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宇联公司的董事似乎有个问题没能弄清楚:为什么在商业中很难找到真正的忠诚。你上一次听说某个职员将生命献给了公司是什么时候?或许你们的缺陷出于一个错误的假定,即你们认为可以命令人们进行思考或是合作。这是历史上一切组织,从宗教团体到总参谋部,失败的根源。总参谋部有一长串摧毁了自己国家的记录。至于宗教,我推荐你们读读托马斯·阿奎那的著作。你们相信的都是什么样的谎言啊!人们想做好某件事情的动力必须发自内心最深处。只有人民,而不是商业机构或是管理链,才是伟大文明的推动力。每个文明都有赖于它所产生的个体的质量如果你们以过度机构化、过度法制化的手段约束人民,压制了他们对伟大的渴望——他们便无法工作,他们的文明也终将崩溃。
——《写给宇联公司的信》来自传教士
莱托渐渐从龟息状态中醒来。转变的过程很柔和,不是将一个状态与另一个状态截然分开,而是慢慢地从一个程度的清醒上升到另一个程度。
他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力量回归到了他体内,他感觉到了帐篷内缺氧的空气中夹杂着阵阵馊味。如果他拒绝移动。他知道自己将永远地留在那张无边的网内,永远留在这个永恒的现在,与其他一切共存。这个前景诱惑着他。所谓的时空感只不过是宇宙在他心智上的投影。只要他愿意打破预知幻象的诱惑,勇敢地做出选择,或许可以改变不久以后的未来。
但这个时刻要求的是哪一种类的勇敢的行动?
龟息状态诱惑着他。莱托感到自己从龟息中归来。回到了现实宇宙,惟一的发现是两者完全相同。他想就此不动,维持着这个发现,但是生存需要他做出决定。他渴望着生命。
他猛地伸出右手,朝他丢下静电压力器的方向摸去。他抓到了它,并翻了个身俯卧着,撕开帐篷的密封条。沙子沿着他的手臂滑落下来。在黑暗中,他一边呼吸着肮脏的空气,一边飞快地工作着,向上开挖出一条坡度很陡的隧道。在破除黑暗进入到新鲜空气之前,他向上挖了六倍于他身高的距离。最后,他从月光下的一座沙丘中破土而出,发现自己离沙丘顶部还有三分之一高度的距离。
他头顶上方是二号月亮。它很快便越过了他,消失在沙丘后面。天空中的星星亮了起来,看上去如同一条小路旁闪闪发光的石头。莱托搜寻着流浪者星座,找到了它,然后让自己的目光跟随着亮闪闪的星座伸出的一只胳膊——那是南极星的所在。
这就是你所在的这个该死的宇宙!他想。从近处看,它是个杂乱的世界,就像包围着他的沙子一样,一个变化中的世界,一个独特性无处不在的世界。从远处看,只能看到某些规律,正是这些规律模式诱惑着人们去相信永恒。
但在永恒之中,我们可能会迷失方向。这让他想起了某段熟悉的弗瑞曼小曲中的警告:“在坦则奥福特迷失方向的人会失去生命。”规律能提供指引,但同样也会布下陷阱。人们必须牢记规律也在发生变化。
他深深吸了口气,开始行动。他沿着挖出的隧道滑下去,折叠好帐篷,重新整理好了弗瑞曼救生包。
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酒红色。他背上救生包,爬上沙丘顶部,站在日出前寒冷的空气中,直到升起的太阳温暖了他的右脸颊。他眼眶上还戴着遮光板,以减弱阳光的刺激,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向沙漠示爱,而不是和它斗争。因此,他取下遮光板,把它放进救生包中。他想从集水管中喝口水,可只喝到了几滴水,倒是吸了一大口空气。
他坐在沙地上,开始检查蒸馏服,最后查到脚踝泵。他们聪明地用一把锤子破坏了这个泵。他脱下蒸馏服,修好了它,但是损害已然发生?他体内的水分至少已经流失了一半。如果不是有蒸馏帐篷的保护……他回味着这件事,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幻象中看到它。这个事实告诉他,没有幻象的世界同样充满了危险。
莱托开始行走在沙丘顶部,打破了此地的孤寂。他的目光游荡在沙漠上,寻找着地面的任何波动。沙丘星上,任何不寻常的现象都可能意味着香料或是沙虫的活动。但沙暴过后,沙漠上的一切都一模一样。于是他从救生包中取出鼓槌,把它插在沙地里,激活了它,让它呼唤躲在地底深处的夏胡露。随后他躲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等了很久才有一条沙虫过来了。他在看到它之前就听到了它的动静。他转身面对东方,那里传来大地颤动发出的沙沙声,连带着震动了空气。他等待着从沙地中冒出的血盆大口。
沙虫从地底下钻了出来,裹挟着大量沙尘,遮挡了它的肋部。蜿蜒的灰色高墙飞快地越过莱托,他趁机插入矛钩,轻易地从侧面爬了上去。向上爬的过程中,他控制着沙虫拐了个大弯,向南而去。
在矛钩的刺激下,沙虫加快了速度。风刮起他的长袍。他感到自己被风驱赶着,强大的气流推着他的腰。
这条沙虫属于弗瑞曼人称之为“咆哮”的那一类。它频繁地把头扎到地底下,而尾部一直在推动着。这个动作造成了闷雷般的声音,而且使得它的部分身体离开沙地,形成了驼峰般的形状。这是一条速度很快的沙虫,尾部散发的热风吹过他的身体。风里充斥着氧化反应带有的酸味。
随着沙虫不断向南方前进,莱托的思绪自由飘荡起来。他想把这次旅行看成自己获得新生的庆典,以此让自己忘却为了追求金色通道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中午过后不久,他注意到在他前进方向偏右的地方有个隆起。渐渐地,隆起变成了一个小山丘。
现在,纳穆瑞……萨巴赫,咱们来瞧瞧你们的同胞会怎么对待我的出现,他想。这是他面前最微妙的一根线头,它的危险更多来自它的诱惑,而不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山丘的景象一直在变化。有一阵子,看上去仿佛是它在朝他走近,而不是他向着它前进。
筋疲力尽的沙虫总想往左边去。莱托沿着它庞大的身体侧面向下滑了一段距离,随后又插下矛钩,让沙虫沿着一条直线前进。一阵浓郁的香料味道刺激着他的鼻孔,这是香料富矿的信号。他们经过一片到处在冒泡的鳞状沙地,沙地下刚刚经历了一场香料喷发。他稳稳地驾驭着沙虫越过那条矿脉。充满肉桂香气的微风追随了他们一阵子,直到莱托操纵沙虫进入另一条正对着山丘的航道。
突然间,一道缤纷的色彩闪现在沙漠南部远处的地平线上:在空旷的大地上,一个人造物体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他拿出双筒望远镜,调整好焦距,看到了一架香料侦察机伸展的机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下面有一台大型香料机车,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蝶蛹。
莱托放下望远镜,机车缩小成了一个小点。这也告诉他,那些香料猎手也会看到他——沙漠与天空之间的小黑点,弗瑞曼人把这看成有人在活动的迹象。他们显然已经看到了他,而且警觉起来。他们在等待。在沙漠中,弗瑞曼人总是互相猜疑,直到他们认出了新来者或是确定了新来者不会构成威胁。甚至在帝国文明之光的照耀下,他们仍然保持着半开化的状态。
那就是能拯救我们的人,莱托想,那些野蛮人。
远处的香料侦察机向右倾斜了一下,随后又向左侧了侧。这是一个传递给地面的信号。莱托能想像驾驶员正在检查他身后的沙漠,看他是不是前来此处的惟一一位沙虫骑士。
莱托控制着沙虫向左转弯,直到它完整地掉了个头为止。他从沙虫的肋部滑下,并向外跳了一大步,离开了沙虫的前进范围。不再受矛钩控制的沙虫生气地在地面吸了几口气,然后把前三分之一的身体扎进沙地,躺在那里恢复体力。显然它被骑得太久了。
他转身离开沙虫,它将留在这里继续休息。
侦察机围绕着香料机车缓缓飞行,不断用机翼发出信号。他们肯定是接受走私贩赞助的反叛者,刻意避免使用电子形式的通讯手段。他们的目标显然是他刚刚经过的香料区——香料机车的出现证明了这一点。
侦察机又转了一圈,随后沉下机头,停止转圈,直接向他飞来。他认出这是他父亲引进阿拉吉斯的一种轻型扑翼机。它在他头上同样转了一圈,然后沿着他站立的沙丘搜查了一番,这才迎着微风着陆。它停在离他有十米远的地方,激起一阵飞扬的沙尘。靠他这侧的舱门开了,一个穿着厚厚的弗瑞曼长袍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长袍右胸处有一个长矛标记。
那个弗瑞曼人缓缓地向他走来,给双方都留下充分的时间来研究对方。那个人个子挺高,长着一双靛青色的香料眼。蒸馏服面罩隐藏了他下半部分脸庞,他还用兜帽盖住了额头。长袍飘动的样子显示那底下藏着一只拿着弹射枪的手。
那个人在离莱托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低头看着他,带着疑惑的眼神。
“祝我们好运。”莱托说道。
那个人向四处看了看,检查着空旷的大地,随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莱托身上。“你在这儿干什么,孩子?”他问道,蒸馏服面罩使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想成为沙虫洞的软木塞吗?”
莱托再次用了传统的弗瑞曼表达方式:“沙漠是我家。”
“你走的是哪条路?”那个人问道。
“我从迦科鲁图向南而来。”
那个人爆发出一阵狂笑。“好吧,巴泰!你是我在坦则奥福特见到的最奇怪的人。”
“我并不是你的小瓜果。”莱托针对他说的“巴泰”回应道。这个词有一种可怕的含义,沙漠边缘的小瓜果能为任何发现它的人提供水分。
“我们不会喝了你,巴泰,”那个人说道,“我叫穆里茨。我是这里台夫们的哈里发。”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香料机车。
莱托注意到这一个人称自己为他们这伙人的法官,并把其他人称为台夫,意思是一个帮派或是一个公司。他们不是“依池万”——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一个部落。肯定是接受赞助的反叛者。这里有他想要选择的线头。
莱托保持着沉默,穆里茨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就叫我巴泰吧。”
穆里茨又发出一阵笑声。“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儿干吗?”
“我在寻找沙虫的足迹。”莱托说道,用这个宗教式的回答表明自己正在进行顿悟之旅。
“一个这么年轻的人?”穆里茨问道。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看到我们了。”
“我看到什么了?”莱托问道,“我提到了迦科鲁图,而你什么也没回答。”
“想打机锋?”穆里茨说道,“好吧,那边是什么?”他朝着遥远的沙丘扬了扬头。
凭借他在幻象中的所见,莱托回答道:“只是苏鲁齐。”
穆里茨挺直了身子,莱托感觉自己的脉搏正在加速。
接下来是一阵久久的沉默。莱托看出那个人在揣测着他的回答。
苏鲁齐!在穴地晚餐之后的故事时间内,苏鲁齐商队的故事总是被反复传诵着。听故事的人总是认定苏鲁齐是个神话,一个能发生有趣事情的地方,一个只是为了神话而存在的地方。莱托记起了众多故事中的一个:人们在沙漠边缘发现了一个流浪儿,把他带回了穴地。一开始,流浪儿拒绝回答他的救命恩人提出的任何问题;但慢慢地,他开始以一种谁也不懂的语言说话。时间流逝,他仍然不对任何问题做出回应,同时拒绝穿衣,拒绝任何形式的合作。每当他独自一人待着的时候,他会用手做出各种奇怪的动作:穴地内的所有专家都被叫来研究这个流浪儿,但是都没有结果一这之后,一个很老的女人经过他门口,看到了他的手势,笑道:“他在模仿他父亲将香料纤维搓成绳子的动作,”她解释道,“这是仍然存在于苏鲁齐的手法。他只是想以此来减轻自己的寂寞。”该故事的寓意是:苏鲁齐的古老处世行为具有一种来自金色生命通道的归属感,这种感觉能给人带来安宁。
穆里茨保持着沉默,莱托接着说道:“我是来自苏鲁齐的流浪儿,我只知道用手比划一些动作。”
那个人很快点点头,莱托于是知道他听过这个故事。
以低沉、充满威胁的声音,穆里茨缓缓地回应道:“你是人吗?”
“和你一样的人。”莱托说道。
“你说的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奇怪了。我提醒你,我是这里的法官,我有权对塔克瓦做出裁决。”
是啊,莱托想,从一位法官的嘴里说出塔克瓦这个词,意味着随时可能变为现实的威胁。塔克瓦指魔鬼引发的恐惧,老一代弗瑞曼人依然对此深信不疑。哈里发知道杀死魔鬼的方法,人们于是总是选择他们来对付魔鬼,因为他们“具有伟大的智慧,无情却又不残暴,知道对敌人仁慈是对自己人最大的威胁”。
但是莱托必须坚持抓住这个线头。他说道:“我可以接受玛斯海德测试。”
“我是任何精神测试的法官,”穆里茨说道,“你接受吗?”
“毕·拉尔·凯法。”莱托说道,意思是欣然接受。
穆里茨的脸上现出一丝狡黠。他说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同意这么做。最好是现在就杀了你,但你是个小孩子,而我有个儿子刚死了。来吧,我们去苏鲁齐,我会召集一个裁决会,决定你的命运。”
莱托发现这个人的一些小动作暴露了他想置他于死地的想法。他说道:“我知道苏鲁齐不只是神话,它真正存在于现实世界中。”
“一个孩子懂什么叫现实世界?”穆里茨反问道,示意莱托走在他前面,向扑翼机走去。
莱托服从了他的命令,但他仔细倾听着跟在他后的弗瑞曼人的脚步声。
“最有效的保密方法是让人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莱托说道,“那以后,人们便不会追问下去了。你这个被迦科鲁图驱逐的人很聪明。谁会相信神话中的苏鲁齐存在于现实世界?对于走私贩或任何想偷渡进沙丘的人来说,这地方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穆里茨的脚步停了下来。莱托转过身,背靠着扑翼机,机翼在他的左手边。
穆里茨站在半步远的地方,拔出弹射枪,指着莱托。“你不是个孩子。”穆里茨说道,“你是个受诅咒的侏儒,被派来监视我们!你的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聪明过头了,而且你说得太多,说得太快。”
“还不够多,”莱托说道,“我是莱托,保罗·穆哈迪的儿子。如果你杀了我,你和你的人会陷入地狱。如果你放过我,我会指引你们走向伟大。”
“别和我玩游戏,侏儒,”穆里茨冷笑道,“就你说话这当儿,真正的莱托还待在迦科鲁图呢……”但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枪口也稍稍垂下了一点。
莱托预料到了他的迟疑。他让全身所有肌肉都给出要往左躲避的迹象,然而他的身体只往左移动了不到一毫米,引得那个弗瑞曼人的枪口迅速向左摆动了一大段距离,狠狠地碰在机翼边缘。弹射枪从他手中飞了出去,没等他做出反应,莱托已经抢到他身旁,拔出自己的啸刃刀,顶在他的后背。
“刀尖蘸了毒。”莱托说道,“告诉你在扑翼机里的朋友待在里里别动,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我会被迫杀了你。”
穆里茨朝受伤的手上哈着气,冲扑翼机里的人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同伴贝哈莱斯已经听到你说的话了,他会像石头那样一动不动。”
莱托知道,在他们两人找到应对措施或是他们的朋友前来营救之前,自己只有非常有限的时间。他飞快地说道:“你需要我,穆里茨。没有我,沙虫和香料将从沙丘上消失。”他能感觉到这个弗瑞曼人的身子僵直了。
“你是怎么知道苏鲁齐的?”穆里茨说道,“我知道他们在迦科鲁图什么都没告诉你。”
“那么你承认我是莱托·亚崔迪了?”
“还能是别的什么人?但你是怎么知道……”
“因为你们在这儿,”莱托说道,“所以苏鲁齐就存在于此地。剩下的就非常简单了。你们是迦科鲁图被摧毁后的流亡者。我看到你用机翼发信号,说明你们不想用那些会被监听到的电子通讯装置。你们采集香料,说明你们在进行贸易。你们只能与走私贩做交易。你们既是走私贩,同时也是弗瑞曼人。那么,你们必定是苏鲁齐的人。”
“为什么你要诱惑我当场杀了你?”
“因为我们回到苏鲁齐之后,你一定会杀了我。”
穆里茨的身子不禁又变得僵硬起来。
“小心,穆里茨,”莱托警告道,“我知道你们的底细。你们过去常常掠夺那些没有防备的旅行者的水。这类事你们干得不少。你还能找到别的让那些不经意闯入这里的人保持沉默的方法吗?还有其他能保守你的秘密的方法吗?你用温和的语言来引诱我。但我凭什么要把水浪费在这沙地中?如果我和其他人一样被你迷惑了——那么,坦则奥福特会干掉我。”
穆里茨用右手做了个“沙虫之角”的手势,以遮挡莱托的话所带来的魔鬼。
莱托知道,老派的弗瑞曼人不相信门塔特或其他任何形式的逻辑推理,他笑了笑。
“如果纳穆瑞在迦科鲁图跟你提起过我们,”穆里茨说道,“我会取了他的水……”
“如果你再这么愚蠢下去,你除了沙子之外什么也得不到。”莱托说道,“当沙丘的一切都覆盖上了绿色的草原和开阔的水面,你会怎么办?”
“这不可能发生!”
“它就发生在你的眼皮底下。”
莱托听到了穆里茨的牙齿在愤怒和绝望中咬得咯吱咯吱响。他终于问道:“你怎么能阻止它发生呢?”
“我知道生态转型的整个计划,”莱托说道,“我知道其中的每个强项和每个漏洞。没有我,夏胡露将永远消失。”
狡猾的语气又回到了穆里茨的话中,他问道:“好吧,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儿争论呢?我们在对峙。你手里拿着刀,你可以杀了我,但是贝哈莱斯会开枪打死你。”
“在他射杀我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捡回你的弹射枪。”莱托说道,“那以后,你们的扑翼机就归我了。是的,我会飞这玩意儿。”
怒容显现在穆里茨兜帽下方的额头上。“如果你不是你自称的那个人,该怎么办?”
“难道我的父亲还认不出我吗?”
“啊哈,”穆里茨说道,“原来你是通过他知道这里的一切的?但是……”他收回了后半句话,摇着头,“我自己的儿子在当他的向导。他说你们两个从未……怎么可能……”
“看来你不相信穆哈迪能预见未来。”莱托说道。
“我们当然相信!但他自己说过……”穆里茨再次收回了后半句话。
“你以为他不知道你们的怀疑吗?”莱托说道,“为了和你见面,我选择了这个确定的时间、确定的地点,穆里茨。我知道你的一切,因为我……曾经见过你……还有你的儿子。我知道你认为自己藏得很隐蔽,知道你如何嘲笑穆哈迪,也知道你用来拯救你这片小小的沙漠的小小的阴谋。但是,没有我,你这片小小沙漠也注定将走向死亡,穆里茨。你会永远失去它。沙丘上的生态转型已经过头了。我的父亲已经快要丧失他的幻象了,你只能依靠我。”
“那个瞎子……”穆里茨打住了,咽了口唾沫。
“他很快就会从阿拉肯回来。”莱托说,“到那时,我们再来瞧瞧他究竟瞎到什么程度。你背离弗瑞曼传统多远了,穆里茨?”
“什么?”
“他是个瞎子,但却生活在这里。你的人发现他独自一人漫游在沙漠中,于是把他带回了苏鲁齐。他是你最可贵的发现!比香料矿脉还要珍贵。他和你生活在一起。他是你的‘瓦德昆亚斯’。他的水与你部落的水混合在一起。他是你们精神河流的一部分。”
莱托将刀紧紧地顶着穆里茨的长袍,“小心,穆里茨。”他举起左手,解下了穆里茨的面罩,并丢下了它。
穆里茨知道莱托在想什么,他说道:“如果你杀了我们两个之后,你会去哪里?”
“回迦科鲁图。”
莱托将自己的大拇指伸进穆里茨的嘴里。“咬一下,喝我的血。否则就选择死亡吧。”
穆里茨犹豫了一下,随后恶狠狠地咬破莱托的皮肉。
莱托看着那个人的喉咙,看到了他的吞咽动作,然后撤回了刀,并把刀还给了他。
“瓦德昆亚斯。”莱托说道,“除非我背叛了部落,否则你不能拿走我的水。”
穆里茨点了点头。
“你的弹射枪在那儿。”莱托用下巴示意着。
“你现在信任我了?”穆里茨问道。
“还有其他和被驱逐的人生活在一起的方法吗?”
莱托再次在穆里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狡黠,但看得出来,这一次他是在衡量,算计着自己的利益。
那个人突然一转身,说明他内心已经下定决心。他捡回自己的弹射枪,回到了机翼边的舷梯旁。“来吧,”他说道,“我们在沙虫的窝里逗留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