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塞外曲(二更求票)

傅真晚饭是宁夫人和宁嘉一起吃的。

宁夫人回得早,原来谢愉今日过来,谢彰已提前跟宁夫人打了招呼,所以宁夫人下晌才在那里等。

从明日起,宁夫人上晌去铺子,下晌就在家教谢愉了。

傅真想起谢愉瞎想的那回事儿,连连瞄了宁夫人几眼。

宁夫人道:“你瞧什么呀?”

傅真抿嘴摇头。一会儿又道:“母亲考虑过再嫁吗?”

宁夫人一脸震惊:“你胡说什么呢?”

傅真嘿嘿声:“就是胡说的。不过您要是有这个想法,我也不反对。——嘉哥儿,你说呢?”

宁嘉夹了块鱼,头也没抬:“姐姐说什么,我就是什么。你觉得好,我肯定也觉得好。”

傅真揉他的脑袋:“你倒机灵了。”

宁夫人却敲起了他脑门儿。

傅真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宁夫人是坚定独身下去还是选择再嫁,傅真都支持,只要那是宁夫人想要的。

在饱受傅筠一家多年摧残之后好不容易拥有了自由,几个人还能够对婚姻生出期待呢?

就好像她,掏心掏肺对个男人,结果被他杀了,虽然说世间男子不全是坏的,总归她这个人识人不清,在挑男人这方面眼光实在不行,还是省省吧。

吃完饭她换了衣裳,去见裴瞻。

日间在寺中湖畔才尴尬过一回,这一趟却是非去不可的。

她必须争取这个合作,即与裴瞻谈谈议婚的事儿。思来想去几日,此事若成,于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有也可以忽略不计,反倒是裴瞻从中占不到什么便宜,她得想想如何能将他说服。

坊间里都是大宅,到了夜里行走的人少,胡同里像子夜一样安静。

初夏的风越来越宜人,头顶月光还很明亮。

豆腐铺子就在坊门口,傅真没乘车,由脚步声伴着前行。

没走几步,却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笛声,悠扬绵长,又带着些许幽婉,像月下于大漠黄沙里漫步。

傅真脚步渐沉,停了下来。

这是塞北的曲子,京城里极少有人吹奏。

徐胤是读书人家子弟,家破之前是潭州治内的乡绅。

梁宁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读过几年书,能写一笔极好的字,也会抚琴,军师老头儿挂在墙上的笛子,他拿在手上就能吹。

湖湘之地的乐曲,他能一首接一首的吹奏出来。

后来梁宁生日,军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梁宁问他讨了那支笛子,转手就送给了徐胤。

西北的月光总是格外清亮,梁宁常常坐在沙丘上,听他吹曲子。

她问他会不会吹塞外曲?

他说不会。

但三日之后,他就拉着她又爬上了沙丘,完整地吹出了一曲。

梁宁问他怎么学会的?

他说找了进出关的商队。商队里有塞外的歌姬,他出了二两银子,请人教会的。

梁宁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只有十来个铜板,后来他的钱,都是在军营里刷马,挑水,帮人写家信等等,一点点赚回来的。

梁宁并不吝啬钱财,两个哥哥给零花钱的时候,也总是会给徐胤一份。

徐胤虽然不曾严辞拒绝,但也并不要,每次拿到手之后都会拿来给梁宁买这个那个,西北荒凉,物资也不丰富,常有钱花不出去的时候,他便干脆投到她的储钱罐里。

他说,反正我的就是你的,你帮我存着,我更放心。

傅真抬头望望天上的月,调转脚步,朝着笛声来处走去。

胡同的另一端,宁府的另一侧,有棵古老的香樟树,树下此刻停着一驾乌蓬大马车。

穿着宝蓝色袍服的男子坐在车头,正吹奏着那首塞外曲。

晚风将他的袍袖高高地扬起,地上的落影便也如烟一般游来荡去。

一曲终了。

他扭过头来,目光在傅真脸上听了一听,身子也慢慢的转过来。

他把左膝屈起,拿着笛子的左手顺势搭在膝上,一双乌幽的眼眸染上了月光的颜色,他张了张双唇,却又把它合上了。

隔着两丈远的距离,是隔着两世的距离。

“你来了。”

徐胤低声地说着。

轻的好像是跟自己打招呼。

傅真朝他走近,隔着他当年泼灯油时的那个距离,停下来。

“徐侍郎,好雅兴。”

裴瞻早早的坐在了豆腐铺子里。

他一向是个果断的人,这次迂回了这么久,已经快到他的极限。

程持礼那小子虽然脑袋一根筋,但他总是说自己应该把实话向傅真说出来,裴瞻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加上今日上晌,傅真竟然主动跟自己提起了议婚之事,裴瞻就知道,他的主意已经产生效果了。

她动心就好。

觉得值得考虑就好。

约她出来,就是想让她讲明白,她不必有任何顾虑。

是因为太心急吗?

他觉得今夜时间特别难熬。

街头已经没有人走动了。

店家夫妻茶水也已经烧了三轮。

裴瞻坐不住了,他让郭颂在这里守着,自己起身踏上了前往宁府的那条胡同。

才刚刚走进胡同里,他就看到了傅真。

她定定的站在月光下,神情是他从未曾见过的忧伤。

他也听到了笛声。

那是塞外曲。

在西北那些年,几乎把耳朵听出茧子来的曲目。

她在听笛子。

是谁在这个时候吹了笛子?

他还没有来得及呼唤,前方的人就已经转身了。

“太平……”

在舌尖练习过无数次的称呼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但她听不见。

她到了宁府的另一侧,去往了徐胤的身前。

“吵到你了?”

徐胤声音依然轻微,因为尾音往下,更不似平日那般倨傲。

傅真望着他:“你该不会是在等我?”

徐胤垂首看了看手上的笛子:“我要说是的话,你又会怎么样呢?”

裴瞻转了身,踏上了来时的夜色。

傅真低哂:“徐侍郎是有夫之妇,你要是这么说,岂不成了登徒子?你往日攒下的那些口碑,岂不反倒使你成了沽名钓誉之徒?

“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傻。”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我有敌意?”徐胤走下车来,“你一点也不像个商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