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宿命轮回

孙福听到重熙皇帝问起谷王名下的宅子时,多少有些紧张,担心自己应对不好,会给整个朝廷带来麻烦。

他在回来的路上想了许久,依然没有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最好是不让皇帝父子之间产生隔阂,两个皇子小时候看着都挺好,可人一大了,心思便多起来。

想到此处,孙福不禁替皇帝难过,帝王之家没一个活得容易。

重熙皇帝的吉壤正在加紧修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用得上。

“老奴已让影龙卫的人查封那所宅子,用的理由是宅子里面丢了东西,不过影龙卫的人到时,宅子已经空了,具体情况还需要搜过之后再禀明陛下。两位王爷像这样的宅子在京城中倒是有几处,均是封王时陛下赏赐所得,平时两位王爷根本顾不过来这些产业,都是交给下人打理。另外根据御林军统领来报,两座王府从昨天起就没有任何人出入。”

孙福回话时偏殿内只有他与皇帝二人,重熙皇帝不满地直接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几十年主仆,重熙皇帝已经听出孙福话里有话,似有替谷王开脱的意思,这让重熙皇帝心中一紧。

“老奴的意思此事当详查,事关皇家清誉,不能全凭一个逃军的口供作数。”孙福壮着胆子,跪倒在皇帝面前带着哭腔劝解道。

“冯克明那里怎么说?他可有事上禀?”

“冯都尉昨夜一夜未眠,如今病情反复,回衙静养去了,不过他已交待手下人,清查京中租赁牙行,看看是否有人故意攀诬亲王,用以达到不可言之目的。”

重熙皇帝收敛怒意,幽幽叹道:“如果朕的儿子这就么点手段,那这天下交给他,岂不是荒唐。天子一怒当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行煌煌之道,半路灭口算什么好办法。如果总是行鬼蜮之事,难当大统。”

帝王心思难猜,孙福不明白皇帝是嫌弃儿子下手不够狠呢,还是用的方法不合皇帝心意,只能奉承道:“坦荡莫过于陛下,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像陛下一般。”

“朕不想他们犯朕同样的错误,错把江山托付于一群蠹虫。这十年间,他们觉得子侄受了委屈,朕也过得不快活,可惜人的贪念没有止境。天下要想长治久安,就得让百姓过得下去,这个道理朕知道的晚了,希望朕的皇孙能明白这个道理。”

重熙皇帝说完,站起身体张开双臂,等着孙福为他换上龙袍。

这些话孙福不知道怎么接,更不能接,他开始装哑巴,为皇帝换下常服,穿戴起午朝时用的龙袍。

官员们早已兴高采烈地聚集午门前,昨天重熙皇帝的屈服,让他们重新找回了主导朝政走向的希望。

绝大多数官员即使做梦,也没有梦过自己会当皇帝,造反成功的收益巨大,但成功率趋近于零,千里当官最终就为搏一个封妻荫子,如果皇帝同意妥协,他们依旧是大晋的忠臣义士,这点不会动摇。

文武百官按照上朝班位在午门外便排好队伍,宫门开启后,所有上朝官员依次步入午门。

新年前最后一次大朝会在无数目光注视下隆重开幕。

雪后的皇城一扫阴郁的气息,到处被白雪映照的光彩照人,小太监们依旧在皇宫四处清扫积雪,不过勤政殿前的御道已经清扫完毕。

卢丞相至昨日起便夜宿在公房之中,没有人知道他与皇帝是否进行过密谈。

文武百官各怀心事,站在老丞相身后亦步亦趋,大家偷看卢丞相的脸色,领班大臣的位置似乎摇摇欲坠。

齐春秋与林思辨紧跟在卢丞相身后,可是他们左右观察发现少了其他三部尚书,吏、刑、兵三部,全是侍郎上朝,这三部尚书不约而同的上书告假。

林思辨的右眼皮跳得厉害,他故意上前一步,拉了拉齐春秋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前后少人。

齐春秋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今天是他们这一派的全面胜利,其他三位尚书告假,正好说明了谁才是代表着天道。

卢老匹夫身为丞相是没有办法,不得不上朝,而其他三人就知趣得多,齐春秋与齐家老太爷要的就是卢系彻底投降。

齐春秋走得越发轻快,心中盘算着另外三部尚书也许可以争取一下,官场当中极少有化不开的死仇,若对方肯认输,他不会赶尽杀绝。

勤政殿建在三层重叠的“工”字型须弥座上,由汉白玉雕成,离地三丈三,共有39级台阶,它象征着大晋最高权力中枢,有多少国家大事在此议定,颁行天下。

卢丞相行走间步履蹒跚,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萎靡,仿佛风中烛火会随时熄灭。

通往勤政殿这条路,卢丞相从青年一直走到老年,只有近十年极少走过,如今再次登阶而上,不免感慨万千。

曾经的花团锦簇仿佛就在昨天,那时的大晋四夷宾服,万邦来朝。

如今国事颓唐好比丞相大人日渐老迈的身体,有心杀敌,无力无天。

国库收支因江南大水至少要减少三成,朝廷来年还要对江南各府减免税赋,如此下去,卢丞相不知该如何当好这个家。

对于身后的几个小丑,卢丞相从未放在心上,这些蠢货以为有个致仕的吏部尚书撑腰,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卢丞相费力地登上39级台阶,站在勤政殿前,他能感觉到殿内涌出的寒气,可以想像重熙皇帝此时是有多么的愤怒。

与往日不同,卢丞相率先进入勤政殿后,注意到在那空空的御座典形打扮。

这两名犯官身后,各站着两名高大威武的殿前武士,此刻这些人都背对着勤政殿大门。

百官鱼贯而入,所有人注意到这二人跪在大殿中间,心中不免疑惑。

有眼尖的人认出跪着的人是谁时,顿时心如死灰。

跪在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齐大月与郑俊怀。

此时他俩明显经过梳洗打扮,对于将死之人,重熙皇帝一向大方,崭新的官服穿在二人身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甚至连胡子修理得十分整齐,

二人耷拉着脑袋,老实跪在金砖上目不斜视,好像两座土胎泥塑。

卢丞相已走到班位,回身望了一眼二人,便又转身面向御座闭目养神。

齐春秋与林思辨早已看到二人,不过在殿前武士冷冽的目光下,他们没敢与二人对话。

齐春秋再没有刚才的气定神闲,反而紧张得大汗淋漓,手掌在衣袖中不停地颤抖。

林思辨要比齐春秋好得多,虽然心有不安,却依然保持着一部尚书的体统,哪怕心中已然开锅,却依旧目视前方,瞧都不瞧齐、郑二人。

齐春秋再也沉不住气,他转向齐大月,正要开口发问,孙福那苍老尖锐的声音已然响起,“陛下临朝,百官跪拜。”

殿中百官除了卢丞相只是作揖外,全部跪地行礼,以头贴地。

等了许久,众人才听到皇帝口发出的平身二字,那声音高远异常,不带喜悲。

整个朝会在诡异的气氛中开始,重熙皇帝一反常态,不问百官是否有事上奏,而是直接对郑俊怀发问,“保宁县令郑俊怀,你可知罪?”

重熙皇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听在齐春秋的耳中有如炸雷,让他瞬间双耳轰鸣,发根竖起。

郑俊怀以头磕地,嘴里机械地说道:“罪臣有罪,且罪无可恕,甘愿伏法。”

重熙皇帝嘴角玩味的一挑,板着脸问道:“你有何罪,当着满朝文武从实招来,若有虚言罪加一等。”

郑俊怀被罪加一等四字点醒,稍微恢复些神智,知道皇帝在告诉他,如果不老实就是全家抄斩的结局。

郑俊怀的口中所讲的东西,犹如夏日惊雷,将满朝文武雷的外焦里嫩,一个县令谋害致仕尚书,这是多大的胆子,多么的丧心病狂。

大晋立国一百五十年,未曾听闻这样的罪行,当场有卓尚书的门人对齐郑二人高声痛骂,更有多名官员冲上去对二人拳打脚踢。

四名殿前武士不敢动用武力阻拦这些气疯了的官员,他们连忙把齐、郑二人护在身下,任官员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孙福吓得连忙召来殿前武士维持秩序,齐郑二人要是被百官打死,一会的戏还怎么唱完,重熙皇帝的怒火,还未开始释放。

孙福偷着擦了下冷汗,在心中暗骂,这群不省心的玩意儿。若是他们随口骂两句出个风头就算了,下手打死人犯可就坏了皇帝大事。

不排除有一些官员已经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这二人在金殿中讲出的话会害死许多人,谁能甘心和他俩共赴黄泉。

当然也有官员出手是出于义愤,谁都有回乡归隐那一天,为民辛劳几十年,还落不了一个善终,这是多么的有悖纲常,这突破了所有在场之人心中的斗争底线。

林思辨死死盯住齐春秋,林家三代人,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就要跟着这个儿女亲家毁于一旦。

殿前武士正在勉力维持殿中秩序,林思辨第一个出班,愤然启奏道:“启禀陛下,臣闻此等恶行气得五内俱焚,恨不得将这两名贼子生吞活剥。想卓尚书为国辛劳一生,本该回乡颐养天年,而今却命丧奸人之手,此乃人神共愤!臣请陛下即刻斩二獠于殿外,以慰老尚书在天之灵。”

齐春秋大梦初醒,跟着出班上奏道:“齐大月一向行有不端,上月已被齐氏宗族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