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疯狂的念头,莫说荣王淮王不会有,就连英明半生的圣人恐怕也不敢想。
圣人能容武将,却也不愿让武将权势大到对自己造成威胁。而在淮乐殿下眼里,任何人都不过是挑战,越是厉害的臣子,越能让她时刻保持警惕和上进。
宁朝阳道:“可惜侯爷志不在此。”
淮乐含笑看着她,觉得她这是在帮人说好话。大权在握的将军,当真会一点野心都没有吗?就算现在没有,将来谁又能说得准呢。
朝阳迎上她的目光,却是认真地重复:“他当真志不在此。”
表面看起来好战的武将,实则比谁都希望天下太平,最好不打起来,最好能速战速决搞定东边的战事,最好可以再也不用杀人。
想起那人迷茫又自弃的眼神,宁朝阳的手不自觉地就微微收紧。
淮乐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本宫未必会信他,但本宫一定会信你。”
“多谢殿下。”宁朝阳朝她一揖。
尽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也有起矛盾的时候,但时至今日朝阳还是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的是淮乐殿下。
大盛的下一个百年,一定会更加繁荣昌盛。
两人回去东宫里喝茶,没坐多久就听闻陛下连下数道恩旨,重赏定北侯与镇远军,并令定北侯挂帅,领兵三万支援淮王。
宁朝阳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只是觉得不安。
淮王那边的人有十万不说,暗处还有不见光的势力和兵力,圣人如此厚赏他,却只让他带三万人去?
淮乐殿下也皱了皱眉,而后就召集了东宫各属官与凤翎阁众人一起议事。
宁朝阳听着听着突然问:“陛下是不是派了文臣去随军?”
秦长舒点头:“指派的是又雪和吏部的刑大人。”
说是要记一些编典籍用得着的东西,但谁都知道圣人还是对李景乾有所戒备。
宁朝阳张嘴想说什么,淮乐抬袖就拦住了她。
“东边的事情要紧,上京的事情同样要紧。”她道,“朝阳,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定北侯要去钳制淮王,宁大人也需要将上京里暗地拥趸淮王的人一一拔除,两边必须一起动,谁慢一步都会失去先机。
宁朝阳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点头就应下了。
但出宫回府,她的马车在永昌门附近来回绕了七八圈也没继续往外走。
天色将晚的时候,李景乾带着人从宫门里出来。
他低声与胡山嘱咐着什么,顺手就接过了后头的人递来的盔甲。
“侯爷。”陆安牵着马在门口站着,朝旁边怒了努嘴。
李景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宁朝阳马车边微微掀起的帘子。
圣人的命令下得急,他马上就要出城,只有这片刻告别的机会。
李景乾拂开斗篷就想朝她走近。
“侯爷。”刘公公眼疾手快地拦了他一下,拱手道,“杂家奉命送将军出长安门,还要回去复命呢。”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黄门,瞧着有些脸生。
李景乾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他脸色不太好看,脚下还想再动。
刘公公再度拦住他,皱眉轻轻摇头。
江大在后头见状,突然大声喊:“侯爷说马上要走,各位兄弟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众人齐声应。
他又喊:“以少敌多,有没有信心!”
“有!”
“争取在什么时候还朝!”
“三个月之内!”
整齐的咆哮声响彻整个永昌门,把旁边的几个小太监吓得一哆嗦。
远处那只捏着车帘的手怔了怔,而后就慢慢收回了车厢里。
李景乾喉结微动,收回目光朝刘德胜指引的方向迈步,一步步地朝宫门外走去。
“保重。”出宫门的那一刹那,他轻声道。
声音很小,除了胡山和江大谁也没听见。
江大和胡山对视一眼,突然齐齐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喊了出来。
“保重!”
身后的将士们也跟着喊:“保重!”
小太监一脸莫名,不知这保重是说给谁的,只觉得齐刷刷的还怪有气势。
宁朝阳坐在马车里,将远远传来的这两个字慢慢拢进了手心。
“你也保重。”她道。
淮乐殿下站在城门口的高楼上看着镇远军出发,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不过也只一瞬,她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着道:“这次的结局,应该会不一样吧。”
身后的侍女心疼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淮乐摆手:“给朝阳放两日假吧,两日之后,她可就得收心做正事了。”
寻常人经历此等离别,是需要两日缓一缓精神的,但宁朝阳第二日寅时就到了尚书省文院,开始办公行文。
圣人下令命吏部与宗正司清算苍铁敬的党羽,但有些老臣根基深,动辄有数十门生求情,其中不乏名臣雅士,闹得宗正司的人很是不好下手。
于是,意料之中的,这差事又落在了宁朝阳头上。
宁朝阳二话不说就带城防上门,直接抓人封府,求情者一律请去宗正衙门喝茶,不管他们叫嚷什么情分颜面,她都岿然不动。
一个宁朝阳不够用,淮乐还将沈浮玉也放了出去。
于是东家门西家院都被踹开,但凡在苍铁敬招供名册上的人,统统关去了天牢候审。
这样不管不顾的后果就是两人的院子都被人放了些蛇蝎毒虫,还有半夜纵火的。除了在天牢,别的地方都变得不太安全。
宁朝阳干脆就带着沈浮玉重操旧业,两人一个文审一个武问,短短几日就问出了不少东西。
前年春猎死在猎场里的青云台官员不是被凤翎阁的人射杀,而是刑部一小吏在其饭食里下了迷药导致人坠马而亡。
常光独子举考卷子被换,也不是凤翎阁人的手笔,是吏部一侍郎为了讨好张永安而动的手脚。
运河上游的水闸位置不是青云台的人搞鬼,是工部里有人接了马岳的授意。
最重要的是——
宁朝阳皱眉盯着前头这人的嘴,不敢置信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你把刚刚说的北漠郡主之事,再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