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四章 梦回大唐 第三部分 太乙青霭

2019年5月2日,星期四,多云

己亥年三月二十八,宜沐浴、打鱼、结网

忌结婚、搬家、安葬

*

夜宿深山,徐岚让滕存一睡了,自己在帐篷外守了一夜。早起,吃了早餐,就开车上路。

走到下午,沟壑渐渐多了,徐岚告诉滕存一,快到了。滕存一一路看着窗外,心里感叹,在这西北之地,竟有这南国山野般的景致。

“你怎么会跑到这终南山里来的?”

“子蓝离开长安后,我也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但是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唐不比波斯,行政管理十分严密。我一个外国人,子蓝给我办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了,我也没有过所,所以就打算到乡下呆一阵子。我听子蓝讲起过终南山,知道这里山深林密,又有许多修仙的家伙跑来隐居,就来了。”

“你一个人跑来这里修墓?”

“那是后来,给那司徒酒仙修的。”

“哈?!”

“司徒文章,自己取了个号,叫酒仙,的确也是整日醉醺醺的,我就唤他酒仙了,他听了也美滋滋的。”

“这又是怎么撞上的。”

“就这山里遇上的,他跑来修仙。一日我到河里洗澡,那家伙喝醉了,也不知道在那草丛里蹲了多久,我一上岸就被他缠住了,非说我是神仙。”

滕存一实在憋不住,笑翻了。耳朵突然就被拧住。

“疼!疼!快松手!认真开车,两只手。快松手啊!!!!!!”

*

终于到了,寻了家僻静的农家乐住下。徐岚给了大娘几大摞的人民币,包下了所有的房间,还买断了院子里的鸡。来了个有钱的主,老板夫妇都极为殷勤,烧水杀鸡,忙得不亦乐乎。徐岚自己跑去二楼,趴在阳台栏杆上看院外的风景。滕存一看了一会儿稀奇,实在受不了杀鸡的味道,便也去二楼陪着徐岚。

院坝前的那一小片山野,不到十分钟,滕存一就看腻了。他总是想不明白,徐岚为什么能盯着一样东西看那么久。

“别看了,去四周走走。”

“你不累?”

“坐了两天车,只有屁股累,腿都麻了,总要活动活动嘛。只是周围走走,不走远。”

于是两人下楼,沿着坝前的小溪,慢慢向前晃。

走到一处石滩,徐岚跳到溪中的石头上,伸手下去拨弄冰凉的溪水。滕存一走过来,估摸了一下,便在溪边的乱石上坐下了。

“你可别在这里脱衣服洗澡。”滕存一忘了耳朵疼,又来打趣。

“活腻了。”徐岚扭头瞪了滕存一一眼。

“动用私刑是不对的!”滕存一忙捂着耳朵抗议。

徐岚也不睬他,就在那石头上坐下了,两人隔着半条的溪,各自想着心事。

“那个酒仙,你会饶了他?”不出十分钟,滕存一又耐不住了。

“算不上,那时候我正琢磨子蓝的事情,他醉醺醺的撞到跟前,就想着把他当试验品,只不过,结果却是救了他一命。”

“怎么会?”

“虽然也让他失了点血,但也把那些酒精和丹药的毒素给吸出来了,那个剂量的铅汞,对我倒也没什么,他的话,活不过一年。”

“那他怎么死了,还要你帮他建墓。”

“我和他一起在一个山洞里生活了几年。他醉了时候,我拿他做实验。他清醒的时候,就跟我讲诗词风月,还教我画画。”

“你那画是他教的?”

“我原本也会画画,但是用毛笔墨汁作画的确是他教的,我算不上是个好学生,始终也没画出他说的灵韵来。就这样折腾了几年,有我在,他无论是仙还是鬼都做不成,因为我总是需要去猎食的,结果几年下来,还把他给喂胖了些。况且,他也不傻,那么些年,总归也看出些门道,也就放下了修仙的念头,带着我一起回了洛阳,还帮我弄了个身份。”

“所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喝醉了,从桥上翻下去淹死的。”

“落水的没人救吗?”

“那时候宵禁时间快到了,路上没几个人,他也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你倒是清楚得很。”

“我等到三更,不见他回来,就偷溜出去寻,从他常去的酒馆顺着痕迹,找到桥上,就没有了。所以就下水去把尸体捞上来,埋在了家中后院。”

“这样也行。”

“他家虽有资产,人口却很少。他跑出去修仙的几年,唯一剩下的一个奶娘也死了。他又痴迷于道法,没有娶妻生子。所以,偌大个宅子,只有我和他,还有几个仆役。他死后,我学着他的字迹和语气,给他的几个朋友写了信,说他又跑去蜀地修仙,留我看宅子。”

“鸠占鹊巢啊。你不是把他葬在这山里了吗?”

“是啊,我在他那宅子里过了四五年,呆不下去了,才跑出来的。”

“有什么呆不下去的。”

“我又不会长大变老,刚开始,人们也只是觉得我长得年轻,再长了,自然要议论的。我见混不过去了,就遣散了家仆,变卖了他的家产,带着他的尸骨离开了洛阳。想到他好修仙,就带来了这里。”

*

又坐了一阵子。大娘过来喊开饭了。

按照徐岚的交代,煮了盐水鸡,鸡杂另外炒了三盘菜。徐岚完全不顾老板夫妇的惊讶,只管自己吃,从天色刚转暗一直吃到十点过,把那一大面盆的鸡全吃了,洗漱了一番,就回房睡觉。

滕存一有点兴奋,睡不踏实,一夜醒来几次,却见徐岚睡得香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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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3日,星期五,小雨

己亥年三月二十九,诸事不宜

*

一早,徐岚带着滕存一到了翠华山景区,买票进去,就如正常游客般游玩起来。徐岚穿着日常的衣服,也不像平日带着滕存一爬山时那么健步如飞,只是慢慢的溜达,饶有兴致的看山水。

“你这还真像是来旅游的。”滕存一瞎兴奋了一夜,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结果却被徐岚带来游山玩水,有点摸不着头脑。

“今天就是来旅游的。”

“哈?!”

“鱼正游过来呢,还没到位。”

于是就真的成了游山玩水。

先到天池。徐岚跑去租了条船,两人将船划到池中,停下,让船自己飘着,坐着看四周的风景。天上飘着细雨,有点凉,徐岚不喜欢打伞,就这么淋着,渐渐的打湿了头发,水顺着发丝流下来,滴到了睫毛上,用手轻轻抚去了。

“别淋着了,你也还是会冷的。”滕存一看不过去,就要把伞送过来。

徐岚被打断了思绪,捡起浆,猛地划了几下,滕存一忙稳住身体,撑伞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还了船,沿路上山,毕竟有半年的集训,加上徐岚走得慢,滕存一很轻松的跟着,几乎没有出汗。远远看见风洞入口了,徐岚转身交代滕存一把夹克穿好,自己却仍是一袭夏装就径直走了过去。

说是洞,其实也就是个很长的一线天,这样的景致,滕存一并不陌生。只是,确实冷,感觉只有零度左右,滕存一不适应这样的温度,有点发抖,加上地面潮湿,走得并不顺畅。突然脚下一滑,忙伸手去撑,手还没有触到那湿冷的石壁,就被徐岚牵住了,熟悉的温度。

“石壁上面更滑,不要撑,扶着我走。”

“只是穿堂风,怎么能这么冷。”

“看那上面。”

滕存一顺着徐岚的视线看过去,石缝中堆了些巨大的冰块。

“这是?”

“已经走到冰洞了,这里的冰化不掉。”

滕存一长这么大没见过天然冰,也顾不得冷,凑过去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门道。

“别看了,真的会冻僵的,你要是喜欢,下次带你去黑龙江。”

“不用了,会冻死的!”滕存一想着零上40度到零下40度的温差,光是想着,都感觉脑子冻住了,便随着那温暖的手走出洞去。

出了洞就是石海,徐岚对满山的巨大碎石并没有兴趣,只是很认真的看一个个石刻。

“摩崖石刻不是哪儿都有。”滕存一不喜欢看古文诗词。

“不同人写的不同内容,怎么一样了。”

“大家都在看山坡上的石头。”

“冰川形成的山崩,过几天会让你看个够的。”

再往上就到了翠花峰,可以看见周围几个山峰。

“这里是最高处了?”滕存一爬得有点累了。

“最高峰还在上面,记得好像是两千六的海拔。”

“还要爬上去吗?那得抓紧时间了。”

“你力气多得用不完了,去那里干什么。”

“欸?”

“下山,明天还要钓鱼呢。”

*

下山来,拐出景区,并没有再回村庄,而是向更深的山里开去,渐渐的不见了人烟。一直开到没有路了。徐岚把车子停到一片密林中,打包了一些东西,就带着滕存一向山里走去。完全没有路,连人走出的小道也没有,泥土和石头都被一天的细雨打湿了,很滑。

徐岚牵着滕存一,慢慢的往深处走,一直走到一条小溪旁。沿溪而上,走了一段,徐岚突然停下脚步,仔细的打量着溪对岸的山壁。

“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这里等一下,别乱动。”

徐岚踩着溪中的乱石,几步跳过去,在那片山壁上仔细摸索了一番,然后就转回来了。带着滕存一继续向上游走去。又走了一段,来到一个不高的断崖前,崖壁上有一个巨大的裂缝。徐岚让滕存一绑好攀岩绳,自己拿着绳子的另一头,蹬着几个天然的凸出物,直接窜进裂缝,绷紧了绳子。

“我拉着,你不用太用力,借着劲上来,注意脚不要踩到青苔上。”

“好。”滕存一总算稍稍展现了训练成果。

裂缝内部比外面看起来的高,略低着头,就能站起来。

“今晚在这过夜。”徐岚开始把露营的用品掏出来。

很快,滕存一就吃上了热乎的脱水菜汤泡面,扫去了一身的湿冷。徐岚又让滕存一换上了全套的户外服。刚忙完,天就黑透了,火光照不了多远,徐岚取出两个露营灯,照亮了大半的裂缝。

“你别光顾着照顾我了,也吃点什么呀。”

“这些东西我吃下去,产生的热量刚够消化系统的消耗。”

“那你就这么饿着。”

“把那边的药瓶拿过来。”

徐岚倒出一大把药片塞到嘴里,嚼了几下,用水冲了下去。

“那是什么药?”

“分解好的各种营养物质,周氏特地为我研发的,有点用。”

“那你还每天那么费劲的吃。”

“食色性也,我至少还是有口腹之欲的。”

滕存一拿过药瓶,倒出一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

“这种物质,你能够直接利用?”

“不行,可以直接利用的还是吸食来的那种,那应该是更终端的产物。”

“不能研制出来吗?”

“也许有一天可以,但现在的技术还差得远。”

徐岚又渐渐的把整瓶药都吃了。

越来越冷了,滕存一穿着羽绒服还是忍不住缩起来。

“腿脚尽量靠到火边来,肢体末端的热量走失得更快。”徐岚又掏出自己的冲锋衣盖到滕存一的腿上。“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今晚坚持一下,实在还觉得冷,可以靠着我。”

“你真的一点都不冷啊。”徐岚还穿着夏装没换。

“我可以控制能量的走向,在不需要太多动能的情况下,可以制造更多的热量。”

“你的药都吃完了。”

“周涛给准备了一整箱,我装了好几瓶上来。你别瞎操心了,我自己有准的。”

“接下去我们就要去酒仙的墓了?”

“已经到了,就是刚才我查看的那里。”

“为什么不进去。因为晚上?”

“你还怕鬼?”徐岚有点戏谑的看着滕存一。

“不知道,又没见过。”滕存一尴尬的扭过头去。

“墓里被装了监控。”

“欸?”

“他们来过了,不过不是这两天,这说明我的计划还没有出现纰漏。”

“到底是什么计划呀,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

“还记得那本异闻录吗?既然知道他们从上海库里偷了东西,还是这一段时间的东西,我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还少了张画,一张终南山的画。”

“你的画?”

“是啊,我给司徒酒仙建了墓,又觉得四壁空空不太好,就画了一面壁画,画了山里的景物,从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山洞一直画到那座墓。你也知道我的画,简直可以当地图用了。也怪我多事。明朝回来以后,因为主要生活在南方,我就到北方的几个储藏点把大部分东西取了出来,看见壁画已经剥落了不少,一时起意,又在纸上画了一副一样的带走。他们之前应该循着画找来过,却进不去,所以只好先装了监控。”

“那他们不是看见我们到了?”

“监控是装在岩壁里面那个空间的,外面没有。”

“你怎么能确定的,也没见你到树上查看。”

“我可以感觉到传送信号。”

“你还有这种技能!”

“我只是对各种能量场特别敏感罢了,所以他们监控不了我,才打你的主意。”

“哈?”

“记得我在你手机里装的追踪器吗?被他们拦截了信号。”

“所以,我才是鱼饵。”滕存一苦笑着,“跟你为敌还真是够呛。”

“够呛的你还没见到呢。”

“你既然要取东西,不是应该躲开他们,怎么还要特地把他们引来?”

“这里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没什么可拿的,这次要拿的东西在下一个地点。”

“那我们来做什么?”

“收网,杀鱼。”

“什么?!”

“中国现在的体制,要在大陆布置这么大的犯罪势力,一定是经过漫长的准备的,这次若能剿了大半,至少,他们在大陆的活动就会消停很久。而且,我也希望从这些家伙身上找到幕后主谋的线索。”

“就凭你一个人?”

“别小看我,在冷兵器时代,我一人能顶上千军万马,当年那些阿拉伯人叫我哈萨姆,就是剑刃的意思,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把我当终极武器养着。”

“你不是叫扎马尔吗?”

“我自己一直是用这个名字。那时候,我从波斯人那里跑出来,躲在沙漠中的一个岩洞里养伤,一个阿拉伯老头发现了我,给我水喝,还带我回到他的住处,这个名字是他取的。不过,我只在他家呆了几天,他发现我杀了他的羊以后,就把我当作魔鬼追杀了。”

“可现在不是冷兵器时代了。”

“放心,那座山背面就是景区,假期人多,他们不敢配枪。”

“所以你特地捡了五一过来。”

“算是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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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4日,星期六,多云

己亥年三月三十,宜打扫、坏垣,余事勿取,诸事不宜

*

滕存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缩在徐岚的怀里。

“你就这么坐了一晚上?”

“抓紧吃饭,该行动了。”

早餐只是简单的麦片粥。

滕存一吃饭的功夫,徐岚把行李分成两个包。

“你不换衣服?”

“不用了,等会儿弄湿了更不方便。”

徐岚带着滕存一回到了昨天探查过得洞口。爬上树,将装野营用品的包绑在树上,又搬来一些大石头在溪里铺出一条路,牵着滕存一过了溪。

看起来是一面完整的岩壁,徐岚在大约一人高的位置用力敲了一下,打开了一个仅够一人通过的窗口。先把背包丢进去,再让滕存一踩着自己的手翻过去,然后自己跃进去。

借着窗kǒu • shè进来的光线,滕存一看清这是一个并不大的天然石洞,只比人略高一点,空空荡荡的。洞顶的确安了几个监控器,亮着红色的小灯。

徐岚打开了一个手电筒,架到一块石台上当灯用,从包里掏出一套潜水衣让滕存一换。

“你不用?”

“不用。”

等滕存一换好,徐岚把滕存一的衣服和大半的东西捆好,堆在石洞的一角。只背了一小包东西在背上。然后,带上手套,对准一块岩壁用劲砸了过去,岩壁上出现一个正方形的小坑,徐岚接着用劲往里推,眼中开始闪出金光,一直推进去了半臂的长度,再向下方探进手指,扭动石钮,地上靠近岩壁的地方,打开了一个也只够一人通过的洞口。

滕存一拿起手电往洞里看,里面是水。

“地下河吗?”

“开什么玩笑,那东西我也不敢随便游进去,谁知道有多长。这个水道是我引外面的溪水建的。”

“你弄的那些机关不灵了,要用那么大的力气。”

“原本就是这么设计的,所以他们上次进不去。”

徐岚帮滕存一带好水肺,就跳进水里,滕存一几乎没有用力气,完全是被徐岚架着往前游,徐岚游起来的速度,不是像鱼,而是像鱼枪。不到两分钟,就浮上水面了。

滕存一的面前是一个相当宽大的石洞,他们刚刚钻出来的那个小池在洞的一角。洞中孤零零的摆着一口挺大的石质棺材。洞中有光亮,抬头望去,高高的洞顶似乎有光洒下来,但又看不出明显的窗口。

“光是我想办法用铜镜引进来的,不能留窗,会有雨水。”

徐岚又掏出几个手电,架到岩壁上的几个烛台上,照亮了整个洞穴。洞里除了石棺什么也没有,一面石壁上有画的痕迹,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

“你这工程够大的。”

“原本就是天然的洞穴,我只是做了些改动。”

“光那水道就得修好久吧。”

“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力气了。”

徐岚把湿衣服裤子脱下来,拧干,再穿上。

“穿着吧,会冷。”见滕存一也想脱掉潜水衣,徐岚赶忙阻止了。

徐岚过去,用力推开石棺盖,滕存一见到那绿眸中又开始闪出金光。

“你要把东西都做得这么重吗?”

“切薄更花力气。”

“你倒是经济。”

打开石棺,只见里面摆了满满的酒坛。

“你这葬的是什么呀!”

“那个最大的里面是捡出来的骨头和他的玉佩,其他都是酒。”

“这是我听说过的最奇怪的墓葬了。”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了酒中仙还是水中鬼,反正这里都备下了。过来帮忙。”徐岚从棺材里把酒坛抱出来递给滕存一。

“干嘛?”

“放到边上去。”

虽然滕存一觉得从人家的棺材里掏东西出来颇为怪异,还是老老实实的帮着徐岚把石棺清空了。大大小小的酒坛沿着石壁排了一整排。

忙完了,徐岚靠着石棺坐下,从包里掏出一瓶药,全吃了。

“接下来呢。”

“等鱼入网。”

*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似乎从石壁的那一面传来一声闷响。

“到棺材里去。”徐岚抓起滕存一,不由分说的把他掀进石棺,又塞给他手电、水肺和几个气瓶。

滕存一本能的想坐起身,被徐岚强行按下了。

“别出声,不要怕,相信我。”

“好。”滕存一的声音在发抖,但徐岚顾不得那么多了,关上了石棺盖。

*

滕存一打开手电筒,带上水肺。石棺壁很厚,但还是能听见外面传来的一些动静,只是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他止不住的发抖,却分不清楚自己是觉得冷还是热。手电摇摆着,在石棺内壁的纹路上折射出诡异的光芒。滕存一只好关掉手电,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清空思想,只想着石棺合上前映入眼帘的那双绿眸。

*

换上第二瓶气之后没过多久,石棺盖缓缓的挪开了。

“没事了。”徐岚那轻柔的声音飘入耳中,睁开眼,徐岚微笑着,伸出手来。滕存一抓住徐岚的手坐起来,雪白的手臂染满了血污,手心也没有了往常的温度。

颤抖着爬出石棺,只见满地横七竖八的躺了不知多少穿着迷彩服的壮汉,各色人种都有。石棺的外壁、洞里的地上、岩壁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再回头看徐岚,他扶着石棺喘息着,眼见着就要软下来,滕存一赶忙扶了上去。

“你怎么了?”

“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歇会儿就好了。”

滕存一扶徐岚坐下,到包里翻出一条毛巾,去池中打湿。那池水原来那么冰,滕存一拿着湿毛巾过来,犹豫着要不要往徐岚身上擦。

“没事的,就用这个吧。”徐岚抬起头,在对自己微笑。

几趟下来,血污基本上都搽干净了,徐岚身上有几处浅伤,都在渐渐的愈合中,但他的手还是凉的。

滕存一开始打量起地上的壮汉。粗略数了一下,有二十一人,有白人、黄种人、黑人,似乎还有阿拉伯人。其中有好几个,脖颈处都被撕开了。

“这些是什么人?”

“雇佣兵,打手。”

“他们……”

“都死了。”

“是你吸了那几个的……”

“哪里还有那么讲究,连血一起吞了。”

滕存一靠着徐岚坐下,面对眼前的场景,他还是需要消化一下的。

“吓到你了?”

“我没事,有点不适应而已。”

“你本来也不需要适应这种场面的。”

“别担心我了。”滕存一又握起徐岚的手,想看看温度恢复了没有,还是凉的。

“你冷吗?”

“不会,只是能量用来修复伤口了。我也是太久没动了,居然被这么几个货色搞得如此狼狈。”

*

等到所有的伤口都完全愈合,徐岚便撑着站了起来。滕存一想去扶,被徐岚挡开了。

“我没事了,那么多血,也不是白吸的。”

徐岚开始一具一具的仔细检查尸体。收集他们的随身物品。从包里掏出一些工具,采集他们的指纹、血样、头发。然后再把所有东西分类打包。

最后,徐岚扯开一个人的迷彩服,沾着血,在里面的白色汗衫上写下四个字“太白积雪”。

滕存一默默的看着徐岚忙完,才站起身过去。

“这些就这么摆着吗?”

“会有人来收拾的。”

“周涛他们?”

“从洛阳出来,就没让他管了,之前他也就是为了这个犯轴。”

“那还有谁会来?”

“你不会以为只有这一拨人吧。”

“那四个字?”

“总得留个路标。”

徐岚又拿出个袋子,把酒坛里的尸骨和玉佩装了。

“不用放回去了?”

“不用了。这里迟早也会被开发的。”

*

原路退出来,两人都换了衣服,徐岚穿上了冲锋衣。

迅速下山,开车离开,天色转暗的时候,已经进了西安城区。

一个非常普通的居民小区,一个非常普通的单元房,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中年妇女。徐岚一进门,也不说什么,进去卧室,倒头就睡,把滕存一一人晾在客厅。

滕存一窘迫的站着,眼前的中年妇女,徐岚交待过,是可以信任的。但他现在只想去卧室看看徐岚。

“你就是滕存一?”中年妇女先开口了。

“嗯。”

“二少提起过你。让他歇会儿吧,别去打扰了。”

“可是……”

“他有受伤吗?”

“几处浅伤,半个小时左右就完全愈合了。”

“那就没问题了,你也洗漱一下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这里只有两间房,我住那间小的,你就和徐岚一起吧,如果介意,可以在床边打地铺。”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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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5日,星期日,小雨

己亥年四月初一,宜结婚、出行、搬家、交易、栽种、安床、拆卸、出火、收养、开光

忌祈福、安葬、祭祀、作灶、入殓、探病

*

徐岚一直睡得很沉,滕存一却睡不踏实,晚上醒来几次,去查看徐岚的情况。体温已经恢复了,看起来也只是睡着,但滕存一总还是不放心,早上起来后,也一直在边上守着。

那个中年妇女进来过一次,给滕存一送来早餐,普通的家常早餐,很暖和。

突然,徐岚哼了一声,把整个身子都蜷起来了。滕存一赶忙过去,徐岚捂着胸口,很急促的喘息,咬着嘴唇,半睁的双眼闪着金光。滕存一焦急的唤着徐岚,但徐岚并没有回应。

“让开点。”那个中年妇女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滕存一站开些,中年妇女拾起徐岚的手,探了一会儿脉,出去拿了一把药丸和水进来。

“把他扶起来。”

滕存一把徐岚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吃了药,过了一会儿,呼吸平稳了,眼中的金光也渐渐褪去,徐岚慢慢的闭上眼睛,软进滕存一的怀里,又睡过去了。

“让他睡吧。”中年妇女起身出去了。

滕存一把徐岚放好,也跟了出去。

“他这是怎么了?”

“噩梦,惊着了。”

“怎么会这样?”

“心里积了那么多东西,要是普通人,早就疯了。之前那种平静的状态还好,一旦搅动起来,很多东西就会被翻出来。也没什么办法,药物只能暂时的压压惊,只能靠徐岚自己熬着了。”

“看他说起往事的时候,明明平静多了。”

“他会跟你说那些事情吗?”

“嗯。”

“那也好,有个能让他把话说出来的地方,对他也有好处。只是,他若不愿意说的,千万不要逼他。”

“知道了。”

滕存一又回房去守着了。徐岚最不愿意谈起的,恰恰就是滕存一最想要知道的,可是,“老祖宗啊,你到底在徐岚的心里留下了多深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