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时,父族曾给我定下了一桩娃娃亲,亲家就是鹊族的小公主,灵梳。
千年前,双方长辈见我们都长大了,就想张罗着把婚事给办了……
也许是怕我们突然被逼着成婚,没在一起相处过,婚后会生活不和睦。所以,两方长辈就耗费心血的,让我们俩都隐瞒了真实身份,去灵狐族结伴小住,打着采草药的幌子同行,实则是为了方便我们培养感情。
最开始我们都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妖族同伴,我们在灵狐族同住一个小木楼,共同等着月圆之夜,灵药成熟。期间,她还和我说了一大堆关于她家乡的趣事,我也和她讲了很多我们狐族的神话传说。
她是个乐观可爱的女孩,刁蛮任性,却从不讨人嫌,喜欢每天早上光着脚在门口的花海里跳来跳去,做花蜜的手艺,也是一绝。
她待我,也不错,我们还一起坐在屋顶上赏过月,喝过酒,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女孩子该会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学漏。
她会刺绣,虽然刺的不怎么地,但好在还是能分清个大致轮廓,她不会跳女孩子扭扭捏捏的水袖舞,但她会剑舞,一柄宝剑在她手中舞得像朵花……
她很好,那时候,我对她确实也有过好感……我俩脾性相仿,一样的爱玩爱闹。只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
我先爱上了琼狐族的公主,那时她是我们狐族屈指可数的几名修行有成的神女之一,常常随在族长身边,为他红袖添香。
我明知她的心上人是族长,却还是不甘心放弃……
月圆之夜过后,我和灵梳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她那丫头,平日里嘴上说着对我没感觉,可当知道我就是她的未婚夫时,她还是羞红了脸……
她邀我去鹊族做客,我拒绝了。为了让她不再念着我,我和她坦白自己心有所属的事实,我本意是想逼她主动解除婚约……而她,后来的确是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走时,她告诉我,既然我已经心有所属,那半个月后,她会命人来送解约书,她与我之间,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这就,再无瓜葛了?
我意犹未尽的一阵惋惜:“啊?这么好的一段姻缘,散得也太潦草了些。然后呢?”
大黑艰难地穿好衣裳,深呼吸,狐狸眼晦暗阴沉,“我也觉得这样就断了姻缘,有些许对不住她,所以我打算,等过一段时日,她心情好些了,我再将自己本命狐尾送给她,当做赔礼。
这样,就算我欠了她一个人情,待日后她有需要时,可拿狐尾随时召唤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必为她办到……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半月之期未至,她们鹊族就遭了灭顶之灾,她身负重伤前来我族求救的时候,我……去给喜欢的人种花去了,为了博美人一笑,我七天七夜没出结界。
我族的兵符……在我手里,我下山时,鹊族已经被灭族了,听说,她在山下苦苦等了我三天三夜,眼泪都快流干了。
后来没等到兵符,她撑不下去了,就落寞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后来又去了哪里,可能是回家了,也可能是远离伤心地了。
我匆匆赶去鹊族那会子,整个鹊族,片羽未留……鹊皇鹊后相拥死在了王宫大殿内,鹊族生灵,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我翻遍了整个鹊族王宫都没找到灵梳的影子,我不晓得她是逃命去了,还是已经死了灰飞烟灭了。
再后来,我在灵梳的寝殿看见了一幅沾满鲜血的画,画上人是我,被她在脸上画了一只很大的乌龟……画是用最好的灵木画轴裱起来的,看得出来,她很在意那幅画。
只是,画虽在,人却,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往后的几十年里,我也试图找过她,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彻彻底底……
再往后,族长与神女相继应劫陨落,我也在狐族劫难中损了不少修为,重新修炼了许多年,才修成如今这个样子。”
“千年前。”我掰开手指头算了算,“千年前,你们都多大?”
大黑道:“我的道行连蛇君陛下的一个零头都抵不上,千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她也只相当于凡人的十五六岁,千年前,是我太任性了。”
我点点头:“唔,这样啊,年轻气盛,的确容易做些不计后果的混账事。那你后来有再找她吗?”
大黑噎住:“后来……我……”
瞧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上清冷冷替他说下去:“神女随族长殉情,他为了救神女,生生把自己熬干了灵力,打回了原形。当狐狸那些年,他可快乐得很呢!约莫早就将什么鹊族公主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后来他在人间又遇见了那位神女的转生,一门心思追求人家,结果到头来,人家还是和转世的狐族族长喜结良缘了。
狐族族长命悬一线之际,是他大公无私地掏出了自己的内丹,续了人家族长的命。他这辈子,两次化原形,都是为一人,偏偏那一人,现在已与他人儿女绕膝,琴瑟和鸣。
他毕生所求,皆未曾如愿,一辈子都一跟头栽在偏桃花里,亲手将自己的正缘给弄丢了。不该要的,他掏心掏肺的讨好,该珍惜的,他视若无睹,弃若敝履,他这种人,活该被小丫头欺负一辈子!”
“呵呵。”我抽了抽唇角干笑两声,突然觉得,他不可怜了,我家小阮阮才可怜好不好!“没去找人家也就算了,还又去纠缠神女的转世……被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啊。”
大黑老脸一阵通红,支支吾吾的狡辩道:“我、我找过她,只是她消失得太彻底,我根本不知道从何处找起。”
“若是那位姓宋的姑娘突然消失不见了,你怕是翻遍整个三界,也会找到她。灵梳是鹊族唯一的公主,母族被灭,她即便还活着,也生不如死。但凡,你对她有一丝丝的怜悯之情,也不会让她在绝望痛苦中,活生生的流干体内血而死。”
大黑浑然一震,不敢相信地抬头着急询问上清:“陛下你说什么……你说灵梳她,到底还是死了?流干全身血液而死……”
上清冷冷道:“若不然,还会有现在的小丫头么?文玉,你自己造的孽,自己该受着!勿说是扔你一个红薯了,便是扔你十个八个红薯,烫你全身泡,你也得忍着!”
“我、我……”大黑脸色复杂地低头,结结巴巴的不敢再顶上清嘴。
我闻言钦佩地拍了拍上清胳膊,“老公霸气!”
上清扫了眼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大黑,揽着我离开:“让他自己反思反思吧!我们先出去。”
“好。”
走到门口,我听见屋里的大黑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用着和小阮阮相仿的语气喊了句:“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俩真不愧是前世有缘今世有仇,相处久了,连说话的样子都如出一辙了。
“幸亏本座对娘子情比金坚,不然今日这红薯,便要扔本座身上了。”回我们卧室时,他突然调侃了一句。
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陪他一起坐床上,靠在他怀里,伸手捏了捏他的腮,“不至于吧,阮阮对大黑夹杂的可是还有私人恩怨。对你,又没有。”
他拿过我的手,放在唇前吻了吻:“本座若真和那罗有个什么不清白关系,那可就也成了私人恩怨。”
“说起她,昨天你们……她是不是真对你有想法?”我轻声问。
他抱过我,认真回答道:“想法是有,不过不是娘子想象中的那个想法。这个那罗,她玩出这么多花样,只是为了挑拨离间,她与本座互看不顺眼,故意亲近本座,无非只有误导娘子吃醋,赶走本座这一个目的罢了。”
“她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啊?她可是颜狗,你这种大帅哥养在家里,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可能,是忌惮本座的身份吧。”
“是么?”
他不等我多问,就用唇堵住了我的嘴,抱着我倒在了软软的大床上,唇边热息擦过我的鼻尖,“娘子放心就是,她对本座没有那种心思,本座对她,亦没有,本座对娘子有。别说话,让本座再亲亲。”
“大白天的,流氓……”
他厚颜无耻的捞过被子就往我身上一罩:
“流氓便流氓吧,左右,是自家娘子。”
——
翌日下午。
沈家那边还是出事了。
何奶奶着急忙慌地拍开我家大门时,手舞足蹈地向我们焦头烂额比划了半晌,“我就是出去浇个菜地的功夫,回来人就没了!
我刚才都问一路了,邻居们个个都说没见到小朗!完了完了,丫头啊,眼瞅着时辰就要到了,这孩子能去哪呢!”
要不然怎么说家里得有个顶事的人在呢,老人家她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而我和上清风风火火地找到沈明朗时……
似乎,一切都在按着命中注定的轨迹往下发展着。
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同一条马路,同一辆小轿车——
“沈哥哥!”我激动地想冲上去扯回他,但却被上清抓住了胳膊,阻止了下来。
“落儿,没用了。”
急速驶来的小轿车就要撞上马路中央用竹竿探地往前走的沈明朗那会子,南边的天空里忽然飞过来一泓梅花花瓣,花瓣落在沈明朗的身后,化成了一名身穿红嫁衣的娇俏新娘……
“相公……”
梅花在空中飘洒如雨,片片嫣红落在沈明朗的脚下。
一双纤长的玉手握在了沈明朗的胳膊上,沈明朗脚下步子一顿,拿着竹竿,缓慢艰难的转身。
“是、晚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