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九章

“你没在这里掺什么毒药吧?”云吞棉道。

也不怪她这么问,祝余本身如同绿色的韭菜,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可经过苏绥的烹饪之后,它的香味变得很奇怪,而且明明没有烧糊的味道,苏绥又是怎么把它变成黢黑色的,这简直是个未解之谜。

除了眼前这只狐狸要毒死她,云吞棉想不到别的答案了。

苏绥道:“怎么会!我要是想害你,早在你识破我真身的时候就把你给吃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云吞棉将信将疑地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你能把好端端的食材做成毒药……”

“你到底吃不吃?”

苏绥露出了两颗尖锐的小虎牙。

“吃!我吃我吃!”云吞棉缴械投降,颤颤巍巍地用勺子舀起那坨糊状物,认命般塞入口中——

“……”

苏绥金灿灿的眸子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云吞棉道:“味道怎么样?”

无关外表,做的是真的很难吃,难吃到她想吐。

然而云吞棉艰难下咽,内牛满面道:“还……还不错……”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苏绥到底是怎么把饭做到这么难吃,却又如此热衷于做饭的,这种坚持与热爱简直感天动地,石头听了都落泪。

“既然你说还不错,”苏绥笑眯眯道:“那你就把这一份全吃了吧~这可是我特地为你做的\'爱心晚饭\'。”

云吞棉看着碗中黑乎乎到不用自动打码的东西,心道还爱心晚饭……分明就是黑心晚饭吧。

算了,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云吞棉一咬牙一狠心,屏住呼吸把碗中的祝余一口闷了。

一旁的苏绥满脸慈爱地望向她,宛若老母亲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吃下了自己亲手做的饭,感动道:“哎,慢点吃别噎着,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做。”

云吞棉吓得浑身一抖,忙摆手道:“够了够了,我怎么敢再麻烦苏哥。”

“不麻烦,看你吃的这么香,以后的伙食,苏哥全给你包了!”苏绥拍着胸脯道。

“……”

云吞棉此刻是真的想把刚才那坨糊状物全糊到苏绥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把这种冲动强压下去,保持礼貌性微笑,问道:“苏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做饭呢?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别的兴趣爱好等待你去发现啊!”

“不要,”苏绥摇头:“我只喜欢做饭。”

“为什么?”云吞棉仍然不死心:“相信我,美食品鉴师也很有趣的,你不一定非要做厨子。”

闻言,苏绥遥望远方已经渐沉的夕阳,神情微微凝重。他眸子里的那圈浅金色,晕染了如火一般的殷红,棱角分明的侧颜完美,银服披霞光,直直戳进云吞棉的心脏。

她觉得此时此刻,苏绥简直就像是天神下凡,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辉。于是下意识地,她也集中了注意力,郑重地等待着苏绥说出什么带有哲理性的,能教育人的,逼格甚高的话。

只见苏绥微垂下眸子,长睫在如玉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缓缓道:“你知道的,我……”

云吞棉:“……?”

“我掉毛太多了,你们人类社会没有根治脱毛的方法,我只好天天鼓捣药膳,自己给自己治疗。”

他说着翘起兰花指,拈起袖子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泪珠,悲痛道:“正所谓掉毛都控制不住,怎么能控制自己的狐生!”

云吞棉:“……”行吧,还真是颇有哲理性。

她已经懒得理这只沙雕狐狸了,便在迷谷树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道:“天黑赶路不好,我们要不在这里睡一晚吧,等到明天白天再出发。”

她也想要快点找到《山海经》好回家,但万一摸黑赶路再遇到什么恐怖的异兽该怎么办,她并不能完全信任苏绥的能力。所以,试问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回家。

谁料苏绥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眼睛一眯,扬唇笑道:“你不信我?”

云吞棉犹犹豫豫地点头,又急忙摇头。

“我说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苏绥道:“你且等等,给我点时间。”

苏绥所说的给点时间,就是一人一狐生了个火堆,在迷谷树下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直到云吞棉昏昏欲睡,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时,苏绥才望了一眼深色的夜幕,道:“我们可以走了。”

云吞棉揉揉眼睛:“什么?这么黑了走去哪儿?”

苏绥不言,走到迷谷树前,一只手触碰到漆黑的树干,一手结印,阖目默念着什么咒语。

不出片刻,只见枝叶茂盛,高大耸立的迷谷树上,一个个红色的花苞,在一刹那缓缓绽开,花蕊中央焕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如梦似幻,宛若纷飞萤火,又宛若万千星辰。

“我的天,好美啊……”

云吞棉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转瞬就看得呆住了。

“怎么样,好看吧。”苏绥足尖一点,身形轻盈地落在粗壮的树枝上,修长的两指掐下一朵开得最大的花朵来,朝着云吞棉挑眉笑道:“接住!”

银服男子身处盛开的迷谷花之中,冲她拈花一笑,简直是天地间的一抹绝色。

云吞棉愣愣地伸出手,接住那朵明亮的花,眼睛却还是牢牢地吸附在树上。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乱花迷了眼,还是被乱花中的人迷了眼。

苏绥只摘了这一朵花,便跳了下来,重新由人化为巨大的九尾狐,在云吞棉面前俯身道:“上来吧,有这朵迷谷花在,就算在黑夜里也能看得清方位,不用担心迷路。”

“好……”云吞棉恍然回神,抱着花坐上了柔软雪白的狐身。

“坐稳了!”苏绥四爪腾空,矫健的身形向远处极速跃去……

待一人一狐走后,迷谷树中沙沙响动,钻出了大大小小许多狌狌脑袋,盯着迷谷花兴奋不已。它们很少见到这种景象,所以乍一见到,难免激动到上窜下跳。

老狌狌也从树中走出,望向远去的云吞棉和苏绥,双目中闪过一道精光。它挥了挥拐杖,很快便有不少年轻力壮的狌狌来到它身旁,垂首等待发话。

它点着其中几只狌狌,口吐人言道:“快去通报大人,就说……”

云吞棉在狐背上醒了睡,睡了又醒,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绥总算是停在了一片山林之中。

“嗯……到地方了吗?”云吞棉打着哈欠道:“为什么停下来。”

苏绥抖了抖皮毛,怒道:“你给我下来!口水流了我一身,脏死了!”

云吞棉定睛一看,果真在苏绥背上看到了一团疑似水迹的深色痕迹。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对,对不起啊,不过在你背上睡觉是真的不舒服,我老是做一些花里胡哨的梦,迷迷糊糊中就难免流了些口水……”

“话说回来,”她转头观察四周,问道:“这里又是哪里啊?”

“我背上睡觉不舒服?!”苏绥也不知道把关注点放在什么地方,怒道:“你胡说八道!我的毛毛可软可蓬松了!”

“是是是,小的说错话了。”云吞棉不欲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毕竟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趴在狐狸背上睡觉不敢翻身,就算是毛再软,那也比不得床啊。

苏绥还在打理他心爱的狐毛,而云吞棉则在附近走了走,见这片山中多怪树,且自己正处于山的阴面,便问道:“苏绥,你还没有回答我,这里是哪啊?”

“这里是基山,”大狐狸从鼻孔中里喷出气,仍然忿忿不平道::“我中途略过了几座山头,只挑了食材味道不错的这里降落。再加上这里的异兽基本上没什么攻击性,你也不用怂巴巴地畏首畏尾了。”

云吞棉闻言羞赧,但嘴上还是逞强道:“我才没有怂巴巴的……”

而且比起那些凶猛的异兽,她更怕的明明是苏绥做的饭。

不过一想到做饭,云吞棉的肚子就欢快地又“咕噜~”叫了一声,简直比饭点报时还准。

她深感不妙地捂住了肚子,然而已经晚了——

苏绥听到了。

“哟,小棉花你又饿了呀~”苏绥一改皮毛被浸口水的生气状态,化作人形,满脸堆笑道:“不要着急,我这就给你做饭~”

云吞棉被吓得腿脚发软:“不急,我真的不急……”

她还没有说完,苏绥就突然脸色一变,抬手捂住她的嘴,笑容也淡下来,食指置于唇上,轻轻地道:“嘘……”

云吞棉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苏绥的双眸突然盯着远处某个点不动了,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那是一只状如公鸡,但又比寻常公鸡稍大一些的禽鸟,浑身彩色羽毛,长有三只脑袋,三只翅膀,六只脚,正在用尖尖的喙部啄地。

它的半个身子藏在草丛里,也亏得苏绥眼神好,才能发现它。它的三只脑袋正在不停的左右观望,一副极为警惕的模样。

云吞棉小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尚付[1]。”苏绥舔了舔嘴唇,目露贪婪之色:“一种特别好吃的鸡……它能让你享受到一只鸡啃六个大鸡腿的人间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