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星期五,多云
从凌晨到现在,总算把购物车清空了。买了不少的电子产品,最近是不是打太多游戏了。
徐岚已经住进来半个多月,我居然似乎习惯了他的存在。其实他可以算是优质租客了,公共区域总是打扫得很干净。他自己多数时间都窝在沙发里,电视声音也调得很恰好,并不烦扰人。
习惯了他准备的早餐,西式的、中式的,轮番出现,有一天居然是海鲜锅边配圈饼。茶几上经常出现成堆的肉食,他怎么还能那么瘦。
他把行李搬进了客房,人却没有搬出沙发。强烈怀疑他是不睡觉的,反正我从没见他睡过。似乎也不怎么见他出门,只有一天,没有早餐,人到晚上还没有出现。只第二天,早餐又摆上了。
这两天阳台上似乎多了一溜儿的花盆,看不清楚种了什么。去阳台要从他的沙发面前经过,除了每隔几天去阳台晾一次衣服,我是尽量避免过去的。他会把晾干的衣服收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排在我的床上。
龙飞跃变得越发粘人了,最近居然提出要来做客。那俩个体育系,开学时候提过,也就没有下文了。龙飞跃倒是不屈不饶的。他要是在我这看见徐岚,不知道会起怎样的fēng • b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只能先用学习当作挡箭牌了,这周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
11月18日,星期五,多云
龙飞跃那个家伙,居然硬粘着跟来了。
徐岚居然不在沙发里,可是电视开着,茶几上堆着食物,完全没有收拾,不像他。
龙飞跃硬赖着吃了晚饭才走。
徐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楼下的猫又在叫唤了,不是春天才发情的吗?
猫呀,
徐岚的绿色眼睛,不同的角度和光线,似乎会变色,有时候看起来是浅灰色的。那天我的确看见金色了,吓了一跳,再看又是绿色的了。也不敢一直盯着他看。
2016年11月18日,星期五,多云
丙申年十月十九,宜结婚、订婚、出行、搬家、栽种、安葬、祭祀
忌交易、开业、安门、作灶
电视里,点播台,bbc的纪录片,徐岚并没有仔细看,他的注意力在桌上的生鱼片。
这里没有别墅那么靠近郊野,揽胜也留在别墅的车库里,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抓活物吃了。试了超市里的各种冷鲜肉类,死得太久,不管怎么精心烹饪,总是不对胃口。只有鱼,虽然是高密度养殖的,毕竟是活物。
“下次可以试试到江里抓鱼,离得并不远。”徐岚暗自踹度着。
突然,熟悉的能量场。
龙飞跃下定决心要绑定滕存一这个朋友,在他们苗家,走亲访友是联络感情的重要流程。他这一天都紧紧跟着滕存一,生怕跟丢了,那瓶酒也一直揣在包里。龙飞跃没有喝过葡萄酒,家里喝的都是烧酒。不过他仔细了解过了,这里的人不怎么喜欢喝高度的白酒,啤酒、黄酒又太便宜了,还是红酒讨人喜欢。
滕存一实在没有办法,下课后也就没有去图书馆,早早地领着龙飞跃往家走。
徐岚还记得龙飞跃的能量的味道,吸过的能量,两三个月里都还能辨认出来。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飞身跃下阳台,隐入树梢。
龙飞跃贪婪地采集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屋子稍显凌乱,厨房锅台上堆放着案板刀具佐料瓶,是烹饪过后没有收拾的样子。最乱的还是茶几,吃了一半的生鱼片,一溜儿的佐料碟。
“你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呐。”
“是我的房客,喜欢自己弄东西吃。”滕存一搪塞着。
“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我一个人住不了两间房,租出去赚点外快也好。”
“把房子弄得这么乱,要涨他租钱。”龙飞跃挺认真地说。
滕存一只能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龙飞跃继续巡视。滕存一坐在沙发上看着徐岚没关的电视,霍金的理论,滕存一听着像天书。沙发靠垫、毯子全都堆在一起,形成一个窝,徐岚喜欢把自己埋在这堆东西里,坐出来的坑还在,似乎还有淡淡的体温。
龙飞跃提出来一起吃晚饭,还掏出买的红酒。滕存一的厨艺就是煮泡面的水平,只好叫外卖。
龙飞跃要吃辣,滕存一礼貌性地打开橱柜翻找,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感觉比超市的调料货架还要齐全,各种瓶瓶罐罐整齐地排列着,分门别类,从高到矮,滕存一不由想到了军训时候的队列。找到了辣椒类,足足有十几个瓶罐,各种性状的辣椒制品,还有些写着外文。滕存一只好让龙飞跃自己来选。
龙飞跃仔细地检阅了每一瓶辣椒,全都打开闻了,最终选了三种,分别拿佐料碟装了。滕存一又看见了满满的碗柜。说起来,早餐用的碗碟,有些看起来十分陌生,当时也没有太在意。
龙飞跃觉得红酒不好喝,酸涩,也没有烧酒的烈。是自己当作礼物买来的,总不能自己拆台吧。所以什么也没说,喝了一杯。滕存一本来也不怎么喝酒,于是礼貌性地喝了一杯。剩下了大半瓶。
徐岚见滕存一送龙飞跃出来,便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东五寝室。龙飞跃洗漱之后就抱着小说爬上床,看了大半本,倒头睡了。
滕存一送走龙飞跃后就开始打扫,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家务了。餐桌、灶台、茶几,全部清理干净,沙发靠垫放回原处,垃圾放到门外的角落。总算干完了。他坐在沙发上盯着黑色的电视屏幕发呆,不知不觉中,靠垫又被摞到了身边。
2016年11月19日,星期六,多云转雨
丙申年十月二十,宜打扫、破屋、祭祀、求医,余事勿取
忌结婚、安葬
徐岚守了一夜,龙飞跃确实只是在睡觉。
“想多了吗?”天泛白的时候,徐岚决定撤了。他对自己吸取能量时做出的判断还是颇自信的,龙飞跃虽然是个讨人嫌的东西,但没有什么强烈的恶意。
清晨,车很少,徐岚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旁的早餐铺子渐渐开张了,有架起油锅炸油条的。“油条吗?好像还没做过。”
睡得太晚了,一觉睡到九点过,屋外传来很大的轰隆声。滕存一揉着眼睛走出卧室,习惯性地看向餐厅,徐岚在灶台那里不知道忙什么,那声音原来是抽油烟机。
滕存一凑过去,只见徐岚麻利地将拧成麻花的条状物丢进一大锅油里,很快,浮起白胖的油条,徐岚用筷子轻轻地翻搅,白胖变成金黄。
“发面花了些时间,饿了吗?快好了。”徐岚并没有抬头,仍旧麻利地炸着油条。
很快,经典的豆浆油条摆上桌,餐桌中间,一个英伦风的漂亮陶瓷罐子,装着细砂糖。
“先吃吧,我等会儿再收拾。”
“吃个早餐,这也太大费周章了。”滕存一在靠近厨房那面的位子坐下,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习惯了。
“吃的事儿,都值得大费周章。”徐岚的嘴角闪过若有若无的笑意。
2016年11月25日,星期五,雨
丙申年十月二十六,宜出行、沐浴、祭祀,余事勿取
忌开业、安葬
下了一周的雨,有些深秋的意味了。
“又是个诸事不宜的日子。”徐岚直起身子,昨晚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为何,每当看到日期,他总会联想到老黄历,明明是不信的。
屋里没有滕存一的动静,已经走了吗?
404的那俩口子又在吵,昨晚就开始了,还没吵完。
昨夜,大概已经是凌晨了,徐岚听见404的男人出门抽烟的动静。这些日子他睡得越来越晚,是因为猫叫声吗?
突然,404的女人冲了出来,大吼了一句:“抽,就知道抽,抽死你。”然后摔门进屋。那女人平日里都是细声软语的,还能来这么一出。也是给猫闹得?
滕存一倒是睡得踏实,呼吸声早就已经变沉了。
猫是403的独居老太太养的。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觉得独身很自由。事实上,直到滕存一搬来的不久之前,她都是这么觉得的。在单位补尾,直到年龄实在太大,被迫退下来以后,老太太养了三只猫。除了去老年大学和跳广场舞,老太太把时间都花在猫身上了,带着它们泡宠物店、宠物医院,带着它们去和老朋友聚会,在老友们炫耀孙辈的话题中,插入猫的话题。
老太太有一个侄儿,有时候会来探望,也曾劝老太太搬去同住。老太太不喜欢侄儿,觉得他贪图自己的房子。老太太有自己的盘算,等真的老到走不动了,把房子卖了,找家贵的养老院,让人伺候着。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夏日午后的雷阵雨,老太太从宠物医院回来的路上滑了一跤,除了骨折,还有轻微脑梗。
那之后,老太太便离不开轮椅了。侄子每隔几日会买些食物和生活用品送来,老太太总是冷言冷语的。三只猫和老太太一起,挤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单元房里,渐渐变得焦躁起来。
徐岚经常从阳台进出,总是会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绿眸与金灰色的猫眼对望,他看见了猫的无趣、无奈。徐岚本也没有打算多事的,只是这天气。徐岚不喜欢在雨天出门,甚至连论坛都懒得去登陆了。龙飞跃之后,只开张过一次,大学的论坛的确是块沃土,但那些太过麻烦的是非,徐岚不想管。
“就近解决吧。”徐岚下定决心。
2016年11月28日,星期一,多云
丙申年十月二十九,宜会友、出行、搬家、订婚、交易、修造
忌开仓、祭祀
403的老太太总算送走了侄子,准备做午饭。阳台上有动静,是猫又在打架了?今天怎么不叫了?有点儿不对劲。
老太太艰难地转动轮椅,向阳台挪去。阳台的栏杆上倚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光,看不清楚脸。
“什么人,我要报警了!”老太太慌忙去够柜子上的手机。
“猫是自由的动物,这么活着很可怜。”徐岚并没有打算上前阻止。
“猫?我的猫呢?”老太太这才注意到周围一只猫也没有。
“有人委托我来解放它们。”
“是不是李俊那个混小子,他想干嘛?”老太太有点气急败坏。
“不能透露委托人的信息。”
“他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不,三倍。”老太太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了。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你没有我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老太太急得快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生命力。”徐岚的声音冷冷的。
老太太楞了几秒,突然瘫软下去。
入夜,徐岚久违的回了一趟别墅,把三只猫安顿好。网购的猫粮、猫砂、食盆、猫窝都到货了,一番布置,竟也忙了几个小时。不过这一单一箭双雕,也算赚到了。
“404那位只能算半只雕吧,吸那么多烟,到时候还要费力排除尼古丁。”徐岚算计着。
是他干的吗?
不会吧
兔子不吃窝边草
12月6日,星期二,多云
他哪里看起来像兔子了。
一大早,救护车停在之前搬家停卡车的位置,担架上的明显是四楼的大叔,他总是站在通往五楼的拐角抽烟,还特地在墙角放了个破花盆,装了半盆沙子。
关键是他的脸色,和当时的龙飞跃看起来是一模一样。
搞得我一天心神不宁。
那家伙居然还不在。
有动静,回来了。
就这么干脆的承认了,好歹有点表情动作呀。
居然还问能不能养猫,什么事儿嘛
等等,我有回答吗?
我好像说了什么,
不会又是随便吧,
真想抽自己一顿!!!!!!!!!!!!
这样下去不行,
还是必须找龙飞跃问清楚。
12月7日,星期三,多云
总算是问清楚了。
今天特地陪龙飞跃一起吃晚饭,然后拖他去了教学楼,还是四楼那间教室。
龙飞跃倒是干脆,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他的母亲借钱帮他付了今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借的是隔壁寨子老司家的钱,好像就是巫师。老司的儿子看上了龙飞跃的姐姐,就上门提亲,答应负担龙飞跃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可是龙飞跃的姐姐不乐意,找龙飞跃哭诉。
龙飞跃正烦恼的时候,偶然听见几个女生在议论,说学生会论坛里有一个麻烦解决者,便试了试。结果就招来了徐岚。
徐岚答应支付龙飞跃四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并给他每个月一千的生活费。条件是每年吸一次。
龙飞跃国庆回去湘西,就是去还老司家的钱的,他还骗母亲说学校给了政策,免了四年的费用。
学生会论坛,徐岚原来是在那里招徕生意的。
那么楼下的大叔又是怎么回事?
可以确定的是,徐岚找那些有麻烦的人帮助解决麻烦,再吸取他们的能量作为报酬。从徐岚给龙飞跃的条款看,他吸取能量是保证不伤人性命的。
我要不要找徐岚谈这件事情?
还是一切照旧?
也算不上照旧了。
徐岚真的在阳台上布置起了猫窝。
是一只残疾猫,一只眼睛瞎了,一道很夸张的伤疤,是跟其他猫打架了吗?
我从没有养过小动物,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他大概不会在意的吧。
12月21日,星期三,中雨
还是没敢追问徐岚,过了这么久,更问不出口了。
今天看见楼下的大叔了,还有点萎靡的样子,不像龙飞跃那么生龙活虎,时间也长得多,是因为年龄的缘故吗?至少的确还是活着的。
倒是龙飞跃,自从坦白以后,总是缠着问我和徐岚的关系。幸好快到期末了,下周就是温书假,这两天再努力躲着他。
我大概不适合养宠物,那只猫总是躲着我。那天想要主动靠近,结果被挠了。徐岚叫我去打狂犬疫苗,本想糊弄过去,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疫苗,不由分说就在我左右胳膊各扎了一针。说是七天以后还要再打。徐岚和那猫倒是相处得不错,一种对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的感觉。
说起来,楼下的猫很久没叫了,是因为天冷了吗?
2016年12月31日,星期六,多云
丙申年腊月初三,宜订婚、搬家、定盟、栽种、开仓、沐浴、安门、祭祀、补垣、筑堤
忌结婚、安葬、掘井
虽然没有前两天那么冷,滕存一还是被冻僵了。
上午,堂姐夫程昊打电话来,说大伯设了家宴。滕存一打心底里不想去,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就上了程昊的车。
晚饭后,程昊开车送滕存一回家,车上还有堂姐和他们的儿子。
才过江,不到三岁的小男孩儿突然拼命哭闹起来。
“马上到家了。”堂姐滕存善努力安抚着儿子。他们的家在江的那一边,与现在行进的方向正好相反。
“把我放在前面的公交站吧,也就三站路。”滕存一转头跟程昊说。
滕存一低估了车外的寒冷程度,高估了公车的密度。颤抖着挪进家门,只想泡个热水澡。当他看到浴缸里欢快游动的鲫鱼,惊呆了,脸上一阵发烫。
虽然很想马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僵冷的脚趾抽筋了。滕存一只好冲进淋浴房,用略烫的水猛冲起来,一直冲到皮肤有了灼伤感。
徐岚径直走进浴室,背对着淋浴房,饶有兴致地观察浴缸里的鱼。
“那是什么?”滕存一有点脑了。
“江里的鱼。”
“哈??”
“刚抓的,等会儿弄来吃。要浴巾吗?”徐岚转过身来。
“浴袍吧。”滕存一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拿就进了浴室。
总算暖和了。滕存一走出卧室。徐岚在厨房切鱼。猫卧在沙发旁的墙角边,正好是空调暖风能吹到的位置。远处有人放烟火,虽然颁布了禁令,警察大概也不会在这新旧之交的时刻跑来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