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江面上,过往商船稳稳地行驶着。
盛夏的日头亮的早,雾蒙蒙的远山跟透光一样,连轴画似得展开给过往商客观赏。
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的花语,又是第一次远行坐船,难免睡不踏实,天色刚放出光来她就睁眼了,耳边尽是江风混着江水打在船板上的声音。
“呼~”花语推开窗,迎着风,正好就看到了大自然画就的佳作。
如此开阔的美景,看了就觉得自己心底也都开阔了,天地之大,她还没出门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怎可直接从一家后院抬进另一家后院?
“我!不!后!悔!”花语一时兴起有感而发地喊了出来。
真美,真好。
突然一阵呕吐声从么金贵的人物,听着声儿好像是女的。
出发前花语早就把这船盘清楚了,除了二娘说的那江南皇商商队,还有个戏班子,就汴京最时兴的迎喜楼的迎喜班,听说好多官眷都喜欢听这家的曲子。
能请得动这样的班底,千里迢迢去南方,看来那商户的背景也不容小觑啊!
这次来了,花语可不会放过任何和人结交的机会,即使对方是众人口中的戏子。况且南下之行,大家同处一条船,互相照应在所难免。
一楼船室最里头的屋子里,隔着门都能听见里头那位的晕船反应也忒大了些。
“一群废物,班主呢?班主怎么不来看我?”虚弱的状态丝毫未减女子的美丽,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宛转怒目,反而有种娇嗔的味道。
“柳姐姐,不要叫班主了,你现在这个样子,班主见了会不高兴的。”站在离床三丈远的位置,不着痕迹捂着嘴鼻的女子,正一脸“关怀”地看着床上的病美人。
“不会的,不可能,班主说过,他只喜欢我一个,我什么样子他都喜欢,我现在这样难受还不是因为他,知莺好妹妹,你快去把他找过来!”被叫做柳姐姐的女子吃力地撑着身子,以命令的口吻“吼”着不远处的“好姐妹”魏知莺。
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柳美人软塌塌得晕了过去。
魏知莺捂着嘴鼻暗暗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道:“呸,还以为自己是台柱子呢,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人老珠黄,哼。”
说完便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拿走了柳美人妆台上的一支玉簪。
蹲在床边照看柳美人的小姑娘眼见着那女子如此嚣张,眸中噙着泪水:“傻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跟过来能怎么样?我瞧着还不如留在汴京舒坦。”
这话明显不是第一次说,但柳美人一动不动,小姑娘轻叹一口气,起身给她掖好被角。
“咚咚”。
小姑娘起身开门,见是一个陌生女子,眼中满是警惕:“你是谁?”
花语盈盈一笑,语气和善:“我住在你们楼上,早起听见你家姑娘似是晕船?”
“你想做什么?”小姑娘紧紧抓着门框,好似下一秒就要关门。
花语没想到对方的戒备心如此重,只好先一步取出用绢布包着的药丸:“这是治晕船的,用的都是滋养的药材……”
“不用。”小姑娘没等花语说完,直接拒绝道:“我姐姐不能吃药。”
说完便将门关上了。
花语愣着站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怎的想做件好事都这么难?对方竟然不领情?
好吧,花语仔细地将药丸收好。不领情就算了,虽说她想结交一二,但上赶的不是买卖,到底也要两厢情愿才好。
头一次结交被无情拒绝也没有影响花语的好兴致,第一次坐船的她对哪里都充满了兴趣,白天在二楼的房间或甲板上吹江风,晚上便吃着自己做的果子点心看书,好不惬意。
只是一楼住着的戏班子,多多少少都有点闹腾了,花语让簪星出去打探着回来说与她听。原来住在她正下方病着的姑娘,名叫柳胭眉,是几年前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那一口唱腔无与伦比,曾是多少才子的梦中情人。
照顾柳胭眉的是她的亲妹妹,柳胭脂,听说受姐姐照拂,到现在快十五了也未登台。
柳胭眉似是上船前就病了,虽住在一楼最好的房间,但听说她一直叫着让班主去看她,可那所谓的班主一次都没露过面,所以楼下那嘈杂的声响多半就是因为这个。
又是一个痴情女和负心汉的故事。花语如是猜测。
人家既然不领自己的情,那花语也就不会再凑上去多管闲事,只是偶尔在半夜闹得厉害的时候,花语差簪星下去提醒一下。
就这么还算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半个月。
一天清晨,花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大船似是抵达了一个港口,船夫们的吆喝声惊醒了所有人。
“簪星,簪星!”花语撑着身子起来:“怎么这么吵?”是完全不能再入睡的吵。
簪星很快便进了屋:“姑娘,没什么事,已经到苏州了,有一帮人正在上船。”
“谁?”花语不解:“为何这个时候上船?”都快到终点了。
“是王府的人,正巧在苏州码头看到我们,就说要搭船。”簪星回道。
“哦,你认识吗?”花语还是不放心。
“认识。”
“那好吧,我再歇会儿。”既然簪星认识,就不存在冒名顶替的事了,王府的人要搭二娘的船,花语哪有话语权说不让的,只盼着不要生出事才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船刚启航,花语便听到外面叫喊着:“救命啊,姐姐跳船了!救命啊!”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就是楼下那个叫柳胭脂的。
姐姐跳船,柳胭眉跳船???
这是多想不开?
花语的睡意彻底没了,赶忙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在簪星的陪同下,来到一楼的甲板处。
好多船员聚在船边,吆喝着指挥救人,花语远远的站在后面,好一会儿便看见一浑身湿透的女子从水里被捞出来。
柳胭脂哭喊着扑上去,拍打全无知觉的柳胭眉的胸口,嘴里念念有词控诉着什么。
花语发现,柳胭脂那看似毫无章法的拍打,但掌掌都拍到了实处,果不其然,很快柳胭眉便吐出好多江水,悠悠醒来。
这时,戏班子其他成员才姗姗来迟,见到柳胭眉苏醒,一个一个如苍蝇般扑上去上演情深大戏。
既然人没事,花语便不再逗留看这假惺惺的戏码,只是刚转身便看到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不似船员,想来是刚上船的人。
“簪星,刚上船的人住在哪里?”不知为何,花语好像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朝自己袭来,来源便是那些人。
簪星如实答道:“二楼两间房,正好挨着姑娘。”
“隔壁?”花语有点不祥的预感了。
“嗯嗯。”
花语回头看向方才柳胭眉的位置,他们已经簇拥着姐妹俩离开了,追问道:“他们是王府的什么人?”
“很亲近的人。”簪星说的已然很隐晦。
花语想到刚刚那熟悉的身影好像是摄政王身边那个贴身侍从!
叫什么来着?什么闲?她听二娘说起过,当时她还在想,做摄政王的人,还能很闲吗?还是说,吃公家饭的,就是很闲?
“刚刚那个是不是什么闲?”花语想到啥就问出来了。
“姑娘认识傅侍卫?”这次轮到簪星吃了一惊。
“傅闲啊!”花语总算想起来了:“王爷贴身侍从竟出现在这里?那……”
虽很不想承认,但真相往往都不太会如人意。
“簪星,你老实讲,是不是王爷上船了!”花语拉着簪星躲开来往的船夫,低声问道。
“额……”簪星一脸无奈:“姑娘好生聪明。”
那是了,簪星是二娘的人,肯定认得摄政王和傅闲。
没错了。
花语暗暗在心底仰天长啸:这是什么狗屎运,都南下了居然还能碰到这尊大神??
消失的记忆再次涌上来。
那顿板子,那个吻,那个秘密……
花语颤抖着紧紧地抓着簪星的手,让她挡在自己前面,一起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嘘,不要让王爷知道,我在船上。”
“为什么?”直女簪星表示不理解。
“不为什么,反正就不要说。”这让花语怎么解释?
可是就算她们不上门打招呼,谨慎如王爷很快也会知道这个船上每一个人的底细。簪星如是想着,但没有戳破。
突然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花语顿时如惊弓之鸟,用眼神疯狂示意簪星,整个人瞧着好像是干坏事即将被抓包的pi,ao客。
簪星无奈,淡定地开门,是个陌生的面孔。
“你是?”簪星到底是学过功夫的,周身的气质让长相粗犷的大汉气势都少了三分。
大汉重咳了几声,说道:“你们半月前可是给胭眉送过几颗药?”
簪星知道这事,但看着眼前的大汉那不怀好意的样子,簪星没有应答,一双鹰眼紧紧盯着对方。
大汉许是被压慑住了,语气稍和缓:“若有,还请姑娘下楼,我们胭眉不大好。”
花语自听见不是摄政王那边的人便松了口气,微微整理下衣着便戴上面纱现身:“先生恐搞错了,我是送过药,但你们姑娘没有收下。”
“没有搞错,刚才胭眉亲口说的吃了你的药才……才不好的,还请姑娘跟着下楼一趟,若冤了姑娘,本班主自当道歉。”大汉不依不饶,挺着个大肚腩往门口这么一堵,眼神还时不时往花语的小脸蛋上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