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桃木剑落地,两个人纷纷摔在了地上。
幸而在半空中时,沈既白抱着她旋转半圈,将她牢牢护在身前。
所以,周歆摔得并不疼,也没怎么样,沈既白倒是面色惨白,面目扭曲成一团,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蝴蝶盘旋在二人上方,灵光一闪一闪地,似在不断地催促。
追赶而至的金吾卫看见两个人,纷纷愣了一瞬,“凌云君?沈少卿?这大半夜的,二位不好好休息,御剑闯宫做什么?”
闯宫?
这人真行,张口就扣了个险些能诛九族的帽子!
周歆气得抬手指着他,骂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君闯宫了?”
对方不卑不亢:“既然凌云君否认,那末将倒想问问,凌云君此番御剑飞行,可得到了圣人的准允?若是没有,劳烦二位随同末将走一趟。”
沈既白一手撑在地上,支起身子,咬牙道:“大理寺办案,办完自会去圣人面前负荆请罪,晏将军莫要僭越,免得让人误会,觉得金吾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金吾卫负责东都百姓的安全,也负责圣人的安全。圣人严令禁止修道士于东都城内御剑飞行,哪怕是凌云君,若无准许,也是不行的。”
他抱拳行礼,“还请二位多加配合,随末将走一趟。否则,此事一旦上报于中郎将,可就掰扯不轻了。”
周歆蹲在沈既白身边,问道:“你还能走吗?”
沈既白难以启齿地摇摇头。
“雾灵闹得还厉害吗?”
沈既白道:“尚可隐忍。”
“时不待人。”周歆道,“恐怕邪修已经动了手,再与金吾卫纠缠下去恐怕会断了线索。”
“凌云君有何方法,尽管去做。”沈既白道,“此事因沈某而起,一切后果,沈某一人承担。”
周歆扬唇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啊!”
沈既白面色隐隐发白:“嗯。”
周歆自怀中取出一支竹信,拆掉扣盖,高高举了起来。
霎时间,一束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火光汇成仙鹤形状,照亮了一方昏暗的天地。
金吾卫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喃喃道:“这是……太清观的求救烟火?”
“正是。”
周歆正色道:“既然金吾卫不卖朝某面子,朝某只能请真人来一趟了。”
她偏头看向沈既白,“若是真人责怪,朝某就说这都是你的主意。”
沈既白:“....恐怕真人不会信。”
有名金吾卫走到晏将军身边低声耳语:“国师有特许,可以御剑飞行。他若来了,此事就变成了无头公案,只能不了了之。不如……还是算了吧?”
晏将军道:“难不成那几名兄弟白受一回伤?跟着去捉妖,结果差点丢了性命,还半边功绩没捞着!”
原来是因为这事。
周歆道:“谁说没有功绩?只是仓鼠妖一案有疑点,大理寺尚在彻查,未曾上报于圣人,你们急什么?”
闻声,他也不脸红,直言道:“既然话说到这一地步,晏某也不怕再得罪凌云君一番,敢问凌云君,既然你道法有损,记忆有失,为何还会只身前来擒妖?即使展道长云游在外,不在观内,灵鹤真人贵为国师,轻易不会出手,那你那名天赋极高的小师弟呢?观内数以百计的修道士呢?但凡你带一人来,当时轮值的金吾卫还会受伤吗?”
周歆眯了眯眼眸。
正欲开口,只听天空响起一个声音。
“是贫道派她独自前去的,并非小徒逞强斗勇,宴将军难为错人了。”
寻声望去,只见天空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拂尘,灵鹤真人坐在拂柄末端,视线居高临下扫视而来,威严无比,压迫感满满。
晏将军瞥过来一眼,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内涵道:“凌云君可真是拜了个好师父。”
说完,他朝灵鹤真人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是晏某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敢问真人,凌云君此番御剑飞行,可有圣人准允?”
“有。”灵鹤真人道,“圣人早已准许小徒可在城内御剑飞行,只是特令未来得及下达。少将军若是不信,大可让中郎将入宫去问询。”
晏将军道:“这是自然。既然如此,晏某不再打扰,告辞。”
他转身往桥上走,其余金吾卫也紧紧跟在身后,一并离开了。
“……真人。”面对灵鹤真人,周歆总是有些局促不安。
“莫再说了,追踪术有时限,快些跟上罢。”
他微微一抬手,周歆便与沈既白腾空飞了起来,缓缓飘到拂尘上。
“坐稳了。”他道。
蝴蝶再次朝西方飞去,拂尘载着三人紧随其后。
但拂杆是圆状物,并不平坦,随着拂尘左右转动,周歆便会跟着左□□斜,半躺在身侧的沈既白更是不太稳当,好几次都险些掉下去。
周歆抓着他的衣摆,“刚刚摔得厉害吗?”
沈既白:“还好。”
她低声道:“谢谢你。”
沈既白动了动唇,“不必,扯平了而已。”
也是。
食气灵沈既白出了力,但雾灵,他是实打实欠了自己一份人情。
如今他替自己挡了这一下,算是把人情还上了。
周歆道:“两清了也好。”
三人跟随蝴蝶一路飞出城外,来到一片广袤无边的树林,借着月光从上往下俯视而去,看似杂乱无章密密麻麻的树木十分考究地占领了二十四方位,向中心逐渐递减,好似一副八卦阵,将一座陡然耸立的高山包裹在正中央。
灵鹤真人垂眼瞧着这座山峰,神情似有几分感慨。
这座山不算高,四四方方,山峰直上直下没有棱角,仿佛是拔地而起才形成的。
若是仔细看,依稀能看见山巅有一座不算大的道观。
这时,一直在前方引路的蝴蝶忽而一顿,停了下来,身形碎裂成无数光斑,眨眼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沈既白:“为何不见了?”
他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见隆起的弧度并没有因蝴蝶的消失而消失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情况?”周歆问。
灵鹤真人正欲开口,便听沈既白道:“真人,雾气在消散。”
周歆回过头去,见沈既白的啤酒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灵鹤真人侧坐过来,双手结出六甲密印,低喝一声,“凝!”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咒决,一团雾气自沈既白怀中溢出,缓慢地流向他挂在腰间的那枚玉佩。
“雾灵本体被吸食,与雾气之间的感应弱化了,无法再追踪下去。”
灵鹤真人又转回身体,背对着两个人,“这个玉佩里含有残存的雾气,虽无法指路,但与吸食雾灵的邪修靠近时,它会发亮示警。”
沈既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似心有不甘,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也好。”
“追踪到此处,本体忽然被吸食,是不是说明邪修就在这附近?”周歆问道。
“有可能。”
灵鹤真人操纵拂尘向下坠去,在树林里四处转了转。周歆才发现,这是她醒过来的那片槐树林!
九尾灵狐在此丢失内丹,雾气追踪到此烟消云散,这说明那个邪修始终在这附近活动。
脑子里一闪而过一座道观,周歆指向那座怪异的高山,“邪修在附近,恰好这附近就有座道观!”
灵鹤真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满是笃定,“不可能是他。”
“为何?”周歆问。
灵鹤真人垂眸不语。
他微微抬起手,拂尘直上而去,在即将接近道观时,忽而“嘭!”地一声停了下来,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撞得拂尘微微颤抖,连带着周歆也跟着抖了一抖。
“这有结界?真人破不了这个结界?”
周歆看着下方的道观,依稀可见观内外种满了红枫树,树叶连成一片红海,看上去甚是妖艳。
“难道这是……枫云观?”沈既白问。
灵鹤真人捋了捋胡须,轻声道:“枫云观隐匿数百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传闻洛阳有座枫云观,观主是一位精通占卜的修道士,一卦千金,百算百灵,颇受世人推崇。”
“他曾为前朝帝王卜过一卦,直言前朝气数将尽,帝王大怒,欲将其处死,没想到那观主竟然在牢里消失了。”
“后来,卦象上的事陆续应验,帝王派人去寻他,却再也没找到过任何关于他的信息,就好像他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沈既白眨了眨眼睛,似是仍然有些不敢相信,“本以为是传言,没想到是真的。”
“这跟他是不是邪修有何关系?”周歆问。
“这结界不仅能阻挡外人进入,也能阻挡里面的人外出。既然出不来,又怎会是在东都掀起波澜的邪修?”灵鹤真人道。
“此言有理,既无法继续追踪下去,不如先回去,现下时辰已晚,沈某不便再多加叨扰。”身后的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也好。”
言毕,拂尘调转方向飞回洛阳城,将沈既白送至尊贤坊桂花小院。
主屋早已熄了灯,院内一片昏暗。灵鹤真人一挥手,沈既白居住的房间门窗大开,他被一阵清风托送至房内。
再挥手,门窗尽数阖闭,而沈既白栖身的床榻上,多出来一个黑色药瓶。
拂尘直升而起,飞过数座坊镇,飞过洛河,落在静室院内。
一落地,灵鹤真人便透过窗,看见躺在竹席上睡得正香的长生,以及一旁堆得乱七八糟的书案和散落满地的书籍。
“……为师不过离开一日而已。”
他转过身来,双眸微垂,幽深的目光落在周歆的脸上,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
周歆心中一凛,悄然攥紧了衣袖。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还不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