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遥远千里之外的南国冬天相比，江城的这个冬天就没下过什么雨。
泥土坚硬，空气凛冽。
这个星期天已经离年节不远了，老白坐在自家门前的屋檐下，阳光不温不火时有时没的落在身上，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老白依然手脚冰冷。
结巴妈在自家的前院里拾捣着一片菜地，没雨的缘故，大白菜披一层皱巴巴焦褐黄外衣，一失往昔的活鲜肥壮。
院落里的冬季蔬菜有几样，隔天不浇水，便显出了萎靡状。
看了看天，结巴妈想要能下场雨就好了，雨水淋透了，菜就能有个活鲜样。要不年关了，菜价得涨成啥样了。
自从白结巴当兵后，老白家的日子松了一口气。
白乌鸦的工资涨了一级，每月结巴妈掰着指头能数上几个来回。整钱大票结巴妈存银行了，剩下小票压了箱底，每每开销所用的都是些毛票。
结巴妈想，少年二十好几的人了，得存钱取媳妇。
其实，一根筋的白结巴如今非常有钱，在西南两街，白少年算大哥之一。没月的份钱有厚厚的一叠。
不过白少年不懂的变通，自从早些年白少年拿钱回来被老白数落一通后，白少年就没在父母面前显过钱。
那一次，一根筋的白少年都看出老白嫌弃钱不干净了，白少年一直和老白隔阂，少年想，去球，咋不干净了？这钱也是老子拿命换来的。
白少年的烟抽的黑灯瞎火，白眼说，兄弟，别跟自己过不去，老爷子犯倔，过段日子就好了。
好毬毛！白少年硬着脖颈说，一家子除了结巴，连乌鸦也那德性。
草！哾雕搭腔说，少年，你那个弟弟是个极品，别说我没提醒你，钱要寄，但你得有个谱。
算了。白眼说，结巴如今在前线跟越南猴子打仗，别计较大少了，能花就是好事。没听说越战打的那个惨烈吗？唉……
白眼后一句话没说完，一根筋的白少年也听出来了。于是，白少年忿恨，他想起了招兵的那夥军人，白少年就有了杀人的冲动。
白乌鸦也星期天，一早白乌鸦上小街口同学紫诩家了。
紫诩家门前有颗硕大的栀子花树，不是季节，花香不在。
紫诩这些年来一直跟父母闹心情，这段时间就闹的更厉害了，紫诩生了搬出去的念头。
紫诩妈横在门前说，你为了个流氓，连父母都不要了，你--你--
后一句话没说敞亮，紫诩妈就见到了白乌鸦，乌鸦，你好好劝劝紫诩吧，这孩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萧见不是流氓！你几时见他流氓了。屋内的声音决裂，没有一丝哭腔。
还几时流氓了？这西街谁不知道最大色流氓的大哥就是他！色流氓都这样了，何况是他大哥。
紫诩妈嘴里的色流氓指的就是哾雕，如今色流氓哾雕名声在外，几乎是家喻户晓了。
耳听着母女俩走嘴又要激烈起来，白乌鸦说，姨，还是我劝劝紫诩吧，你也别生气，就算生气也没用。
其实，白乌鸦也不知道怎样劝紫诩，该说的都说过了，该劝的也早已经劝嘴烦了。
对萧见和她哥几个的了解，白乌鸦是最清楚的几个之一。如果当年没有杨老四堵血菲，萧见拿玻璃刀伤人，或许此后接二连三的那些事度不会发生。
强子、萧见可以当兵，白眼、哾雕可以做点小生意，可少年呢？一根筋脑子不好使的白少年能干什么呢？白乌鸦不知道，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白乌鸦没有在他哥的这个问题上纠缠，白乌鸦是个很灵清的女孩，她看问题很直接也很深度，这一点白乌鸦比同类的女性要强上许多。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也没有那些假如。
该面对的时候，就要面对。
流氓就是流氓，无论是怎样的流氓，他的背后都不会干净。
白乌鸦知道她现在要面对的就是紫诩，这也是个问题，比她哥的那个问题更棘手。
和很多次一样，白乌鸦并没有很好的把问题解决，一切都是徒劳，问题只是暂时缓和了。
很无奈的摇摇头，白乌鸦离开紫诩家时，那个栀子花树在身后碎成了一地剪影……
白乌鸦推车进了自家院落的时候，阳光也没热烈起来。
是上午近十一点的光景，老白依然坐在自己的屋檐下，手里一张黑白照。
这张照片不小，玻璃镜框里的白结巴一身草绿色的新军装，衣领子血红。照片是白结巴在集训队时照的，全副武装，一杆半自动步枪握在怀里，右腰下一只六四手枪，大腿外侧的军刺套里插着枪刺。很是英明神武。
白结巴很上相，军装的白结巴在老白的眼里就更是有了王心刚的样子。老白想，老三出息了，这模样，任谁家孩子也赶不上。这兵是当对了，老三呀，爹想你了。
爸，看啥哩！白乌鸦明知故问，每次老白都心情愉悦，一脸陶醉的说，军装的老三。乌鸦，别说你弟弟一副军装还真似模似样。
那当然。爸，怎么说如今结巴都是军人了，你放心，部队里严着呢？你就放心吧！结巴不会有事。
说啥哩！老白觉得闺女说话口无遮拦，啥放不放心的？啥不会有事？老三能有啥事？老白意识里有些混乱，待白乌鸦一脚踏进了门槛，老白才说，乌鸦，老三有阵子没来信了，这老山轮战，你说结巴会不会去了前线？
不能呀！爸。白乌鸦想了想说，结巴才多长时间的新兵呀！部队能派他去？
也是。老白鼓捣了一句，虽说上前线能立功，提干的快，可枪子不是也没长眼睛吗？
白乌鸦没听见她爸的那句鼓捣，她妈从厨房里出来说，你爸这是想结巴了，这一整个上午拿着照片，看的跟掉了魂似得。
死结巴，咋不来信哩？白乌鸦想，要让姐现在见了，非煽你丫的两个大嘴巴不可。这时候，老白在门外喊，乌鸦，找人问问去，老三这是怎么了，八成是上前线了吧！这后一句话，老白说得自己都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