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一章(修)

大黑顶着鼻青脸肿的一张脸,被用一条粗绳子捆起来,倒挂在狐族正中央的一棵大树上,随风摇摆,供众狐瞻仰。

他想起苏绥离开时心情好很多的背影,很不高兴。

回想昨晚,他正抱着自己软乎乎香喷喷的大狐尾巴,仍在会见周公时,狐狸窝的小木门却“哐当”一声被人给踢开了。

不仅踢开了,孱弱的小木门还“咯嘣”一声四分五裂,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来人一双乌皮长靴踩在木门的碎片上,力道之大竟将那碎片直接踩成齑粉。

来人动静之剧烈,吓得他瞳孔地震,一个战栗从梦中惊醒。

“苏,苏……”他看着来人,张了张嘴巴,却愣是没有能完整喊出对方的名字。

那一身几乎实质化的杀气浓郁如深沉的夜,携着门外清寒的夜风席卷而来,金眸眸光森然,凛冽如刀刃。

陌生又熟悉的眼神,看得大黑呼吸一滞。原因无他,这样的苏绥,像极了当年那个杀神一般的他。

大黑先是化为人形,悄然将灵力凝聚在右手掌心,背到身后去。他额上冒出细微的冷汗,扯了扯嘴角,勉强道:“苏绥啊,你……”

话没说完,一股狂风袭来,苏绥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蕴含了怒气的双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沉声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还好还好,还有记忆……听到他说话,大黑放松地舒了一口气,手上凝聚的灵力也散去了。刚刚一瞬间他还以为苏绥又失忆变回凶兽了呢,真是吓死宝宝了。

这样一想,大黑顿时就觉得苏绥现在阴沉的脸色一点也不可怕了,毕竟当年的苏绥可是柴米油盐不进,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而现在,自己起码还能在他的盛怒之下有转寰的余地,不至于头被咬掉。

于是他半讨好道:“怎么了?”

“风璇是你唤来的吧。”苏绥用的是不容置喙的肯定语气。

“这个嘛,呃……”大黑心虚地别开目光,食指搔搔脸颊。

“云吞棉被他抓走了。”苏绥声音冰冷道。

“啊?!”大黑一下子睁大眼睛:“我只和他说了你回到了青丘,又把书弄丢了而已,半句都没有提及她,怎么会……”

“风璇用她威胁我将书交出去。”苏绥垂首,青丝半遮住脸庞,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咬牙一字一句道:“是我……没护好她。”

他身上的杀气收敛很多,反而被自责深深折磨,看得大黑心生愧疚。

“说起来,这事也有我的责任,”大黑抱歉道。他原本只想利用风璇给苏绥这臭小子找找麻烦,却没想到连累了云吞棉。

“不过书在龙大志那里,你根本无法把书带给他,”大黑道:“这样吧,我随你去一趟凤族,找风玦谈谈。”

“不用,我自己去。”苏绥眼中的寒芒稍纵即逝:“我怀疑风璇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

大黑闻言一怔,蹙眉道:“怎么会?!他应该并不知道小棉花是谁,又是否在我狐族,何来这一说?”

“我不知他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苏绥摇头道:“但我与他战斗时,发现他的力量较以往有所增强,而且增强的程度分明不是短短几年间就能修炼出来的。”

他回想起凤凰抓着云吞棉向远处疾飞的场景,就好像偷到东西要迫不及待逃离现场一样,不由蹙眉道:“而且,风璇决计不会用\'抓人威胁\'这种招数。”

大黑恍然,应道:“你说的不错,这小子向来都是要抢直接抢,一条肠子直到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如此说来,这要么是一场请君入瓮的阴谋,要么,小棉花姑娘身上……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你留在狐族,我去就好。”苏绥松开他的领子,转而活动起手腕来:“不过……”

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大黑,他顶着苏绥灼灼的目光,唇边饱含恶意的笑容,突然心中惊悚,深感不妙起来……

“欠的账还是要还的,你说是不是,嗯?”

“!!!”

风玦步履不停,走过精致的长廊,宽大的鹤髦拖在地面,镶嵌其上的金羽折射出圣洁的光芒。

他脸上的神情不同以往,虔诚恍若神明的信徒,镌刻了永恒的仰慕。

步伐停在长廊尽头的一扇雕花镂空门前,门内有几片轻纱遮挡,随风起伏,轻纱的左右两角系着古朴铜铃,震晃清脆的铃音,空灵神圣,洗涤人心。

轻纱之后,有一席地而坐的身影,长袍整齐而不染纤尘地平铺在地面,如瀑青丝垂落在肩,在发尾处用朴素的玉带环住。

由于轻纱的遮挡,并不能窥见此人的真颜,只可隐约看出似乎是个男子。他面朝风玦,双手摆势置于下丹田处,不发一言,安静只闻呼吸,似乎已经进入了化境。

风玦先是行了一大礼,而后跪坐俯首,全程不敢去看轻纱之后的人,他双目里的憧憬与痴迷充斥,连大气也不敢出,放轻了声音道:

“大人,多谢您借给阿璇力量。”

铜铃微微晃动,“叮铃”一声,像是在代替男子回答他。

风玦抬手,摊开手掌,之前从风璇眉心印记中抽出的那团红光立即飞出,找到归属般忽高忽低地飘向纱后之人,然后融入对方的身体内。

在这过程中,随着红光的飞舞,轻纱再次扬起,有意无意间露出了里面男子的一角玉颜,在左眼处,长睫犹如蝴蝶的翅膀,挺翘柔软,上扬的眼尾处一抹漂亮的绯红,格外摄人心魄。

风玦不慎瞥到,胸口一闷,慌慌张张把头低得更狠了。

大人真美啊……他想到,只此一眼,他就已经三生有幸了。而且好在自己修为不低,不然恐怕也会像凡间那些见过大人现世的人类一样,疯魔了去。

眼前的男人,明明就像是无欲无求的九天神祇,冰山之巅的洁白雪莲,举手投足间神圣高洁,令人望而心生敬畏,奈何……

一舞倾城,但凡惊鸿一瞥,便会欲念丛生。

“大……大人,”他口干舌燥,强稳住心神,毕恭毕敬道:“阿璇已经将那位云吞棉姑娘给带来了,此刻就安置在后殿。”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风玦倏地感到空气中,面前之人的呼吸变了,仅凌乱了一瞬,而后又回归正常,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不过,到底是不是错觉……?

他面露迷茫,有些摸不准了,毕竟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人牵动大人的心神吗?

男子阖着的双目在风玦提及云吞棉时已然睁开,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风玦身上,看得风玦身体颤抖,掌心冒汗。

就算是身为山海世界中强大的凤凰一族,有些东西仍然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就好比如男子的注视。

他听到男子缓缓开了口,音色极为年轻,分明不是他们凤凰一族,没有他们善歌的天赋,却能够与他们平分秋色。

“吾已知。”

“是,”风玦颔首,又道:“那您许诺要教给我族的舞蹈……”说完惊觉自己像在催促对方,忙稽首道:“请大人恕罪!”

“无妨。”男子的声音根本听不出来喜悲:“凤族以修习舞蹈与音律提高修为,而今汝即将继位,吾能理解汝为族心切。”

“是……”风玦完全没有心思被揭露的羞赧,反而更加钦佩道:“大人慧眼如炬,父母远游,家弟年幼,风玦将要袭承皇位,身上的担子愈发重了,想着总要为我族人做些什么,才可更好站住脚跟,树立威望。如今大人肯助我,实属荣幸。”

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素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副干净,却仍有些微微泛旧的玄色面具戴上,挡住半张脸,随即起身道:“带吾去见她,见完后,吾自会将舞教与汝。”

风玦欣喜:“多谢大人。”

床上的少女还在呼呼大睡,枕头上有着疑似口水的痕迹,她眼底有点发青,想来是熬夜了。

风玦看着床铺上的人,那张睡得香甜的脸蛋给人一种她即将一睡不起的既视感,于是他走过去,想要把少女叫起来。

然而,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拦住了他,风玦愣了一下,低声试探着问道:“大人?”

“别扰她,出去。”

短短五个字,令他心头一惊。风玦神色复杂地望着男子罕见又突兀的动作,应答道:“是。”

他不敢不从,但是他确实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大人。好奇,羡慕,畏惧等复杂的情感一并通通涌上来,让他无所适从,不知如何压制。这个云吞棉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得到大人的如此重视?!

看来他得好好地弄清楚这少女的来历了。

屋内的男子凝视四仰八叉的云吞棉,体贴地替她掖好被角。他在床边坐下来,贪婪而缱绻地端详她的容颜,似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不肯漏掉一丝一毫。

那眼神渐渐变得痴/迷,怜爱,又满是心疼。

许久,像是对待心爱的宝物,他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朝床上的云吞棉触碰过去,停留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温暖的指腹摩挲,睡梦里的少女似乎觉得很舒服,不自觉往他的手上贴。

男子见状,唇角微扬,宠溺地喟叹道:“几千年了,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又向下压了压,似乎有些委屈。

睡梦中的云吞棉咂咂嘴,也不知梦见了什么,抱着男子的手一口咬了上去,还用牙齿磨了磨。

男子试着抽了抽手,没抽回来,就听见云吞棉边咬边嘟囔道:“苏绥……你这回烧的菜……终于没毛了……”

……苏绥?

男子垂眸,长睫颤动,他轻轻捏住云吞棉的下巴,迫使她张嘴,把自己手抽回。然后盯住她红润的唇瓣,指腹划过,躬下身子,缓缓逼近她熟睡的容颜。

“哐当!”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房间内的旖旎。男子身后的大门不知道被什么人踹飞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一个穿着粉色婢女裙,却相较寻常婢女身材更加宽阔的人出现在门边,摆出一个帅气的pose,声音低沉道:

“小棉花,我来救你了!”

穿着婢女裙的人累到喘气,待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怔愣一下,遂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不,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说着把地上的破门捡起来,使了个口诀歪歪扭扭地虚摆好,露出几条明亮又漏风的大缝,踮脚后退几步就想溜。

男子:“……”

他还未再有什么动作,门外的人突然又一挠头,自言自语道:“不对啊,床上那少女,好像就是小棉花?!”

又是一声“哐当”,破门摔在地上破得更狠了,门外那人大步闯进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刚刚在对她做什么?”

破门进来的人正是苏绥。他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粉藕色婢女装,挤在身上显得又小又不合身,几乎快要撑破,比起他原形穿碎花小围裙还要更显兄贵。

男子悠悠斜睨他,从容不迫,而又颇有些恶劣地玩笑道:“吻她。”

苏绥被此人的厚颜无耻惊呆了,但是同时又有些生气,不知气从何处来。

他指着床上的云吞棉道:“她是什么绝世美人吗?你为何要吻她?”

“她不必是什么绝世美人,”男子把目光重新移回云吞棉的睡颜上,转瞬从恶劣变得温柔,迷恋的眼神像是能把流着口水睡觉的云吞棉盯出一朵花来。

“我喜爱的人,无论她是何种容颜,或美或丑,或年老色衰,或青春窈窕,我一眼就能将她认出,爱慕于她,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他说着又想要伸手去触碰少女的脸,却在半空中被人打掉——

侧首,迎对上一张俊美,然而隐含寒霜的脸,声音也同样冰冷:“你喜爱什么人,关她何事?若你再敢动她,下次便不是打手这么简单了。”

男子挑眉看他,忽地,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