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片世界,正是迅速崩碎。所有正在奋力拼杀的将卒,都是纷纷消失。
转眼之间,就又恢复了寂静。这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宗守,还有对面处,那个浑身黑甲,手提大戟的雄魁身影。
却在宗守未曾注意到的身后,那个与张怀,有七分相似的男子,正是微微挑起了唇。
宗守也同样是在笑,忖道这接下来,对面那位,估计又该是要耍赖。
再次开始的话,那就是第七场了。
对这位项王而言,这一战不胜,之后就是败局,垓下之败,十面埋伏。
所以这广武之战,哪怕平局也是败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肯服输——
只是随后,宗守却又微微意外。这破碎的画面,却并未复原,恢复到这场广武之战,最开始的时候。
而对面那位项王的气机,也越来越是爆烈,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宗守的神识,竟感觉到几丝焦躁无比的意念。
忽然一挥大戟,摇摇指向了他,面甲之后的目光,是杀意澎湃!
这是不准备再复原广武之战,要直接动手了?
宗守眉头一挑,而后又是一声轻笑,手按住了悬在自己腰间的剑。
遥望上空,神情中竟是隐含轻蔑。
“你可知?我宗守虽佩服你的用兵如神,无双军略。可却最看不上,你项王的人品?”
“既然鸿门之宴如此大度,放过了那人。又为何不英雄到底?要去擒其父母要挟,斩为肉糜?”
自然那位汉王,也好不到哪去。据说一次逃跑之时,嫌拉车的马慢,一脚把自己的亲子,踹下了车。
“弑杀君王,是不忠不义。偏听偏信,更自毁长城。你有何德何能,配为云界之主?”
“若我宗守,被你这样的人夺了舍,只会觉的羞耻!”
那黑甲人影,目中忽然透出狂怒。凌空而落,猛地一戟挥斩!
当那气芒冲起,一股浩瀚难当,也无比霸道的意念,也猛地冲击而至。
这是无敌之戟!因信念中所向无敌,故此这一戟之意,也是无敌之戟!
宗守的身形微微后仰,幻境之中,虽无形体,却仍是感觉自己的意念,略略昏沉,是难受无比。
这就是上古时的项楚霸王?果然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接着却又目光一凛,你有无敌之戟,我宗守却自问,手中之剑,亦从不曾败于他人。
哪怕真是传闻中那位千古英雄,在眼前复生,也敢拔剑,也敢一战!
心念起,宗守手中亦剑光出。而后就仅仅千分之一个弹指,剑戟相交!
宗守的意念,在这一刹那中,几乎被那无敌戟意强行轰散。意念懵懂,却是下意识的,再一次出剑!
又是“铿”的一声重鸣,接二连三的不断响起。一戟接着一戟,不断的被剑光阻住。可宗守心念,却有如是被重锤锻打,一次重过一次。
最严重的时候,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只能全凭自己的本能的,在战斗,去抵挡!身形也在不断的退,在幻镜中凝聚的人形,也变得虚幻了起来。
那头幼兽麒麟,在不断的嘶鸣,带着焦切忧心。似乎在催促他,从这幻境中退出。
那幻心镜,也同样是不断震鸣,这是在示警。
宗守不去理会,所有的意念都化为混沌。只有一个意识,仍旧残存着。宛如一根支柱一般,支撑他的心神。
也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坚凝,牢不可摧。
——不能败!败了就要死!怎能够容自己,输在这样的人手中?
哪怕真是无敌霸王,自己也一定要战到最后!
渐渐的,宗守面上渐渐是恢复了平和。手中剑挥出时,更是平稳。整个人,哪怕是如一艘小舟,随时便要淹没在这满天戟影中,也仍是毫无半分的烟火气,空灵而又飘逸。
十丈之内,是他的不破剑域!
依旧是被这强横无匹的气势凌压着,宗守却总能以元一阴剑,谨守着这身周的十丈空间。
那刺目的银色剑影,赫然形成了一个浑然一体,光影耀目的“圆”。又仿佛是一个充满了气的皮球,无论什么样的力量,也无法将之击碎,只会迎来更强劲的反弹。
剑戟交击之声,是越来越急,就雨打芭蕉,连绵不绝。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对拼了多少击。
宗守剑,已是在这大戟压迫下,碎了好几次。可每当剑碎之时,宗守总能从自己的剑鞘中,抽出一口新的剑。
本就是意念世界,心之所至,自可凝聚。
只是每一次剑碎,宗守的气息,就更虚弱了几分。毕竟也是心念所化,碎灭之后,也会影响到自身。
堪堪到第七把剑,终于撑不住,碎裂之时。宗守把自己最后一口剑,也从鞘内拔出。
此时他的意念,已是如烛火飘摇,仿佛这风浪稍稍大些就要熄灭。
不过此时却在笑,元一之剑,分有阴阳。这一战中,自己已经守的够久,下一间,也该是转为阳剑。
只不知,这一剑,可否分胜负?
不能胜,则败!则死!
这念头掠过脑海,身前就是“刷”的一声轻啸。银色的剑光,突兀无比闪耀,穿入到那重重戟影之中。
可片刻之后,那剑还未将那黑甲人的咽喉洞穿。宗守的“神情”,就忽然怔住。
只见眼前这无数的戟光,忽然是风一般消散。而眼前这魁梧无比的黑甲人影,也是碎灭无踪。
而这片世界的崩溃,更在此之前。
自己已经胜了?
宗守的身躯,僵在半空,满眼都是疑惑。
不对!不是自己胜,而是那位项王,已经把魂念怨煞耗尽。毕竟只是一缕残魂,不是那位无敌霸王的真身。
“嘿”的一笑,宗守把手中的剑收起。
接着又看向身后,只见这后方,是一无所有。不禁皱了皱眉,方才总感觉这身后,似乎有人在。
难道是错觉?
管他!总之这一关,自己看来是已经闯过了。
世界破碎,归于虚无。宗守就又只见自己眼前,无数的身影往这边行过来。容颜身形惟妙惟肖,却都是面色青白,模样凄厉。
一些人干脆是提着自己的头,还有一些,浑身上下,都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创口。
不过穿着的衣饰,都颇为华贵。
扫了一眼,宗守就知眼前这些,必定才是真正被捆锁在阿鼻皇座内的怨魂!
被那位始皇,用来血祭的六族皇室。
可惜此时,万年不得血食,也没供应,已是暗弱的很了。
宗守不由是无力的一笑,他这时候,是神气空乏。哪怕这些家伙,再怎么虚弱,自己也再没什么力气去应付。
不过好在,他此时身边既有幻心镜在,又有火麒麟护持。
应战那项王残魂时,他不愿借半分外力。可对这些六国皇族,却没什么固执,定要凭一己之力,将之斩灭才可。
他性情就是如此,越是强者,就越不愿低头。一定要亲手将之打倒了,败于自己剑下,心里才舒服。对这些所谓皇族,却是没什么兴趣。
“不过是想亡国之奴,也敢来攻我,占我魂躯?不自量力,都给我滚回去!”
赤红色的火焰,忽然在这识海虚空中燃烧。青色镜光,也从虚空中照下。
使这些怨魂,都是在哀嚎凄叫着。纷纷潮水般退切,复又缩回到这阿鼻皇座之内,躲入禁制深沉,不见踪影。
宗守也没心思去追击,将之逼退即止。心中却在想着,若有机会,最好是寻两位高僧,又或者大商国师重玄那样的人物,将这阿鼻皇座的怨魂魄,超渡净化了的为好。
至于这些六国皇族之人,就让他们有个转生机会。
那位始皇欲以这些人的精血魂魄,来守护秦国,千秋万载,传承不绝。
他宗守却不屑,也不愿于借这些死人之力。
此时他虽只偏居一隅,只有五十省之地,不足当初那位始皇国土的百分之一,却偏有这样自信。
说到高僧,自己身边,不就有个净音?这女孩自然不能算,可她出生佛家名门,说不定能帮他延请一两位。
这般思索着,宗守正欲从这幻镜中退出。接着却“哎”的一声,感觉一波信息,忽然冲入到脑海之内。
也没去细察,宗守睁开了眼,而后就见这崇政殿中,几双眼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轩辕依人与弱水在,是不出意料。今日之事,怕是让她们担心了。
唯独孔瑶的目光,让他稍稍惊异,那是好奇中带着些忧心。
见到宗守睁目时,与他对了一眼,而后就略显慌张的把头偏开。
宗守正只觉奇怪,想要确证自己有无看错时。就听旁边一个老者的声音,忽然响起:“谢天谢地,君上总算醒来,实在是再好不过!”
宗守顿时大皱其眉,任博?又是这个老头,当真煞风景。
转目望去,果见任博站在那里。还有乾天山的几十个重臣,正列成了两排,列在两旁。
说来他这个国君,还真个失职的,其中几个面孔,都从未见过。一部分之人,也只是有那么一些印象。
依稀记得,应该是参议殿里的几个参议。如今那里面正是拉帮结派,搞得乌烟瘴气,这几人正是其中党派首领。