个亲戚。
她心里想的是,陆沉水年纪不大,当她哥差不多,哪知道他一脸认真地说:“我当你爸不合适。”
“……”
林莫奈气呼呼瞪他,凶道:“谁要管你叫爸爸?”
“你看着叫吧。”陆沉水懒散回答,不太在意。
“叫哥,行嘛?”林莫奈麻烦人家,总得有态度。
“叫什么?”陆沉水像是没听清,她重复道:“叫哥。”
“恩?”
“哥!”林莫奈嚷道。
见他黑漆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她猜到他是故意的,陆沉水朝店里昂了昂下巴,回身道:“吃饭。”
“不用了。”林莫奈自知已经给对方添了很多麻烦,“谢谢。”
陆沉水站在门口,店里的光朦胧,在他头顶氤氲出漂亮的光圈,像是西方故事里的天神。
“明天露馅儿我可不管。”他转身往里走,林莫奈只能跟进去。
赫苏青意外又惊喜:“我今天还和阿水念叨你呢,你就来了。”
他们与校园的人截然相反,陆沉水性子冷,心地挺善良;赫苏青的热情,更是没有丝毫的遮掩。
晚饭是红烧鱼、糖醋排骨、炒鸡蛋和西蓝花肉片。
这堪称丰盛,她家过年才会两荤两素,平日里只有一道菜,肉偏少。
能穷到她家这种程度,林莫奈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她胡思乱想时,陆沉水盛满一碗饭放到她面前。
“太多了。”林莫奈看他,“吃不完会浪费。”
“瘦得跟豆芽菜一样。”陆沉水拿起筷子,头也不抬地说:“难怪打架会输。”
赫苏青在前面柜台,他们在后面的餐桌边吃饭。
头顶的吊灯像一把伞,将光聚拢在他们的头顶,就像是电视剧里常见的温馨场景。
简单干净的房间,木质餐桌,头顶一盏暖灯。
晚餐飘香,两个人一起吃饭,顺便说说今天发生哪些趣事。
这就是林莫奈向往的生活,简单平淡,一辈子都不会腻。
林莫奈偷瞄陆沉水,他脸色一贯冷淡,闷头大口吃饭。
她大多时只吃饭,避开有刺的鱼,啃起来可能不雅观的排骨,以及让她过敏的鸡蛋,基本只吃西蓝花肉片。
陆沉水很快吃完放下筷子,又去角落边对着电脑。
林莫奈放松些,吃了点鱼和排骨,但也没好意思放开吃。
赫苏青过来看她,纳闷道:“菜怎么剩这么多?你多吃点啊。”继而又扬声问:“阿水,不合胃口吗?”
“我不怎么饿。”他再没声音,她也放下筷子不吃了。
林莫奈起身要帮忙收拾,陆沉水站起身叫她:“你过来。”
她乖乖走过去,陆沉水昂了昂下巴:“凳子。”
林莫奈坐在一旁看,电脑黑色屏幕,一堆白色字母和符号,她看不懂。
陆沉水双手在键盘上敲,沉声道:“说吧。”
她简单说明情况她和左子明打架的缘由,便没动静了,他没有任何表情,余光看她:“没了?”
“是。”
“细点。”
“噢,”她想了想,又说了点别的,比如杜煦,又比如左子明之前也招惹她,听人说,左子明是后转来的,家里有钱,是混子里的小头儿,还认识些社会的人,大家都不敢惹他。
“继续。”他视线没离开过屏幕,林莫奈又补充说起,她不怕左子明,也不是故意想打架,“我不想示弱,要不然下次他还会这样。”
陆沉水一直不满意她说的答案似的,她说了又说,最后都说到未来计划。
啪的一声,陆沉水猛地敲了下键盘,屏幕的黑底白字跳转,进入缓冲状态,他靠着椅背,歪头看她脸上的伤,微微拧眉:“谁打的?”
林莫奈低头抓了抓脸,没做声。
“我这人要么不帮,要帮就帮到底。”陆沉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着,含糊不清地说:“你自己看,要不要我帮。”
人起身绕过她,去门口抽烟,林莫奈望着颀长的身影,至少得180以上,她分神地想:吃什么长这么大啊?
她正叹气,赫苏青进里面拿东西,笑着看她。
她偷偷问阿姨:“陆沉水多大啊?”
阿姨回头看一眼门口,低声说:“19。”
才比她大三岁……林莫奈总觉得是给他添麻烦了,她要怎么感谢才行?
一无所有的人最怕欠债,尤其是人情债。
陆沉水带回一身寒气,屏幕的缓冲已经进入到下一个页面。
没等她看清,页面最小化,陆沉水拿过烟盒丢过来,颇为戏谑道:“来一根?”
他表情虽淡,但眼尾微微挑着,表情有点坏。
“你都不卖我。”林莫奈记仇的语气。
陆沉水靠着椅背舒口气,伸了个懒腰,手臂线条紧绷,T恤下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非礼勿视。
林莫奈一抬头,陆沉水幽深的眸子锁着她,她总觉得刚才看腹肌的行为好像被发现了……
“那我以后谢你,你能不要拒绝我的谢意吗?”林莫奈尚未想好怎么感谢,但总归要谢的。
陆沉水双臂抱膀,颇为无奈:“还不说?”
她只能如实说,左子明的母亲给她一巴掌,她被打翻在地,脸颊得益于天冷,间接冰敷效果消肿不少;左子明的爹,给她一杵子,她努力稳住身体才没摔倒。
她像是跟家长告状的小孩儿,低头巴巴地说,明明正常语气,但怎么看都是可怜唧唧的。
陆沉水后面几乎没说话,等她说完,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她准备回家,陆沉水也没说别的,赫苏青让她多待会,她低头道谢:“谢谢阿姨,谢谢你,我要回家去了。”
窗外依旧是天寒地冻,身后温馨的一切,像是卖火柴小女孩的幻觉。
她缩在宽松的衣服里,小小的一只顶风往前走,赫苏青站在直叹气:“这孩子太瘦了,家长也是不知道心疼孩子的主儿。”
赫苏青刚念叨完,见陆沉水穿好外套,她嘱咐:“路上慢点。”
陆沉水去超市拿电池,撩起门帘,瞥见熟悉的一道身影。
林莫奈正拿着一袋面包,问:“老板,这个面包真的只要1块钱吗?”
“对啊,不过要过期了,你看好了。”得到老板肯定回答后,她把3袋要过期的面包,以及5包要过期的方便面都买走了。
林莫奈意外发现省钱的新方式,拎着战利品刚走出门,迎面撞了个满怀。
她刚要道歉,一抬头,是熟悉的寸头和冷清的脸。
“陆沉水?”林莫奈叫他名字,她咬字很轻,但又叫得很清晰,“来买东西吗?”
“恩。”陆沉水站在门口,要了四节电池。
她在门口道别,转身就走,陆沉水双手插兜跟在她后面。
林莫奈起初以为他还要去哪,见他跟着自己进了巷子,她意识到了什么,说:“你不用送我。”
“谁说我送你?”陆沉水自顾往前走,她只得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她踩着陆沉水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那是家的方向。
一抬头就能看见人,且是她认识的人,即便巷子黑暗的像深渊,她也不似以往胆战心惊。
这种幸福的充盈感没持续多久,她快要到家了,那间矮小破旧的西厢房。
林莫奈故意走得慢,陆沉水却突然停下接电话。
她走得比蜗牛还慢,身后的声音不远不近,她偷偷回头,陆沉水低头轻声说着什么,压根没看她。
慢,是比不过了,林莫奈灵机一动,突然加快步伐,陆沉水果然被落在后面。
她连忙提前拿出兜里的钥匙,匆忙间开门,躲在暗处,等听到脚步声过去才松口气。
家里已经不能用冷清形容,一天没生火,冷得冻人,土房子四处漏风。
林莫奈站在房子中间,自嘲道:“一个月100元的两室一厅,你还挑什么?”
两个小房间,中间一道门,里面放杂物,外面她住。
幸而是房东家的玉米瓤懒得卖,留给她用了,她前些天又捡了些木头,冬天不至于太难熬。
林莫奈生火烤了会,总觉得忘了什么。
她拉过小板凳,支起小桌,拿出崭新的日记本。
埋头写下日期,写了几分钟合上本子,她脑子里闪过陆沉水的脸,他除了冷淡,还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什么不当她爹……她无奈地笑,可千万别像她爹,她恨死了。
风吹得门呼哒直响,她一下子想起,大门忘记锁了。
她一个人住,安全第一,林莫奈裹上大衣,顶着风出去。
锁眼还没对准,听见脚步声,林莫奈正有点慌,借着雪的亮色看见熟悉的脸。
他的五官立体,眼窝深,鼻梁高挺,下颌线优越,即便夜色朦胧,也很好认。
“家丑”外扬,林莫奈站在风雪夜色里,有点傻愣愣的,像是没反应过来。
窘迫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本来要冻僵的人,顷刻间热得要冒汗似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陆沉水双手插兜,淡声道:“我知道我很帅,不用一直盯着我看。”
林莫奈无言,陆沉水提醒她:“明早来店里找我。”
“好。”
“顺便吃早饭。”
“不……”
人,已经转身走了。
“……”
林莫奈的窘迫,回房间莫名散了,幸好陆沉水没问。
她写写作业,学习新课程,学到后半夜,爬进冰凉的被窝。
房间炉火烧得正旺,噼里啪啦声催她入眠,想到明天她心里沉甸甸的。
回想最近几天的事,都和陆沉水有关。
这是她来到山城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算是朋友吧?她默默地想。
胡思乱想着昏沉入睡,噩梦如乌云压顶,她闷得喘不过气。
远处隐约泛起亮,林莫奈哆嗦着,踉跄地往前走,那抹光愈发刺眼。
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亮色的中心,周遭黑暗如地狱,他像是光的使者,照亮一切,连同阴暗处的她。
离那道明亮的身形越来越近,身上的寒凉被驱散。
她忍不住想拥抱那一抹温暖,指尖触到他后背时,那人忽然转身。
少年神采奕奕,清澈眸底满是笑,眉梢一道疤斜入发梢。
她愣在原地,这人好眼熟,他张开双臂等着她,可以抱吗?
她在梦里犹豫要不要抱,面前的人顿时凶巴巴地气道:“老子又不吃人!”
这熟悉的话,林莫奈一下子想起来,这不是陆沉水吗?
作者有话要说:完蛋啦,你坠入爱河啦!居然梦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