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废材不废

一身旧衣浆洗的很干净的废材拖辆板车上煤场了。

十六岁的废材干瘦,面带菜色。

几个军帽歪带的学生蹲马路旁的树下,目光很飞。

煤场这块的路面污迹斑驳,好些路面的水泥塌陷了,露个坑。

一路上有不少买煤的,或是一家子年青人,或是三五个邀伴的学生。

废材很孤独。受人欺的孩子都很孤独。

那时买煤还得凭票。票有点象整版的邮票,一连连缀在一起,一方格一百斤。

开过票,空车过磅后废材拖着板车进了黑呼呼的囤煤场,很空阔的煤场里两台扎蜂窝煤机,一上一下的咔吧着,传送带上一溜蜂窝煤鱼贯而行。

废材买的是散煤,散煤买回去自已做价钱便宜。

相对来说上煤场买煤的年青人多都买散煤,礼拜的时候,天气晴朗更是买煤的高峰季节。

装散煤的那一块十几辆板车抢头结尾的在上煤,那年月买煤都自已带锹自已装。

锹都是平头宽阔薄底的那种,贴地皮铲,满满一铲掀进车,一锹接一锹,锹一阵拍实了接着上。一线阳光里,黑尘弥漫。

卖完煤通常两鼻孔墨黑,流汗了都带两道污迹。所以经常性的是进了煤场一顿乱锹,锹完了赶紧拖出门,等着过磅。

十几辆车角落里一辆上完了,落出空位。废材犹豫了一下没上前,废材知道角落里的煤通常夹杂着硬块,质的差。

就这么一犹豫废材没有想到自已从此踏上了一条永不回头的不归路。

刘鸡毛哼着小曲坐在板车上。心情很愉悦,昨晚上刘鸡毛他哥在电影院那块给了他十块钱。八四年的十元,对刘鸡毛这样的少年来说,绝对是个可观的数目了。

刘鸡毛他哥刘文明八一年时就在红旗电影院门前摆书摊,先是小人书,后来就开始卖瓜子,花生、汽水、茶叶蛋等小吃食。

八二年全江城流行电子表,刘文明一度上广州,用麻布袋驮了三四袋电子表回来。在站前广场那块卖的热火朝天。

那阵子刚刚碰巧强子、萧见他们砸沉了雄踞南街数年的大小兴兄弟,刘文明沾了光,一张五米长的塑料薄膜横在广场入口,那个火爆场面两年过去了,刘文明自今记忆尤新。

可惜好景不长,八三年的严打秋风扫落叶般将次序改写了。没有白眼的威名,一个月不到刘文明根本在站前广场站不住脚。

吃尽人情冷暖的刘文明毫不犹豫的再次摆起了书摊,不过小人书变成了异常火爆的武侠,小吃食花样翻新,现在是连卷烟也卖起来了。

那年月市场不规范,刘文明一条良友摆平了红旗电影院的负责人,小书摊依然风生水起。

刘鸡毛昨晚约好了花城小马给家里买煤,花城说一起吧,我家煤也不多了。

两人看小马,小马耸耸肩,双手一摊。小马说,我家都不用买煤,铁路上的买煤都是些脑袋抽风了的。

花城和刘鸡毛不明白。说,啥意思?

小马说,煤都叫火车拉,一车皮一车皮的,停货站上,谁家孩子不偷!

刘鸡毛听着眼红问,就没人管吗?小马说,也管,但管不过来。后来素性不管了,我们哪弄煤现在都不叫偷了。

刘鸡毛说,草,妈的好事都叫你遇上了。

花城说,要不小马你明天别去了,我和鸡毛拉两车也没啥问题。

小马眼珠暴瞪,小马说,你妈的这样说真没劲!咱们是兄弟,买个煤那也叫事?

刘鸡毛说,好啦好啦!城子,你妈的这点听着就不兄弟,小马这要计较,靠,那次咱不是花小马的钱跟自个的似的。

三个人家庭状况小马家最富裕,刘鸡毛家稍好。花城家兄弟多,他妈还没工作是个家属,虽说他哥花鸡在陶里流霞酒厂上班,花鸡爱做戏子,一月没几十块,也不经事。

花城说,那小马明儿一块去吧!下午没事了找尿壶借把气枪,咱打老家雀去。

好,这个好,城子这主意不错,晚上鸡毛就在你家弄个老家雀大餐如何?

刘鸡毛说,这有啥说的,就这么定了。

花城他们三个进煤场的时候,前面一溜烟排着七八个。

刘鸡毛少年心性钻前面去了,一眼望见废材木生生站那里,刘鸡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招呼,正准备往回走,就见废材身旁的一个青年扬手煽了废材一巴掌。

刘鸡毛起初没太仔细看,实在是平时欺负惯了废材,昨日被小马一顿数落,刘鸡毛当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小马也来到了里面。小马问一句,怎么回事?刘鸡毛说,不知道,真不知道。

小马和刘鸡毛走近了,才看清废材车斗里装着几锹煤,废材正和一人在争夺锹哩!三个青年十八九的样子,一个双手抱臂,一个伸手夺锹,另一个说,你妈比的放手,哥们就先用用。话未完一掌又奔废材后脑勺煽下了。

小马伸手架住了,小马一推动手的那个,一双眉皱成了一块。

小马说,别欺负人!

那个动手的哎呀了一声说,妈比的那来的小板,找死啊!伸手耗住了小马衣襟。这个青年个不高,比小马还矮半个头,不过身形粗壮。

那个夺锹的也不夺了,伸指一指小马说,我靠你妈的,你他妈的在管闲事,老子废了你!

这当儿废材也反应过来了,废材拽实了小马叫,小马哥,你别啊,锹我给他们先用。没事,真的没事。

刘鸡毛一扒拉废材说,那你干嘛先前不给人家用啊!

一见后面还有刘鸡毛,废材忤了。废材被刘鸡毛欺怕了,见人就矮半戳。废材恹恹地说,我不是怕小马哥挨打吗?

刘鸡毛一听就生气了,现在刘鸡毛心里真的生出了正义感,刘鸡毛说,你就不怕他们打你么?

废材想也不想,随口答,打我没关系,我习惯了。

那个伸指的说,操你妈比的,别他妈给老子再费神了啊,在他妈费,老子弄死你。说完伸手去车里拿锹。

刘鸡毛说,哥们没事,这他妈多大事啊,不就用个锹吗?这也不叫个事啊。

那个动手的一扬手说,妈的,早他妈的识趣点,也省的浪费形象了。刘鸡毛说,那是,那绝对的是。

刘鸡毛凑近身,手里卷烟朝动手的递过去,那个动手的也没想到,同样是学生,高个的硬挺,矮个的这也他妈的太猥琐了吧!

刘鸡毛说,大哥,煤场不叫抽,烟先给耳朵夹上。刘鸡毛一个劲的叨咕,突然刘鸡毛送烟的手握紧了拳,刘鸡毛巨吼一声,是你爹个啊!抬手一拳,兜在动手人下巴颏上。

这一拳兜的实实在在,那人早泄了劲,这一下触不及防直挺挺的仰面倒下。

那边小马早憋得快不行了,刘鸡毛一抬手,小马飞起一脚踢拿锹人面门上了,紧跟着上去横肘一击。那人本来就弯腰拿锹猛受两记,顿时重心不稳,也躺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