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宜上梁、祈福、征伐。
昨夜金朋义宴客的诚意可谓十足,不但主动结了不菲的酒账,还私下里告诉肖华飞,会在他带走的骑兵里,额外调入五百匹西北良马。
相比于酒账,这五百匹良马的人情才是金朋义送给肖华飞最好的礼物。
这些战马与肖华飞原本要带去剑北关的那些不同,这五百匹马才是真正骑兵用的战马,而其它那些,只能算是给步兵骑着当脚力的马匹。
肖华飞明白金朋义这么做是担着干系的,心中自然十分感激,以至于肖华飞都没让九娘在自己那壶酒里玩套路,把酒换上清水。
等肖华飞多少有些摇晃地从逸闲阁出来,要同金朋义话别时,不想金朋义搂住肖华飞,语重心长的说道:「呃,兄,兄弟,那五百匹良马,老哥拨给你,可不是让你冲锋陷阵用的,你懂吧......」
肖华飞闻言一呆,不确定的问道:「小弟有些不明白,大哥是何意?」
金朋义看眼左右,轻声一叹,「还能干什么,要是剑北关那边北周人一定要拿下,单凭你们这些人还有左帅是挡不住的。
要是那个......那个守关无望,你就带着亲随骑着这五百匹马跑吧。
不管是逃回京城,还是跑回姚安老家都好,但尽可能不要再回京城。
至于京城这边你放心,你家里的东西老哥会帮你看着,不管到时你躲到哪,老哥保证你家里的东西,会找人给你运过去。
放心,老哥不会动你家的一枚铜板,你我兄弟一场,老哥这点事还能做到的。」
肖华飞听着金朋义的话瞬间酒醒了大半,蹙眉问道:「大哥也不看好兄弟这次去支援剑北关?以至于开始替小弟想后路了?」
金朋义把肖华飞往没人处又拖行了几步,郑重说道:「北周人与大晋二三十年前打过无数次战争,均是输多胜少,而剑北关也从未被攻破过。
但这十多年来,边关年久失修,北周人磨刀磨了快二十年,老哥估计这会不像是佯攻,也可能他们会趁着新君登基未稳,攻势由虚转实,就选在一个不利于大战的季节,一举突破剑北关。
那样的话,二十多年来的攻守之势异形,大晋危矣啊。
如果剑北关一失,则西北半壁江山将沦为胡马的牧场,到时咱们再想攻回去可不容易了。
当然如果北周人想一举灭了大晋,他们也还没那种好胃口。」
肖华飞让金朋义说的心情也是沉重,随口问道:「如果真到了这般光景,以大哥家学的见识,朝廷会如何应对。」
金朋义举头望天,但见云层黑厚,不见半点星光,「到时大晋除了向天下兵马发出勤王诏书外,还会组织军力依托州府城防,进行层层抵抗。
只不过那时此消彼长,人家跑到咱们的家里还打仗,打碎的可都是咱们的瓶瓶罐罐喽。
咱们大晋看似庞大无匹,实则内里虚弱,能否逃过这一劫还未可知啊。」
金朋义的话有些悲观,但未必不是实情,如今大晋的况状,只要不傻就全都心中有数。
肖华飞其实也认可金朋义的说法,却不想在出征前如此悲观,于是出言劝道:「小弟谨记大哥的良言忠告,但身为大晋儿女,小弟从没想过不战而逃。
况且我与北周的骑兵多少算是交过手,知道目前他们的战法,总有些漏洞可找。
只要让小弟抓住战机,势必给北周人来个狠狠的教训。」
金朋义急地一拍肖华飞肩膀,声音多少高了几分,急切说道:「就怕你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中了对方的女干计。
你想那乃朵不花是什么人,那可是狡猾到家的老狐狸,连北周
皇帝都时时防着他一手,何况兄弟你啊。
北周人这次倾巢而出,可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不咬下来咱们一块肉,怕是不会算完的。」
肖华飞不是很想听这种长敌人威风的话语,打仗谨慎小心是应该的,但畏敌如虎,不是没打就先输了气势?
不过肖华飞能看出来金朋义的确是一番好意,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是口中敷衍一二,算是好不容易把金朋义劝上了马车。
吴苟道凑到肖华飞身边,有些鄙夷地说道:「这位承远侯是心里怕了吧,生怕大人把他也拉去剑北关?」
肖华飞微微摇头,不肯把金朋义所言挑明,这不是不信任吴苟道,而是金朋义那些话多少有些悲观了,不利于军心的稳固。
明日大军即将出征,不管满朝文武怎么想,又是如何看,肖华飞还是决意带领一万兵马驰援剑北关。
剑北关那边已经接连发了三封告急军报,北周人的攻势一日强于一日,剑北关的边军死伤较大,左帅那边快要顶不住了。
军报中还上报,已经有部分北周小股游骑从山谷险路潜入了大晋境内,正在西北之地四处打探军情,并时常攻击着边军的粮道。
肖华飞上马车前想起一事,对吴苟道询问道:「我夫人就快到京城了吧。」
吴苟道小声回道:「随行护卫的兄弟们发来消息说,夫人应该后天便会进京。」
肖华飞想了片刻,平静的吩咐道:「连夜发出消息,叫他们不要来京城了,马上折返回姚安。」
吴苟道为难道:「大人这个恐怕不行吧,朝廷已知道夫人进京的消息,而且大人领军出征,本就有把家眷留在京城的规矩。
就算大人不让夫人来,到时朝廷也会派人把您的一家老小接进京城的。」
肖华飞冷哼了一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本官的家眷在姚安与在京城有什么区别?
你别管,马上发去消息,让他们护着夫人折返回乡。
顺便把,把那个谁和谁,也那什么,你懂吧。」
吴苟道前半句是听懂了,可肖华飞的后半句就有些不明白了,什么谁和谁啊。
肖华飞见吴苟道不回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道:「就是红袖与茗月啊!不要让她俩再呆在京郊了,一并送回姚安老家去,不容有失!」
吴苟道一拍脑门,「唉——!属下咋把这二位姑奶奶忘了,大人请放心,属下马上加派人手,送二位夫人回京。」
肖华飞有些心虚的骂道:「别胡说,什么二位夫人,小心夫人听到揍你,你等本官先把夫人搞定,你再改口,不是我说你,你未必打得过我家夫人。」
吴苟道撇嘴道:「属下早说了吧,像大人这样优秀的男人就不该娶什么老婆啊,不够麻烦的。像属下这样多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和谁睡,就和谁睡,从来不用和谁请示。」.z.br>
肖华飞气得在马车里找起能打人的东西,吴苟道赶紧一缩脑袋,飞快地放下车帘,嘴里高喊道:「大人回府喽。」
马车缓缓而动,只剩下肖华飞的无能咆哮声,回荡在逸闲阁楼外。
...
肖华飞已在战将台上站了快有一个时辰,辛焯的车架才出现在视野之内。
肖华飞一撩猩红的披风,快步跑到辛焯的车架前跪倒,恭迎承远大帝来为他送行。
辛焯在孙喜的搀扶下出了马车,先是让等候已久的群臣平身,然后才来到了肖华飞面前,亲手将肖华飞抚了起来。
肖华飞悄悄抬眼打量下辛焯的容貌,见辛焯气色还算不错,心里多少有些安心。
大军即将出征,后方必须安稳。
肖华飞只愿辛焯平平安安的,不要在后方添乱就好。
君臣二人,在张道洪的安排下,按照古礼在点将台上进行着大军出征的仪式。
高台的下方,卫晋安目不斜视,抬头望着高台上的几人,却对身边的赵宏锦小声说道:「听说小肖将军有过几次打小仗的经历,不过资历还算是浅了,赵老弟这次随行,可要帮他多分分忧啊。」
赵宏锦没有转头,嘴里回道:「尚书大人怕是托付错了人啊,陛下这位肖大人的能耐大了去了,未必把我这个侍郎放在眼中啊。」
卫晋安微微转头,瞟了眼赵宏锦,口中意味难明的说道:「这也不是赵老弟第一次监军了吧,咱们大晋以文御武的传统怎么就要败在你手中了吗?
要是这次剑北关之役,咱们文官一点作为都没有,你说陛下以后怎么看待满朝文武啊,朝廷再要动兵,是听我们兵部的,还是听那些粗鄙武将的?」
高台上,辛焯正将代表着统帅京军的虎符赐予肖华飞。
肖华飞此时已半跪在辛焯面前,片刻后已将虎符接到手中。
谢过君恩后,肖华飞单手持着虎符,高举过头,把虎符展示给台下的万名军士。
「陛下万岁,将军威武......陛下万岁,将军威武!」,万名军士的齐声高喊,直冲云霄,如海啸般的声浪,顿时席卷全场。
敬天,敬地,敬列代先帝的长香燃烧过半后,肖华飞正式拜别承统皇帝,当先骑上御赐的高头大马,向着身后排列整齐的万名军士一挥手,「晋军威武!」
大军再次欢呼起来,「将军威武!......晋军必胜!」
此时,肖华飞在朝中文武百官面前的风光一时无二,无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