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的前一天,听说老板去雄安开会回不来,傍晚实验室大半人就都提前偷溜出去庆祝去了,不到八点,整个五楼就几乎没什么人了。
岑声声的论文着急还差几组数据要补,晚饭一个人去食堂随便吃了点填肚子,又回超净间继续做实验。
“师姐,我看你手机一直在桌上震。”门外指纹识别声通过后,林茉莉推开门进来,“可能有急事,我帮你拿过来了。”
岑声声从一堆实验设备里探出个脑袋,目光明显有些涣散,人动作都慢了半拍,“啊谢谢师妹,你还没走吗?”
林茉莉快速地在门口给鞋子沾了沾灰进来,“别提了,老张非要我今晚给他拉个表整理下这个月的发.票,说明天是财务那边年前最后一次报销。”
她走到岑声声面前,将手机递给她,压不住想继续吐槽的火气,“我就不懂了,他要真着急就不能提前说啊,非要拖到今天快要放假了才说,气死我了!”
岑声声同情地和她对视了下,无奈地摊了摊手,“习惯了,老张事多又爱忘事儿,他的常规操作。”
实验室导师抓研一新生干杂活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岑声声今年研三了,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刚进实验室的那一年,她不知道帮老张跑过多少次腿,架不住他这人忙起来就健忘,极限操作生死deadline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林茉莉吐槽完又赶紧回去抓紧贴发.票,岑声声叹了口气,点开手机消息看了眼,满满一整屏的消息,全都是靳逸琛给她发的。
从六点半开始,到现在快一个小时的时间,一直坚持不懈地发消息让她去悦晟找他。
岑声声记得之前就跟他说了今天要补实验,大概他又忘了。
她回了条消息过去。
SSC:【我去不了,今天要做实验的。】
过了不到半分钟,对面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靳逸琛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他已经喝了多少,语气听上去也没多少耐心。
“什么实验室啊,跨年还不放假做什么实验啊?”
“声声,找理由敷衍我呢?”
“我真的在做实验。”岑声声抿唇,没妥协。
电话那端,一片喧闹嬉笑的杂音里,靳逸琛叹了口气,“听话,别不懂事儿。嗯?”
岑声声握着手机的细白手指收紧,嗓子有些发干,“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
听筒里传来细碎的笑意,靳逸琛就那么晾着她,没有再说话。
两相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岑声声先服软。
她脱了静电手环,起身关掉了手边的设备电源,“好吧,那我可能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
“这才乖。”靳逸琛再开口,语气也软和了些,“直接打车过来,别倒地铁。”
挂了电话,岑声声将已经采了的数据导进电脑,检查了台面上的器件没问题后,脱了实验服在门边挂上,关了灯退出房间。
林茉莉见她换了衣服过来拿包,扒着隔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师姐,你要回去了吗?实验做完了啊?”
岑声声勉强笑了笑,“还没,我有急事先出去一会儿,晚点回来再继续。”
“啊?”她眨了下眼,似乎猜到了什么,“我知道了,师姐你是不是要去陪男朋友呀?手机响了那么长时间了。”
岑声声轻微地嗯了声,没否认。
她同靳逸琛是规规矩矩的男女朋友的关系,这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但也就只能到这一步了。
她从来没跟同门说过男朋友的身份。
不是他的身份见不得光,而是大众意义上家境普通的女学生,就是配不上金玉满堂的京圈二代。
哪怕她与靳逸琛就是平等纯洁的恋爱关系,但落在别人眼里,却只会觉得是她妄图麻雀飞枝头变凤凰,而他也不过是玩玩罢了。
众口铄金她管不了,但她自己心里清楚,靳逸琛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种男女关系混乱的花花公子,相反,他正直、勇敢、善良,他是个顶好顶好的好人。
她和靳逸琛在一起的这半年里,他对自己很温柔,也很尊重自己。
对普通的女大学生岑声声而言,靳逸琛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超人英雄,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了困境。
她就算再清醒,也忍不住沉沦,甘愿为他跳进这熔炉与他爱一场。
当然,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问题。
身份的差距就像天堑鸿沟横亘在两人面前,他们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生活习惯的差异,但任何一对情侣之间都不可能完全契合,她也愿意和靳逸琛磨合。
就像靳逸琛总有数不尽的聚会,其实岑声声一点也不喜欢,但他想要她陪着,岑声声就乖乖陪他来。
哪怕她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他们这样的二代圈子。
哪怕她清楚地知道这圈子里的许多人压根就瞧不起她。
哪怕都撞上有人在洗手间明里暗里阴阳怪气笑她痴心妄想。
可岑声声从来都不在乎,她只在乎靳逸琛一个人,满心满眼都只有与她相爱的阿琛。
—
今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卡在跨年的时间温度骤降,妖风肆虐。
岑声声瑟缩地躲在学校北门口的爱心驿站小岗亭里等网约车来。
她将羽绒服的帽子拉上,裹紧了围巾,可牙齿还是控制不住地打颤。
好不容易上了车,原本以为能暖和些,结果运气不好打的这辆车空调还坏了,用不了。
没办法,她只能缩在后排哈气给几乎快冻的失去知觉的手暖一暖。
悦晟在二环内,从这打车过去不堵车也得半个多小时,岑声声晚上还得回来继续实验,还不知道要熬到几点,也就只能趁这个时间眯一会儿补补眠。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急刹停了下来,师傅转头叫她,“小姑娘,快别睡了,到地儿了啊。”
见她一个惊厥坐直了身子,眼神里满是懵懂警觉,那师傅叹了口气,忍不住多嘴劝她,“京大的学生,好好的做什么不好,来这种销金窟不值当啊!”
岑声声没反驳,垂下眼眸默默付了钱,下车的时候才小声回了句,“谢谢大叔,但是我是来找我男朋友的。”
靳逸琛算着时间又给她打来电话,急着问她人到哪里了。
岑声声站在悦晟门口,告诉他刚到楼下,马上上来。
跟工作人员报了包间名字,对方领着她上了电梯六楼,岑声声在轿厢里提前摘了围巾,脱了臃肿的羽绒服搭在手里。
对方看到她冻到发红的鼻头和双手,贴心地问她需不需要给她送个暖手袋上来。
岑声声同她道了声谢,表示不用了。
出了电梯,不等人引路,就碰上靳逸琛过来接人。
看到她人来,他心情好了不少,牵着她的手往包间去。
快到门口时,靳逸琛突兀地停住脚步,毫无征兆地抬手将她头上的头绳扯了下来。
头绳扯到她的头发,疼的她眼底瞬间蓄起水雾。
岑声声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他很少有这样粗暴的动作,看他面色泛红,身上裹挟着酒气,岑声声想他可能只是喝醉了。
下一秒,靳逸琛大掌覆到她的后脑勺,将她盘起的头发揉到蓬松,“怎么弄这么个发型,乱七八糟。”
他舔了下唇,语气很是寡淡。
“做实验不方便,随手扎的。”岑声声小声解释。
“嗯。”他手压着她的后脑勺过来,吻了吻她的侧额,算是安抚,“放下来好看多了。”
手滑下去揽着她的腰,推开包间门进去。
门口有了动静,周围立马一圈人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刚还说你怎么突然人就不见了,原来是接人去了啊!”
“妹妹怎么才来啊?阿琛都要望眼欲穿了,这门啊都要被凿出个洞了。”
“来迟了得罚酒啊!”
靳逸琛拉着她在边上沙发坐下,推了别人随手递过来的威士忌,揽着她的肩头问她想喝哪种。
晚上还得做实验,岑声声不太敢尝试新品种,之前喝过一种还不错的,但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只能靠着他的耳边小声形容了下样子。
靳逸琛眯着眼听她描述了半天,终于听懂,抬了下手唤人去给她调了杯红粉佳人。
说完手顺势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们家声声这个记性还怎么读研啊?这回能记住了吗?”
岑声声有些脸热,低下头轻嗯了声。
周围人一阵哄笑,靳逸琛捏了下她发烫的耳垂,“行,下回再考你。”
边上有人极细微地轻嗤了声,起身往调酒的吧台去了。
岑声声敏感地察觉到,抬眼看着她的背影,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是最近才跟着靳逸琛的某个朋友来的一个女生。
一直让人叫她Sally,没说过中文名儿。
听说家里是开什么连锁公司的,前段时间刚给她在京北供了个小别墅。
岑声声记得这个Sally,还是因为那次聚会中途,她去洗手间,正准备出来时听见Sally和另一个女生在镜子前一边补妆一边笑她连巴宝莉和宝格丽都分不清。
岑声声缩在隔间里,很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就像她们也不知道调频和调相有什么区别,QPSK和BPSK也不是一个概念一样。
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谁还没有个擅长领域了。
吧台那边有人将那杯红粉佳人递了过来,岑声声双手接了过来,小口抿了下。
靳逸琛边上,一直同他关系很好的乔扬突然凑过来,一副看戏的表情,“快快看,我早说了,这个Sally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三哥一来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岑声声不知道他口中的三哥是谁,顺着乔扬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牌桌上,正对着他们这边的位置上坐着个生面孔。
半长碎发遮住凌厉的眉目,鹰隼般狭长的双目落在面前人身上,岑声声隔着距离都觉得手心有些凉意。
天生的冷白皮,头顶的暖光映射出眼下两弯极重的阴影,看上去也没添一丝温度。
岑声声跟着靳逸琛去过许多的聚会,见过许多的人,但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看上去就极具攻击性的男人。
第一眼就不像个好人,桀骜凉薄到让人发怵。
“这大小姐哄着罗景天这傻子一个月可真他妈是忍辱负重,就等着三哥回国呢吧。”乔扬说着朝靳逸琛看过来,挑了下眉,“阿琛你差点——”
他大约是意识到岑声声人还在,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转而对当下的战况幸灾乐祸,“看起来进展不顺啊?”
乔扬看着周时慕扔了手里所有的牌,漫不经心地拿起边上的烟盒抽出一只叼进嘴里,边上Sally立刻贴过去点火,他蹙了下眉没接,换了只手夹着烟。
邻桌坐着的罗景天连忙掏出打火机,他才重又将烟送进嘴边点上。
Sally讪讪地缩回手,但贴着周时慕的身子半点没挪动一下。
“一击失利。”乔扬继续点评。
对家也扔了牌,一局结束,周时慕夹着烟重新开始摸牌,手背碰到桌边的空杯子,多看了眼,没说话。
Sally转头就拿了杯新的给周时慕递过去,大半个身子贴着他的胳膊,软的像是没骨头似的。
周时慕也没躲,捻灭了手里的烟,还真接了过来。
乔扬比当事人Sally还激动,眼睛都亮了,在猜周时慕这是转性了,要为欲折腰了。
可惜没有想象中的劲爆画面看,满身戾气的男人半点不给大小姐面子,泼了酒直接将空杯子摔到地上,玻璃破碎的声音一瞬盖过整个包间的嘈杂声。
Sally怎么说也是个千金大小姐,多少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没人预料到的画面,可主角是周时慕,又觉得也不是不合理。
周家的小少爷,混不吝惯了,离经叛道这些年,就这桀骜不驯的性子连周家老爷子都管不住,什么时候给别人留过面子。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落在Sally身上的视线满是错愕和同情,被下了面儿的Sally终究还是没忍住红着眼跑了出去。
一片混乱中,岑声声小声问乔扬为什么叫他三哥,是亲戚吗。
“嗬!怎么可能!阿琛难道没告诉过你吗?”乔扬很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三哥是周家这辈排行老三啊。”
“哪个周家?”岑声声又问他,但心里其实大概有了答案。
不出意外地从岑声声眼里抓到一丝诧异,乔扬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因为不可说的背景给她们这些人带来的压迫感,很是刺激。
他朝前倾了倾身子,有些得意地扯了个笑,“给你个忠告,妹妹。”
“这圈子里惹谁也不要惹周家人,尤其是不要惹周时慕,他可是周家老爷子都压不住的神人。”
又对上靳逸琛的视线,乔扬得意之余还有些兴奋意味,“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拿得下三哥,我可太他妈好奇了。”
靳逸琛笑笑,握着岑声声的手没说话。
“还是阿琛你好福气。”乔扬视线在他俩身上扫过,说不上是什么心思,“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靳逸琛垂眸看着怀里一张清丽出群的脸蛋,忽而脑子里冒出个疯狂的想法。
他拍了拍岑声声的背,语气不容商榷,“声声,去给三哥敬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呜呼!!喜大普奔,二月的最后一天,甜甜扛着声声和三哥来啦~
努力讲一个新故事,希望大家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