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少年的胆识、机智,邱少鹄又有新的看法。看来他还真不是那种书呆子,日后若进入官场,必然更有所作为,前途不可限量。
“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得到榜首,”邱少鹄想起一件事,忍不住自言自语,“在他身上,我还有个千万里的赌约呢。”
“你说什么?”安瑾没有听清。
“有很多人来这边了,应该是官府,这次速度倒是不慢。”邱少鹄岔开了一个话题,站在塔顶上,隐约能够听到,下面传来了一阵喧嚣,除了兵戈声,就是各条街道中,朝着这边涌来了许多身影,在夜色之下,他们身上的甲胄隐约反射着暗色的光彩,前进的步伐整齐划一,正是京城的各处守卫。
邱少鹄大概估测了一下,从最初传来动静到现在,一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和之前妖物闹的动静比,这次京城护卫的动作已经极为迅速。看来是乘辇塔到底是皇家游览之地,也是分外重要。
如此一来,邱少鹄倒是需要好好盘算一下,怎么从这些人之中走脱了。
真池教的人在外面,也还没有完全撤退,眼看京城军队到来,他们彼此已经交火。站在高处,能看到下面火光冲天,原本用来攻击高塔的火器,此刻纷纷对准了军队,火花四溅,如银蛇飞舞。
这些军队纷纷有了些散乱的迹象,他们都属于京城步兵衙门,说是“步兵”,但每日干的,更多的是城内治安、追捕小偷、维护市容等工作,少有和强硬的敌人真刀真枪对决的机会,更比不上千军卫、宣镇司等这类重要禁军。
此番遇到了这种强硬的敌人,这些卫队自然有些慌乱,但还是仗着人多势众,还是从四面八方,强行顶着这些火光,朝着这边不断逼仄过来。
而越是被逼到极限,下面真池教教徒的反击,也愈发疯狂,双方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僵局。
邱少鹄看了片刻,突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从真池教的教徒们的举动之中,虽然癫狂,但却有一种刻意的情绪。仿佛眼前的一切,对于他们,本不该是这样的。
违和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中,突然恍然大悟,然后又眉头紧锁。
是这些真池教的人,一开始的举动,就太过醒目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目张胆地用朝廷禁用的火器,来攻击乘辇塔,搞得声势浩大,生怕不被注意到一样。
可单单进入塔中,唯一的目的,却是盗取墙壁上的诗文。大张旗鼓不说,还收效甚微,简直像是,刻意做出来给人看的。
“刻意?没错,真池教前面一系列行动,能够看出来他们在康京早就图谋许久,又怎么会连这乘辇塔守卫森严、极易引来军队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刻意做出来,就为了吸引注意力,好让他们真正要做的事,给掩盖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你怎么了?”眼看邱少鹄的脸色飞快变化,安瑾觉得他肯定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同凡响的地方。
邱少鹄不答,飞快转身,就要抓起原本被安瑾打晕的那个地上的大头怪人,问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
一道黑影,在此时猛然朝着他们冲了过来,伴随嘈杂的声音,以及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快速,眨眼消失在了原地。等到邱少鹄再次看清时,只见到无数蝙蝠扇动着翅膀,将那个怪人围在中间,风也似的从棚顶的破口飞了出去,伴随着的,还有蝙蝠群中,那个怪人手上的响板,不断敲击的声音。
安瑾到底身材小、力气也小,刚刚打那一下,对方很快醒了过来,然后趁着邱少鹄疏忽的间隙,马上操纵着蝙蝠带他离开,再也不敢回来。
这倒是出乎邱少鹄的意料,一时间,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对方眼睁睁消失在天上夜色之中。
再一听下面,军队的人已经冲到了乘辇塔里面,和真池教的教徒继续纠缠。此时若再想下去把之前被打倒的真池教的人找一个问话,照例会撞到那些京城护卫,到时候自己怎么也说不清了。M..
眼下似乎,除了趁着对方还没发现,赶紧闪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以这些京城卫队的本事,等他们发现真池教的真实目的,早就来不及了!”
邱少鹄想出了一个办法,或许能用这个法门,找到真池教们的真正目的。
他忽然就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安瑾本来想问,眼看军队的人就要上来了,他们问起来,两个人该怎么说?
但此时在他的眼中,邱少鹄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变了。
似有无形之风,自平地而起,明明没有吹动他的衣服,却好像围绕着邱少鹄的身体,缓缓相绕,无处不在。
隐约之中,有一种浩瀚而广博的感觉,从邱少鹄的全身散发出来,带着一种玄之又玄的韵味,如同他整个人还在原地,却已经神游物外,翱翔于九天之上。
其实这是没错的,此刻邱少鹄的视角,就是在“九天”之上。
如同超我之界限,以更为清晰的角度,在更高的地方,用无形之眼,审视着触及所在的一切。
邱少鹄的第七重境界,南方炎天之中,分为三宿,分别是鬼、星、柳。其中鬼宿的权能,之前邱少鹄已经使用过,以诡异见长,和他之前修行的,似乎都格格不入,然而却也能将原本的神通发挥出另外的作用。
此刻所用的,则就是星宿的权能,此宿属于朱雀之目,能以超然的视角,将邱少鹄的视野拉伸到同一个档次,观察到冥冥之中,所不能看到的一切气息。和无忘岛正统修行的神识之法有些相似,但本质上,依旧是五感的延伸,只是可以用这种方式,将所有感官延伸到一个骇人听闻的程度。
以超然之目,昂然自上而下,观察一切,故而邱少鹄将这个权能命名为——孑然独照。
而此刻,在他的视野里,果然看到了一些微妙的趋势。
在下面那些真池教人的周遭,隐约留下了一些气息,是他们来到这边的痕迹。
而顺着这些痕迹的方向,沿着它们观察,则能看到,有两团气息,在某个焦点,一分为二,去了不同的方向。
而此时另一些气息,正在褐轩巷的,地方,悄然浮动。
邱少鹄猛然收回了自己全部的注意,眼底中熠熠闪光。
“怎么了?”安瑾注意到邱少鹄恢复了过来,问。
“走!”邱少鹄却没说其他,一下子将安瑾拉在了怀里,纵身从顶层那个破洞也跃了出去,避开了下面军队的注意,用飞爪勾住了旁边建筑的房檐,如飞翼滑翔,飞快离开了这里。
本来因为事出突然,安瑾还惊呼了一小声,但发现邱少鹄是要带他离开,还是强行忍住了叫声,不让下面的人发现。
身处半空,邱少鹄听着安瑾尚有些稚嫩的声音,怀中感受着对方靠在自己身上的矮小身躯,忽然发觉,他比自己想的还要轻一些。
……
“老爷,差不多到时候了,休息吧。”
褐轩巷中一个小屋内,杨亥的妻子一边抱着自己的孩子哄他睡觉,一边对仍旧挑灯处理着桌边文件的杨亥说。
“哦,好的。”小屋之中,油灯的光华,氤氲着一种温暖的氛围。杨亥放下了手头处理的东宫一些事,就要熄灯休息。
外面,却隐约传来了一种喧嚣,如同蛮横的野兽,不讲理地闯入到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要不要出去看看。
夫人怀中的婴儿,忽然在此时,睁开了双眼。
……
康京的各条街巷两旁的建筑,新旧高矮都各不相同。像是邱少鹄来的这边,因为年代偏久远,各种屋檐都特别低矮。
邱少鹄借着抓钩在各种屋檐上来回翻飞,最后翻到了一个围墙后,眼见四下无人跟来,才把安瑾放下,松了口气。
眼下所在,正是一个街巷的入口处,入了这条巷子,里面就是邱少鹄之前感知到的真池教的人聚集的地方。
邱少鹄定了定神,对安瑾说:“把火铳还给我。”
“啊?”安瑾还没明白过来,邱少鹄已经从他手中把那把龙头铳拿了过来,道:“出了这条巷子,你去前面走,过了一条街左拐,应该有个官府衙门,你去告诉他们,这里有邪教妖人,要他们赶紧带兵过来!你是新科士子,说的话他们会相信。既然要报官,这件东西就别拿着了,被发现你带着这种犯禁的武器,对你大大不利。”
安瑾这才明白,邱少鹄是为了他着想,不过还是忍不住要问:“那你呢?”
“我自然是去里面,看看他们在搞什么。”看着安瑾担忧的目光,邱少鹄忍不住笑了,道:“别担心,你也看到我的本事了,实在碰到打不过的,我完全可以跑。在我要做完我要做的事情前,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好,我去找官府,很快就会带人过来。”安瑾倒是答应的干脆,一边又伸手对邱少鹄道:“拿来。”
“什么?”邱少鹄真被他这突然一下弄迷糊了。
“把火铳还给我,我带人回来,还要来帮你,总得有个武器防身。”安瑾说的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