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朝阳此人一向圆滑,以往面对他,即使心里不满,也从未失过态,所以荣王今日才敢径直上门来。
但没想到的是,方才还好好的,一眨眼宁大人竟就动了怒,若非有王爷的身份在,荣王觉得自己很可能被她直接扔出去。
他抿唇:“这点小事,何至于惊动父皇,本王再去别处找找就是了。”
“殿下慢走。”她伸手作揖。
荣王不由地又朝她身后那侧室看了一眼。
腰肢纤纤,姿态柔软,一看就是以色侍人的伶人亦或是小倌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等他想明白,宁朝阳就亲自将他“护送”出了宁府。
大门一关,宁朝阳伸手就将江亦川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太危险了。”她严肃地道,“你以后还是少过来几趟。”
江亦川垂眼站着,墨发错落,嘴唇紧抿。
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识抬举,宁朝阳缓和了语气:“凤翎阁有一个郑袭月就够了,我不想再步她后尘。”
“你不会步她后尘。”他轻声道,“她压根拿不住荣王。”
而她,一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这话里带着浓浓的自嘲,但面前这人就像没听懂似的,抬头眨眼:“你怎么知道她拿不住荣王?”
江亦川一噎,无奈地道:“上京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更何况他辈分上来说是我侄儿。”
宁朝阳挑眉,而后就拉着他回去东院,摆上瓜子茶碗:“展开说说。”
把他当说书的不成?江亦川眉头一皱,当即就想发作。
结果对面这人剥了第一颗瓜子,顺手就喂到了他嘴里。
第一颗都喂给他了。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嘴角抿了抿,江亦川将瓜子嚼了,慢吞吞地道:“你知道当初郑袭月是怎么搭上荣王的?”
“她说是宴上相遇一见钟情。”
江亦川摇头:“当时荣王有心上人,以郑袭月的出身,其实也够不上王妃的宝座。但她很聪慧,研习了荣王所有的喜好,还利用在凤翎阁的职务之便,帮了荣王一些忙。”
宁朝阳眯了眯眼。
“荣王和中宫都觉得她远比一个世家姑娘有用得多,加之当时正与淮乐殿下闹得水火不容,为了气一气殿下,荣王干脆就将她迎作了王妃。”
“两人婚后不久,荣王就纳了四个妾室,个个都肖似他原先的心上人。”
“郑袭月在府里闹过好几回,甚至闹到中宫里去过。但可惜的是,她与淮乐撕破了脸,知道的秘密也说得差不多了,荣王便渐渐地不再将她当回事。”
“荣王妃并非主动出走,是被荣王赶出了王府,原因是她在一个妾室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导致人一尸两命。”
宁朝阳愕然,嘴里的瓜子都僵住了:“这不是前朝才有的后宅戏码?”
江亦川点头:“如荣王所说,她除了你们这些曾经的同僚,在上京没有别的熟人。荣王以为她在外头待片刻就会回去,谁料半日过去人就不见了影子。”
“到底还是正头的王妃,走的时候甚至还带走了宝册宝印,荣王殿下这才气急了,亲自出来寻。”
朝阳听乐了:“郑袭月也是个厉害角色。”
江亦川看了她一眼:“你不讨厌她?”
“讨厌。”她点头,“她背叛了凤翎阁,辜负了殿下的信任,有这样的下场是应该的。但我与她没那么熟络,厌恶的情绪也没那么浓厚。”
“若她真的敲门向你求助,你会如何?”
朝阳想了想,刚打算回答,却见许管家当真擦着冷汗进来道:“大人,门外有个人……说想见您一面。”
眼皮一跳,宁朝阳问:“郑袭月?”
“是。”
“……”
收拾好桌上没磕完的瓜子,她拉起江亦川就直奔后门:“我有三日休沐,且去花明山逛逛,不管什么人来你都说我不在,也不要放任何人进门。”
许管家错愕地看着她:“大人,行李不拿?”
“不拿,再拿跑不……不是,再拿就赶不及出门了。”
江亦川被她捏着手腕往外带,本想说明日自己还有事,但看她那一脸再不跑就倒大霉了的表情,他不由地失笑。
去偷两日清闲也好。
临出城前,朝阳给程又雪送去ᴶˢᴳᴮᴮ了一封急信。
凤翎阁里别的人她都不担心,不会上郑袭月的当,但又雪心软,她觉得要提点一二。
但不巧的是,信交得急,送信的人路上却马虎,布袋里一堆信件,拿着拿着就弄混了。
程又雪看着手里的信沉默。
“什么东西?”叶渐青捏着毛笔瞥了一眼。
他今日要画初冬仕女图,特意让她坐在这里让他比照,每一炷香的功夫付她一钱银子的酬劳。
程又雪对此是很高兴的,原本笑得露出了两个甜甜的梨涡,但那信一来,她细眉都快皱成了线团。
“说是宁大人给的。”她翻着信纸,“但宁大人为什么要告诉我她家母鸡下了蛋?”
叶渐青挑眉,接过信纸来看,还真就只写了家里母鸡产蛋二十余。
“她闲得慌。”
程又雪不悦地皱眉:“你不许这么说我们大人,大人举止一向有深意,断不会平白消遣人。”
“哦?”他哼笑,“那可能就是特意写信来提点你,让你早日寻个心上人。”
“啊?”程又雪很纳闷,将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不解地道,“怎么看出来的?”
“蛋么,谐音不就是单,她看你形单影只太久了,觉得不合适。”叶渐青一本正经地道,“而二十刚好又是双数,这不就是暗示你还是成双成对为好?”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
程又雪托腮认真地思考起来。
信纸还在她指间捏着,她倚坐梨木倚,双腿交叠,莫名就生了几分媚意。
叶渐青怔了一瞬,手里的笔在纸上点开一个墨团。
他莫名觉得嗓子痒,好似这嗓子自己想说点什么。但理智克制住了他,只将废掉的画纸抽走,又重新铺上一张:“恐怕还得几炷香的功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