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铁罡殿外,轩辕依人却正是站在石阶之下,望眼欲穿。
一双小手忽而紧握,忽而松开。有心偷看,偏偏这座石殿又是严实无比。几个窗户,也开在高处。
只能是无奈的在外候着,恨不得自己能有日游境的灵法,可以直接把这墙壁无视。
“也不知如今,宗守与父亲谈的怎样了?”
想起出来时,轩辕通的冷肃面色,轩辕依人的柳眉再次一阵打结,担忧不已。不过旋即却又放下心来。
宗守口才不弱,说话一向有礼有节。必定能与父亲他好好谈的。只要那身本事,稍露一二,就可解父母后顾之忧,实在没什么好忧心的。
若是知晓他的剑术,父亲必定也会如虎千秋。那般的惊喜。说不定会扯着宗守,好好喝上一壶。
这么一想,轩辕依人顿时目露期待之色,唇角微挑,笑的是灿烂无比。
看的周围守卫的那些披甲武师,都纷纷是为之一怔。虽不知这位玄山城小公主,到底是为什么事这么高兴。不过这笑容,真个是好看,赏心悦目。
可一当想及这么朵花,可能会插在此刻殿内的那人身上,就更觉揪心。
※※※※
石殿之内,此刻却没半分轩辕依人想象中的融洽气氛。刃影纷纷,宗守身影,却瞬间幻化。在众人眼中,就仿佛是出现了无数个宗守,又好似是自始至终,都呆在原地。
而紧随其后,又是“铿”的一声锐响。当那漫天剑光收束时,却只见那朱君候的戟,谭涛的鸳鸯刀,赫然是莫名其妙的击撞在一处。
二人眼中,都还来不及闪现出惊异,就被对方冲击而来的巨力,震的向后倒退数步。
而宗守手中的剑光,亦再次纷洒而来。星星点点,往那朱君候覆盖而去,口中则轻描淡写的一声轻哼:“给我撒手!”
朱君候的双目,立时锐芒一闪,怒意冲腾。而下一瞬,却又是一惊,只见眼前那剑光,就彷如是化作一条璀璨星河,坠落而来,耀眼无比。令人目光迷眩之余,只觉自己周身上下,竟无一处不是破绽。那剑光所指,就仿佛是将他所有要害,全数笼罩其内。
这一刻,终是体会到那罗阎的苦,为何会像一个傻子一般,任由宗守殴打。
——这样的剑,根本就是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在这漫天星辰的覆盖之下,根本就是无所适从,根本就不知自己,该是如何去应对!
这位乾天山世子,怎么会有如此精妙,如此恐怖的剑法?到底是从哪学来?
惶然了霎那,朱君候就猛地一咬舌尖,知晓应对这样的剑术,别无他法。只有不要性命,以攻对攻,以命换命,以更强悍的气势,反击而回!
可就在他体内真气,才刚刚聚集起之时。却只觉自己的手腕,就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然后手中的短戟,就再手拿不住,旋转着向远处抛飞。
而当那漫天的刃影,稍稍一敛时,隐在后面的宗守,也把目光再次望来,眉头一皱,又平复了下来。
“唔,你这人不错,还算是知礼。我就不揍你了——”
却是剑光一闪,就敲在他大腿两侧,就使朱君候彻底瘫倒在了地上,再动弹不得。而那开口短戟,这一刻才堪堪旋转着落下,正好插在他头颅之旁。甚至可清晰感觉到,那锋刃寒意。
朱君候却是面色涨红,此刻没半点喜意庆幸,羞愧之余又觉震骇。
这个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方才那两剑,应该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剑意。即便还不是,也差不多快到了那个层次。却竟是由这个,先前就连他也不甚看好的恩人之子,亲手施展!
一时也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该怒还是该喜。
“剑意,居然又是剑意!”
殿内最深处,轩辕通的手,已经在开始在颤抖。手中握着的酒杯碎片,更是化作了沙粒,从手心里细碎的滑下。
最开始那一剑,是惊云神灭剑意,结合天狐一族之“幻”术异能,就连他也看不清楚究竟。而此刻却是星河剑意,出剑之后,就犹如星河显化,璀璨无比。
此刻他的心情,却比方才还有复杂无数倍!
宗守抽打那罗阎的每一剑,就仿佛是重重抽打在他的脸上。羞臊之余,又为自己得力部下,被宗守如此痛殴而心痛。隐隐然,更生出了几分悔意。宗守先前剑抽罗阎时说的最后那一句,更是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脏。
知晓自己方才的话,多半是真正伤到了这孩子的心,才令宗守如此勃然大怒。
不由是一阵暗暗苦笑,老友之子,有这等样的能耐,自己本该高兴才对。可为何如今,却偏偏欢喜不起来?
林诗娜更是完全的僵住在原地,呆呆的坐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
说起来,最初那几天,依人也曾对她说起过。说起自己未婚夫,必定能出色到令她惊喜。也说起过,配不上的,应该是依人她自己。当时的自己,怎么也不肯相信——
宗守这时脑子里,仍是一团浆糊。不过却是本能的,先将旁边这个使戟之人处置了。这个朱君候,给他的感觉,是很危险很危险!比那罗阎,比那谭涛,要危险无数倍。
方才是出奇不意,真正要战,自己未必能胜,总之先放倒了再说。
而待得他转过身时,就见那谭涛,手持那鸳鸯刀,再次虎扑而至。神情中,是前所未有的凝然与慎重,那刀光掀起之时,亦是严密无比,不漏哪怕半分空隙。有如狂风暴雨,几乎是倾尽了全力,疯狂的斩削而至。
宗守目光一眯。接着却是习惯性的微微一笑。足步一踏,不退反进。就仿佛是他在黑水潭底里的漩涡激流中练剑时一般,从容无比,亦迅捷之至。在这漫天刃影之中轻松穿梭,左闪右避。堪堪十余步之后,快要给那鸳鸯双刀,逼到绝出时。他手中那几乎被所有人再次遗忘的剑,就再次闪耀。间不容发中,一剑刺出!
就如一条海底的梭鱼,宛如利箭,在刀光中游动穿梭,直指谭涛的咽喉要害!
这一剑,乃是他在水中所创,故此名为“逆流”!
水下千万刺出剑,粉碎水下暗流,因而以逆为名。千锤百炼,或者没有冥河告死剑的诡异,没有惊云神灭剑的精妙。
可这一剑,却绝对是他这一身剑术中,最强的一剑之一。
当剑出之时,就已无解!前世今生,从无例外!
那谭涛立时一阵惊悚,刀光舞动,却无半分作用。那剑光刺来,正是他这对鸳鸯刀的空隙处,也仿佛是对他的刀路熟悉之极,变化之时,莫不使他的努力遮挡,全数落空。
只能暴退!疯狂的退开。可那剑光,却有如附骨之疽,紧随而至,飞速的接近着咽喉要害!
便在谭涛一阵绝望,轩辕通也不自禁的站起身,欲要插手救人时。那剑光却蓦地转回,在谭涛的两只手腕上轻轻一敲。
两口鸳鸯刀,也是飞起。翻滚着冲起半空,而后又复落下,钉在了地上。
不过谭涛的身体内,也在这霎那间,气息散乱,定在了原地。而眼前剑光,也再次划空而至。
“你这等腹黑阴险之人,我最不喜,该打!”
直接一剑,抽在了谭涛的脸上,拍出一条血痕。宗守想起先前之事,又哼了一声:“一张嘴倒是蛮厉害的,多嘴!”
那光一转,就复又转回,再又一剑脊,打在了此人的左脸。
那谭涛才刚回过点气,就又受重击。口中立时一口血沫吐出,只觉是悲愤到了绝处。他自负聪明,武道强横。在玄山城内,更手握大权,只在二三人之下。别人见到,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即便是身份更高,武道更强之人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这一生,哪里受过今日这等样的羞辱?
此刻最担忧的,却是自己会不会,也如罗阎那般,被这少年不管不顾的一顿猛抽,那可就真的是再没脸见人。
好在宗守又想了片刻,这人肚子里虽是蔫坏了些,却到底面子上还过得去。话说的没半分破绽,抓不住什么把柄。若是这么揍上一顿,似乎有些站不住脚。
以前性情乖戾,初崛起时,做事总不喜讲道理。直到回至图书馆隐居,慢慢修养心性,才逐渐平和。
所以这一世,一定要以德服人。
哼了一声,宗守略显不甘的将之放过。却直接又在此人的脖颈处一点,暂时制缩住这谭涛的轮脉,而后是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
再剑光一翻,在那勉力爬起的罗阎头上,再次重重的一敲。
“还要爬起来,难道是还不肯服气?”
罗阎的头上,已全是血液。当下巴撞在地上,立时又是一声“咔嚓”响声。那铁罡岩制成的地板上,竟是产生一丝丝裂纹。两眼早已茫然,此刻是再无丝毫力气。也没半分怒火,只有刺入到心底里的惧意,还有那深深无奈。
而宗守的目光,此刻也终是再望向了轩辕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